出于家长的慷慨,阮长风自然得要求服务员多加一副碗筷,路同学也不客气,风卷残云般把几盘炒菜吃完,然后开始对小龙虾发起进攻。
“来,安知。”路连着给安知剥了好几只虾:“我知道你们女孩子都不喜欢剥壳。”
这就有点以偏概全了,季安知有点招架不住:“其实我喜欢自己剥大闸蟹的……”
“你喜欢吃螃蟹啊?”路说:“也快到季节了,我知道一家好馆子,到时候带你去吃。”
安知还没回答,高一鸣心中已是警铃大作,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气鼓鼓地把自己剥好的虾也塞给安知:“你吃。”
安知手足无措地看着盘中突然多出来一小堆虾,还得靠长风解围:“路同学你是哪里人?开始拍戏多久了?”
“我是横店本地的。”路把筷子伸向长风为他新加的铁板牛肉,看上去确实是很饿,吃得腮帮子鼓鼓的:“我今年十二,从小就在影视城里混,也就拍过十几部戏吧。”
季安知心想从来没在电视上见过他,这资源也是挺虐的,估计都是些不知名的小角色,但还是投以看前辈的尊重目光:“那我要向你学习啊。”
高一鸣突然从背包里翻出一张纸塞给安知。
“这是什么?”
“我围棋比赛的第一名奖状。”小高骄傲地比划:“还有这么大的一个奖杯,在我家,回去带你看。”
刚才觉得自己在围棋领域是个菜鸡,现在小高又突然发现有个一技之长还是挺重要的。
路同学几乎不带恶意地说:“我还以为你是安知的弟弟。”
高一鸣终于确定他不喜欢这人了,气哼哼地说:“我不是她弟弟,我比她大。”
大两个月也算。
阮长风等了半天也没见路同学的父母过来,可男孩间的气氛已经被搞得跟斗鸡似的,又关切地问了一遍:“你家长知道你和我们在一起吗?”
“他们去补习班接我姐了。”路随口应道:“安知你有兄弟姐妹吗?”
季安知稍微有点不确定地转向阮长风:“阮叔叔,我有吗?”
阮长风的表情很纠结:“你……可以有,但也可以没有……”
“到底有没有啊?”安知急了。
“那就没有!”阮长风最终笃定地说:“你没有兄弟姐妹。”
“噢——”季安知放心地点点头。
“我觉得有个姐姐挺好的……”路同学话音未落,高一鸣已经把手机里的照片怼到了他面前:“给你看我妹妹,是不是超可爱?”
这一局显然是他赢了,因为高一鸣甩出来的是视频版,音量拉满之后整个餐厅都能听到三岁的小姑娘奶声奶气地边唱边跳:“你笑、起来真好看~像春天花一样……”
阮长风又尴尬又好笑,左等右等没等来路的家长,因为待会还想带他们去河边看音乐喷泉,所以就先结了账。
临走了路还在拉着安知交换了联系方式,他客客气气地问高一鸣要不要加□□,小高把脸撇过去不搭理他。
安知稀里糊涂地跟路同学道了别,走到门外她回头看了一眼,发现男孩仍然坐在他们刚才的那桌,对着残羹冷炙,正把锅底剩下一点汤汁浇在最后半碗饭上,大口大口地吞咽下去。
嶙峋的脊椎从衣服下一节节隆起,瘦弱单薄的身体里面好像藏着一头永不餍足的饿兽。
多了个间歇性犯二的青梅竹马陪在身边,季安知觉得在剧组的日子好过多了,她毕竟戏份不多,剧组更多的资源还是倾注在翠翠那条江湖线上。
千金小姐和小乞丐之间本就是云泥之别,秦芊儿在家中虽已万分小心,但举手投足间仍难免露怯,老夫人看了直摇头,又把秀莲叫过去骂了几顿,说怎么能因为天高皇帝远,就疏忽了小姐的教育问题。
于是礼仪课程得重新安排上,秦芊儿也是下了功夫的,每天躲在房里苦练倒茶行礼之类的礼节,练得手脚酸软,疲惫不堪。
身体疲惫到极点了,精神便会懈怠,魑魅魍魉就从暗中生长出来。
疑心生暗鬼,渐渐的秦芊儿总能在夜半时分听到女孩子在耳边细碎地低语。
小偷。
骗子。
你从我的床上下来。
心底的恐惧无人诉说,只能发酵地越来越大,终于有一日,秦芊儿半夜惊醒看到床边站着满脸苍白的女孩,身上穿着那件沾满泥土的里衣,对她缓缓伸出手来:“把我的东西还给我吧……”
秦芊儿吓得失声大叫,抄起瓷枕就像她砸过去。
“咕咚”一声,顾瑜笑被她砸中脑袋,软绵绵地倒在地上。
冯凯赶紧喊了cut,大家熙熙攘攘地围上来。
季安知整个人都吓傻了:“我没怎么用劲啊……”
阮长风知道这波是闯祸了,忙上前来检查顾瑜笑的伤势,让哭天抢地的顾妈妈一把推开:“你离笑笑远点!”
顾瑜笑虽然看不出什么外伤,额头不见青紫,但脸色苍白(不过原本就画得女鬼妆),加上双眼紧闭,冷汗涔涔,谁也不敢大意,赶紧往医院送。
季安知慌得手脚冰凉,眼泪汪汪地拉阮长风的衣角:“阮叔叔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阮长风百忙中拍了拍她的头:“不要紧的,不用怕,在这等我别乱跑。”
可他的眼神怎么能这么疲惫无奈。
季安知又给容昭打电话,但她正在郊外排练后面一段骑在马上的动作戏,显然抽不出手来安慰她。
最后她只能去问高一鸣:“怎么办,我好像把人砸坏了。”
小高愣愣地说:“那你以后要去坐牢吗?”
“我不知道唉。”季安知想起顾妈妈刚才声泪俱下的“笑笑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让你偿命”的威胁,感觉自己的前途一片惨淡。
“你别去坐牢好不好呜呜呜……”电话那头高一鸣已经成功被自己的想象吓哭了:“我听说里面饭很难吃的。”
两个孩子抱头痛哭,最后小高总算想出了一个办法:“我听我爸说拿钱出来赔偿人家就不用去坐牢了……”
“那得多少钱啊。”
“肯定越多越好吧。”高一鸣抹了一把鼻涕:“我觉得阮叔叔会帮你给的,我还可以找我爸要点……”
季安知挂了电话,蹲在墙角哭得更伤心了。
阮长风虽然在她身上从不吝啬,但自己过得还蛮节俭的,怎么能叫他出钱?奶奶治病又还要花钱,爷爷那点退休金根本不够花……又从哪里找钱来赔给人家。
季安知正擦着眼泪,眼前突然出现两条细细长长的腿,脚下穿着双配色扎眼的明牌球鞋。
“安知你怎么哭啦?”路笑嘻嘻地问她。
“我完蛋了。”安知瘪着嘴:“我把顾瑜笑砸伤了。”
“哇,那怎么办。”路说:“顾瑜笑她妈妈肯定找你要一大笔钱。”
“我没钱。”
“你先别哭,问我啊,”路又笑了:“我有办法。”
出租车开离影视城,很快就到了季安知没来过的地界。
“我觉得做兼职还是应该跟阮叔叔说一声……”坐在车里,乖宝宝季安知略显不安地说:“他回来找不到我会着急的。”
“随便你咯,”路随意地说:“如果他不在意你当模特的话。”
安知正要去拿手机,路又重重地补充说明:“内衣模特。”
安知的手又怯生生地缩了回去。
最后车开到了一个老旧的居民小区,安知紧张地问:“我能不能拍穿正常衣服的那种照片?”
路嗤笑道:“想穿正常衣服拍照的小女孩满大街都是,哪有人愿意花五百块钱买你一张照片。”
安知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就更不敢告诉长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