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雅娅完全没有子语的危机意识,稍微忧虑了几天,发现宋珊和徐子语都没什么表示后,也就彻底放心了。
毕竟是家丑嘛,他们肯定也不愿意声张的。
刘雅娅觉得这事差不多过去了,发现徐家人并不能拿自己怎么样,便愈发有恃无恐,在家中待得腻烦了,就每天浓妆艳抹地深夜出门,整日在酒吧迪厅等地流连。
她每个月地例钱不足以支撑她太过挥霍,毕竟还有太多漂亮的新衣服新包包要买,所以挑选就把里这些溢价严重的饮品时,便会更谨慎些。
“小姐想喝什么,我请你。”男人走到她身边。
她就是这样遇到张建明的。
从这个男人帮她买第一杯酒开始,她便已沉醉在那双温柔多情的桃花眼中。
在得知男人未婚未育、更是宁州有名的投资人,且资产雄厚之后,她几乎立刻就爱上了他。
他这样的男人,当然不是那么好相与的,刘雅娅又不敢找子语出谋划策,全靠一己之力,以水磨功夫,花了一个多月,总算把张建明拐上了床。
此后日子过得更是蜜里调油,刘雅娅乐不思蜀,就在张建明那处住下,就算很久没有回徐家,也没见人来找过她。
张建明说他不喜欢不劳而获的女人——当然,他这样出众的男人,肯定更希望有一个和她并肩而立的妻子。
正好张建明有这种资源,刘雅娅也拿出些积蓄跟着投资。她大概是有天赋的,几笔投资竟然全都赚得盆满钵满。
张建明大呼捡到宝了,兴奋地抱着她原地转圈。
刘雅娅也感叹时来运转,原来自己真正的战场不在徐家的一亩三分地,而是一片更为广阔的商海啊。
且让刘雅娅春风得意着,再说回徐家,那里正在举办一场盛大的宴会。
虽然徐莫野已经实际掌管了家族,但还缺少整个圈子的认证,这一场晚宴就是宁州上层圈子里对他家主身份的确认,算是正式意义上的权力交接,从规模到奢华程度都不是上次徐之峰的告别宴可以比拟的。
来宾的规格也极高,四大家族中的曹家和李家都是全家携厚礼造访,算是给足了面子,只有孟家尚无人出席。
徐莫野这个家主的身份,是需要其他三家共同确认的,孟家的态度如此模糊,不免让旁人心生疑虑。
“我还是不明白,大哥你当家主为什么要外人承认啊。”子语趴在栏杆边上问徐莫野。
“做生意,等做到一定高度的时候,就是维护关系。”徐莫野自从正常进食后,迅速恢复了元气,原本凹陷的双颊也终于稍稍丰润起来,经过这段时间地磨砺,一双眼睛精光四射,神情顾盼从容,任谁见了都要夸一句后生可畏。
“那孟家要是不来……”子语有点不敢提那个名字。
“他来不来,都不要紧。”徐莫野的语气未见起伏:“我也不需要他孟怀远的承认。”
徐子语点点头。
“提问。”徐莫野把印有照片的花名册递给子语:“我确认一下有没有记错。”
“穿石榴红色裙子,头上戴芍药花的小姐。”徐子语指了指人群中最美丽的姑娘:“我觉得她是长得最好看的。”
“曹芷莹,曹家的独生女。”徐莫野又看向她身旁亦步亦趋的英俊男人:“旁边那个是她招的赘婿,叫何夜辰,两人结婚多年,感情很好,还未生育。”
子语点点头,又指了一个:“坐在那边吃葡挞的中学生呢。”
“李绿竹。”徐莫野迅速回答:“李家的小公子。”
“请在人群中找出他的姐姐。”子语换了个问法。
这个问题非常简单,徐莫野一眼就把穿着洛丽塔风格长裙的高中女生挑了出来,裙撑大得夸张,简直像是穿了个奶油蛋糕在身上。
“李白茶这裙子就离谱……”徐莫野面露难色:“待会要是跳舞,我可能拉不到她的手。”
“没那么夸张啦,再说人家未必愿意跟你跳呢,你看她爹多宝贝这个女儿。”徐子语幸灾乐祸:“你可以找她妈妈跳舞。”
“李兰德,方卉,李白茶,李绿竹……”徐莫野又把李家人的长相在脑中过了一遍:“行了继续吧,问我几个成年人。”
子语随手点了一个虎背熊腰的精壮汉子:“这个。”
“燕淮。”资料有限,徐莫野只说:“做芯片的,旁边那个男的是他妹夫。”
子语又指了一个花花公子模样的人:“那个呢。”
“纪先生,酒店业大亨。”
子语又抽查了几个人,然后再次折服于徐莫野的记忆力:“行了,你可以下去应酬了,宁州百晓生。”
徐莫野站着不动,任由徐思在楼下频繁呼唤。
“他不会来了,对吧。”
徐子语知道他想的是谁,但也得装傻:“你说哪位啊。”
徐莫野自嘲地笑了笑,下楼去了。
李白茶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很想把李绿竹揪过来打一顿。
她真是脑子抽了,才会相信他说的这件裙子如何如何好看,姐姐你穿出来绝对艳压群芳之类的鬼话。
害得她现在一个人就坐了一整张沙发,别人稍微靠近一点就会踩到她的裙摆。
还有曹芷莹跑过来落井下石,一见到她就夸张地尖叫:“啊啊啊啊啊白茶妹妹你这条裙子真的好好看啊!!!”
“你别笑话我行吗?”
“没有啊,我是真的觉得超级超级漂亮!好像中世纪贵妇人啊!”曹芷莹笑眯眯地说:“也就你这个年龄才能穿,我肯定是穿不出门的。”
李白茶听她的话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又说不上来。
曹芷莹在年轻一代的贵族小姐圈子里有足够的号召力,她一过来,各家的小姐们也全都乌泱泱地围坐过来。
除了笑话李白茶,她们也很关心徐婉,李白茶是穿得太夸张,她则是过于素淡,和花团锦簇的环境格格不入。
徐婉眼观鼻鼻观心,别人问一句她答一句,多的一句话也不肯讲,别人觉得无趣,也就渐渐不再理她。
整个宴会中最重要的一个仪式,就是其他两家家主送上贺礼。
曹德胜的礼物是由家主亲自送上的珊瑚树,约莫有两人高,红玛瑙般辉煌剔透。
“曹叔叔这也太大方了,”有人马上大惊小怪:“从没见过这么大的天然珊瑚!”
“这是夜辰挑的啦。”曹芷莹脸上有光的同时,倒时刻不忘给夫婿长脸:“他在香港拍卖行一眼就看上了,花了好大心思才拿下的。”
她又问李白茶:“白茶妹妹,你家准备了什么礼物?”
“不知道,字画吧。”李白茶灰头土脸地说。
“哎,其实字画也……”
她还没说完,徐婉远远看到那幅字画,突然站了起来。
“是唐寅的《野亭霭瑞图》?”她眼神骤然明亮。
“好像确实是个姓唐的画家画的?”
徐婉激动地握住她的手,连声道:“谢谢,真是太破费了!”
李兰德并未强调这幅画的价值,徐莫野也不太懂画,但看到徐婉的反应心中便有数了,便也竭力称赞了一番。
他嘴上夸奖着这幅并不认识的名画,仿佛它的出现填补了自己灵魂的缺陷。他分出了两个自己,一部分在绞尽脑汁地想新鲜说辞来满足送礼人的虚荣心,同时告诫自己和这种老狐狸讲话也要加倍谨慎,千万不能一时被吹捧冲昏了头脑,许下无法兑现的承诺。
另外一半的自己却飘出了身体,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一切,人们言不由衷地吹捧、谈笑、打压,算计,勾心斗角,这将是他以后很多年的生活。
这样的生活,真的是他想过的吗?他没有资格去想这个问题,在这个庞大的体制里,他个人的意志只是其中最不重要的部分。
他看着中年的李兰德,老年的曹德胜,暮年的徐思,好像看到了未来的自己。
不,他要竭尽全力才能顺利成为他们。
时代已经不一样了,属于老一辈商人的峥嵘岁月已经不复存在,危险却如影随形。他注定无法享受锐意进取的容光,却需要拼命向前奔跑,才能维持住眼下的家族地位。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守成不易啊……
徐婉在这个普遍不学无术的狭小圈子里有才女的名声,她的反应是无形的赞扬,李白茶总算挽回了些颜面。
曹芷莹百无聊赖地拨弄头上的芍药花,直到视线被一道身影牢牢牵住。
那是一个苍白的高挑少女,脸上一丝血色也无,眼眸如漆黑的夜色。她好像过于虚弱,以至于连走路都走不太稳了,但脸上的神情却有种奇异的亢奋。
就这样一个女孩,素淡白裙,没穿鞋,跌跌撞撞地走进来,倾城的绝艳却把满堂的佳丽都压得黯然无光。
曹芷莹指甲一错,掐断了芍药花茎。
李白茶自惭形秽地搂着抱枕,试图遮一遮夸张的裙摆。
徐婉看着她,轻轻“咦”了一声。
徐子语看清她的容貌,默默摇头道:“难怪,难怪。”
而徐莫野的视线从她走进来那一刻,就再没有离开她。
她走到他面前,便已经耗尽了全部的力气,递出手中的木盒子时,浑身都在颤抖。
“这是……孟家的礼物,”她挤出一个苍白惨淡的笑容:“祝家主……扶摇直上,万事如意。”
“小珂?”徐莫野低低唤道:“你怎么了?”
“快接啊,礼物。”孟珂凝视着他:“我为你准备的。”
徐莫野接礼物时碰了一下她的手,发现冷得像死人。
“不打开看看吗?”孟珂笑着,眸中神光却亮如鬼魅。
徐莫野已经看清了她裙子上沁出来的大片鲜红的血迹,凄艳如凋零的花。
“小珂,你到底怎么了?”
孟珂已经体力不支,向前倒进他的怀里。
“我终于把它切下来了……你不喜欢,我就把它切下来。”
她附在他耳边,气若游丝:“……阿野,我想做你的女人啊……”
徐莫野看清盒子边缘的血痕,终于意识到了那里面装得是什么。瞬间只觉得毛骨悚然,满心绝望哀痛,简直像是痛在自己身上。一时没拿稳,盒子脱手飞出,一团马赛克掉了出来。
在所有人看清楚之前,宋珊飞身扑过去盖上了盒子,朝呆若木鸡的徐莫野大叫:“别管那么多了,赶紧送她去医院!保命要紧!”
徐莫野抱起她就往外冲,她低哑的笑声却在厅堂间久久徘徊。
那时候“疯批美人”这个词语还没有被发明出来,所以徐子语脑海里只有“神经病”这三个字。
过于美丽的神经病,更应该被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