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哎哎我就是随口一说。”赵原赶紧拦住小米:“我也知道老板当时身体不是很好,想变装是挺困难的……”
“不是很好?”小米气笑了:“你管那叫不是很好?他那时候比死人也就多一口气罢了!”
“原来这么严重的吗……”赵原愣了愣:“有没有可能在演戏?连几步楼梯都爬不了?”
“我把你一条腿敲成粉碎性骨折,另外一条腿剥下来手掌这么大一块皮肤,伤口感染连续低烧好几天,你给我爬几步楼梯试试看?”
赵原嗫嚅道:“你别冲着我发脾气啊,我当时又不在场,不知道情况。”
“对,你不在场,所以应该听我说,”小米语气稍缓:“我可以保证,老板看病的全程都没有离开我的视线,就算他对我隐瞒实际病情,也绝对没有时间去三楼。”
“你去挂号的时候不就离开了嘛,还有你俩要是上厕所什么的……”
“别抬杠!”小米拍了他一下:“老板后来还能自己去药房拿药呢。”
“所以还是他当时有离开你视线的。”赵原一摊手:“这让我开始有点质疑你的故事了。”
“药房就在一楼啊,他拿药最多不过一两分钟罢了。”小米说:“不够他做任何事,更别说绑架个小孩了……”
“所以两点到两点五十这段时间,你们在一楼就真的什么奇怪的事情都没有发生吗?”
“真的没什么啊,就是正常地看病,缴费,然后拿药……”小米苦恼地说。
“老板没什么异常?”
“他平时就神神叨叨的,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同。”小米叹道:“那时候我对他也却确实没什么了解。”
赵原的思路也陷入僵局:“这好没道理啊,你再想想,有没有遗漏什么细节。”
小米绞尽脑汁地想了半天:“要说有什么突发事件的话,大概就是……老板去药房里面拿药的时候,医院突然就来电了吧。”
原本幽暗的医院大堂突然亮堂起来,人们都在欢呼鼓掌。
“老板去药房的时间是?”
“大概是两点四十五分左右,我当时那个怕小……出租车司机等太久,所以一直在留意时间。”小米看到赵原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补充道:“对,这是老板离开我视线最长的一段时间,但也就两三分钟。”
“也就是说理论上可行,这时候电力已经恢复了,老板可以趁机坐电梯上三楼了。”
“时间根本不够,等电梯都不止这么点时间,而且电梯也不在药房这个方向。”小米否定了这个说法:“就这么几分钟,想要坐电梯上到三楼,再从门口十几个保镖中间闯过去,再进到候诊室把孩子带走,最后再回到一楼……”
小米冷笑道:“……那老板可以改名叫詹姆斯邦德了。”
“啊,真是……”赵原兴奋地搓搓手:“真是的。”
“你怎么还激动起来了啊。”小米嗔道:“搞明白了?”
“完全没有!”赵原梗着脖子叫道:“虽然有点思路,但疑问也越来越多了,现在就想把老板叫出来问清楚。”
“你以为我没问过?他不会说的。”小米摇摇头:“锯嘴葫芦似的……你现在还有什么疑问?”
“我最大的疑问是……”赵原挠挠头:“你觉得老板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这个问题把小米问住了:“呃……好人?”
赵原摇摇头:“除此以外呢?”
“算是个聪明人吧,反正比我聪明。”
“还有呢?”
“做人挺低调的,有自己的一套处事逻辑。”
“再然后呢?”
“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我之所以对密室这么感兴趣,是因为这完全不像是老板会搞出来的东西啊。”赵原挠头:“他又不爱看推理小说,平时恨不得躲着监控探头走路,为什么要搞出这么引人注意的不可能犯罪呢。”
这个角度是小米从没想过。
“做的越多错的越多,计划越复杂就越容易露出马脚,也就越容易发生意料之外的事情——这可是老板自己说的。”赵原摊手:“世界上还有比坐在轮椅上筹划一桩不可能犯罪更复杂的事情么。”
“那你觉得老板为什么要搞出这个密室呢。”小米用筷子扒拉空空如也的盘底:“事实证明后来也确实有全城大搜捕,蛮危险才躲过去。”
“我坐个牢到底错过了多少有意思的事情啊。”赵原扼腕叹息。
小米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没事没事,我慢慢讲给你听。”
“对了……你还能找到那个叫青青的护士吗?”
“她后来嫁去外地了,我们蛮多年没联系了。”
“我怎么没在地图上找到你说的这个医院啊。”赵原在电脑上搜索半天无果。八壹中文網
“二院那片整个都已经拆迁了,医院早就跟别的合并了,现在那地方是商场。”小米说:“我也早就搬走了。”
赵原小声嘀咕:“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啊。”
“明明每个地方都很不对劲吧。”
赵原在网上找到几张第二医院早期的照片:“这门诊部看着确实是不大。”
“我不是说了嘛,一楼除了大厅以外,就只有骨科烧伤科还有药房和急诊四间大屋,每个区域也就……我看看,从我们这里到收银台那么大吧。”小米指出餐厅里三十来平的空间。
赵原对着平板上手绘的平面图发呆:“我就是觉得这张图哪里怪怪的。”
小米看到桌上的菜差不多吃完了:“你慢慢想吧,我给你点杯核桃露补补脑子。”
赵原看到小米下单后不过片刻,服务员就端回来一杯核桃露,数落小米:“在这买这种市售的罐装饮料干嘛,就是倒玻璃杯里端上来就要二十块,外面才卖五块钱。”
服务员轻声解释道:“先生这款是我们的招牌饮品,是我们自己剥核桃打的。”
赵原喝了一口,果然香浓醇厚不同于市售产品,更有些惊异:“你们这么点大的餐厅,二楼还备了个水吧?”
“没有啊,这是在一楼的厨房做好了送上来的。”服务员耐心地道:“绝对现做的。”
“哎,我留意着楼梯口呢,一直没人上来过啊。”赵原又看了眼楼梯:“你们还有员工通道吗?”
“我们没有员工楼梯,只有个传菜的小电梯。”服务员指了指角落里的金属盒子:“一楼的厨房做了菜可以直接送上来。”
这句话骤然点醒了赵原,他从小米手中夺过平面图又看了眼,突然一拍脑门大叫道:“我知道了!我知道老板是怎么上三楼的了!”
“怎么上去的?”小米下意识站起来。
“坐电梯!”
“切……”小米又坐了回去:“我不是告诉过你了么,那天下午停电,电梯没办法运转。”
“你现在就想办法联系青青,医院绝对还有一个专门送药的电梯,那天下午一直在正常运行。”
“何以见得?”
“这张平面图,”赵原指了指药房所属的小方格:“医院一楼寸土寸金,你看药房办公室这么点大的地方,绝对不够位置放下医院那么多药品架子……我还查到二院以前有中医门诊哎,你知道那些木头的中药柜有多占地方嘛。”
“所以呢?”
“一定还有个药品仓库在楼上,病人交费后,会有人在楼上的仓库里分拣好药物,然后用电梯送下来。”
“可是整个医院都停电的话,凭什么它不停?”
“你一进门保安大叔不就告诉过你,虽然停电了,但药房还是能拿药的。”赵原笃定地点点头:“所以当时医院里肯定有还在运行的电梯,和呼吸机那些重要设备一起接在备用发电机上,保证药品的稳定供给。”
小米审视地看了赵原一会:“你带充电线没。”
“带了,干嘛?”
“我手机快没电了,充上电好打电话。”小米催促道:“快点快点。”
六度分离理论说通过六个人的关系网,你可以联系到地球上任意一个人,发明这个理论的人肯定没有联系过远嫁外地多年未见的初中同学。
小米特地回了趟家,翻出落满灰尘的初中同学录,又花了半个下午的时间拨打一条条已经注销的电话号码,东拉西扯说得口干舌燥,最后在赵原的协助下,总算搞到了青青的电话。
一通寒暄后,诧异的青青证明医院确实存在一条送药电梯,但同时也扼杀了小米剩余的希望。因为是专门为了运送药品而设计的微型电梯,所以轿厢非常狭小,那甚至不是轿厢,而是个小小的铁篮子,载重量最多不过十公斤,绝不可能让一名成年人搭乘。
整个事件中最关键的那一步,即安知是怎么在重重监控下被离开房间的,也同样是个难解的谜,电梯确实是连接三楼的药品仓库和一楼药房没错,甚至还经过了很多医生的办公室。
除了垂直部分外,这套系统还铺设了很长的水平传送带,会途径所有科室上空。
在电子处方还没有完全普及的时代里,二院的医生在科室开了药后,可以直接把开好的处方塞到头顶循环运转的铁篮子里,处方被传送带送到药品仓库。然后三楼的工作人员立刻开始抓药,而病人下楼缴完费后正好可以去药房拿药,这一套简洁高效的配药系统已经稳定运行了很多年,直到随着拆迁和电子系统的普及而湮没在历史的尘埃中,赵原啧啧赞叹前人的智慧。
精妙归精妙,可这还是医生的小玩意,赵原又花了大半天的时间,找到了已经退休的老工程师,从他那里拿到了配药系统的设计图纸,再三询问和查阅图纸后,赵原只能遗憾地确认,铁篮子确实最多只能载重十公斤,而且传送带只经过医生办公室,不会经过病人们来来去去的病房区,更不可能从苏绫当时所在的候诊室经过。
穷极思变,赵原又苦思半日,在平板上写写画画,突然一拍脑门,再次转换思路:“既然老板上不去,那就是安知自己坐电梯下来了!然后老板假装去药房拿药的时候,就顺便藏毯子里给带出来了。”
小米皱眉:“她一个半岁的小娃娃,怎么下得来?”
“自然是有人把她放到篮子里面的。”
“谁能有这么大的本事从密室里带个人出来。”小米说:“你别告诉我整个三楼都是老板的人啊,他没那么大能量。”
赵原其实已经想到了一个可行的方案,但因为没什么根据,所以不大想说:“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安知这样到老板这,孟家能不找么,我觉得你还有很多事情没跟我说。”
小米面露难色:“到这里还算是比较完整的故事,后面才是一脑门的糊涂账呢,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讲。”
“你就按照时间顺序说呗,流水账也行,能想起来多少是多少。”
天已经黑下来了,小米被纷乱的回忆折磨得憔悴不堪,赵原又被小米倒了杯浓茶,试图振奋她疲惫的精神。
“好吧,那我就从安知到我家开始讲。”小米继续回忆:“我们两个都没有养小孩子的经验,当时很兵荒马乱了一阵子。”
“老板一定疼她疼得不得了吧?”赵原想起逢年过节家中炸肉圆子的香气。
“恰恰相反,”小米无奈地说:“安知没被他养死真是生命的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