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主动示好,孟夜来在爷爷警告的眼神下,只能不情不愿地把手伸过来:“走吧。”
孟夜来的手心全是冷汗,瘦骨嶙峋,冰冷彻骨,显示出主人糟糕的身体状态,安知小心避开他手背上插着的留置针,感觉他指尖在无意识地痉挛。
这个男孩在等她的肝脏救命,直到握住他手掌的这一刻,安知才深刻体会到。
“你还能撑得住吗?”
孟夜来艰难地点点头,然后脚下一软险些摔倒,被安知用力提了一把。
“爸……”孟珂哀求地看着孟怀远。
孟怀远硬着心肠摇摇头,病重的男孩无奈,只能靠着他最讨厌的女孩的搀扶,缓缓走下铺着红毯的台阶。
安知在那一瞬非常非常同情他。
“喂,”走下楼梯的时候,夜来小声说:“你今晚想办法逃走吧,越远越好。”
安知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应该知道现在只有我能救你吧?”
“我不想让你救我,”夜来咬住嘴唇:“如果要我以后永远都欠你的,还不如现在就死了。”
这是安知第一次知道孟夜来本人对这件事的态度,大大出乎她的意料,她眨眨眼睛:“谢谢你的好意,但是这件事情不是我们俩能做主的。”
“我才不是好意,”孟夜来傲娇地扭过头:“我就是讨厌你而已。”
“孟夜来,”安知一边向客人们展露出最完美大方的微笑,一边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我也讨厌你,但你还不是我现在最讨厌的。”
孟夜来的身体其实已经虚弱到了极点,甚至无法坚持长时间的站立,所以他只在客人面前匆匆露了一面后,就在孟珂的陪伴下回房间休息了。
这个年纪的小男孩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又赶上了生日这样值得兴奋的节点,孟夜来这样低调仓促,自然引起了许多猜测,也有些消息灵通的明白是因为身体原因,再看他已经连独立行走都有些困难,知道夜来患得恐怕不是小病,而在这个节点上突然冒出来一个双胞胎妹妹,就更有些意味深长了。
安知跟在孟怀远身后,尽可能礼数周全地向客人们问好,刚开始还试图记一记称呼,但随着被引见的人越来越多,很快就麻木了,只剩下机械的叔叔好阿姨好。
这些非富即贵的男男女女在安知眼中太相似了,这让她很快就被一个与众不同的女人吸引了视线。
以近些年的流行趋势,女宾的礼服大多是走素淡典雅路线的,长裙曳地,颜色以黑白灰为主,年轻些的女士想彰显活泼,选的也是淡蓝、米黄之类的颜色,高跟鞋在水磨石地砖上清脆叮当,连安知自己也不过是淡淡的轻粉色过膝纱裙。
那位女客却穿了件大红色短裙,上身是件配色花哨的紧身t恤,脚踩厚松糕底的凉鞋,头发显然疏于打理,毛躁卷曲地垂在背后。
虽然全身上下的衣服看上去不超过两百块,她身后却跟着个戴宽檐帽的小女孩,女仆打扮,看身量和安知差不多年纪。
她一回头,容貌果然也和身材同样平淡,看面容应该还颇年轻,眼神却显出不相称的憔悴和苍凉。
孟怀远有意拉着安知往其他方向避了避,显然不太想把她介绍给安知,女人却主动朝这边走过来,一边亲昵地唤道:“孟叔叔。”
“咳咳……”孟怀远只能对安知说:“这是李白茶姐姐。”
“孟叔叔刚才有点避开我,我还以为叔叔不想见到我呢。”李白茶亲昵地挽住孟怀远的手臂,脸上有种小女孩的娇憨痴态:“孟叔叔,不会吧”
“怎么可能。”孟怀远勉强笑笑:“你可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
李白茶发出了近乎张扬的尖锐笑声,引得全场侧目:“哈哈哈哈我就知道,就算我们李家死得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孟叔叔还是我的好叔叔啊……”
安知轻轻拉住孟怀远的衣袖,后者朝她无奈地摇摇头,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意思不言而喻。
李白茶又拽过身后的小女孩:“王小敏你看到了没有,孟叔叔是我最大的靠山,你以后还敢不敢不听话了?还敢不敢跟我顶嘴?”
穿着破旧女仆装的小姑娘瑟缩着低下头,显得卑微入骨,安知只看到她帽檐下的半张脸,下巴和嘴唇的轮廓非常好看,但蜡黄的脸色和怯懦的仪态影响了容貌。
安知心中升起莫名的熟悉感,下意识替女孩说话:“就算她是白茶姐姐的女仆,也不该这样说她……”
“女仆?她可不是我的女仆,”李白茶脸上绽出疯狂的笑意:“她是我的女儿。”
安知下巴都要惊掉了,李白茶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怎么会有个这么大的女儿?王小敏这个名字也起得太随意了点。
“怎么,不信啊?继女也是女儿哦。”李白茶随意拍打小女孩的肩膀,力气很大,小姑娘都有些站不住了。
孟怀远也有些看不下去了,规劝道:“白茶,王家就剩下这么一个女孩子了,也算同病相怜,你就算有气也不该……”
“呵,他们姓王的算是什么下贱东西,也配跟我家同病相怜?”李白茶眼神戏谑:“她姑姑把我拐到他们家的时候,她在干什么?她那个傻子爹在狗窝里面强|奸我的时候,她在干什么?就算我把王家人都杀了,能给爸爸妈妈和绿竹偿命吗?不留个王家人在身边折磨她一辈子,我怎么可能消气?”
说到最后,李白茶的声音已经嘶哑,像是从喉咙深处呕出来的怨毒:“王小敏,我给你改这个名字,你知道为什么?”
“因为姑姑叫王敏。”王小敏畏怯地说道,带着浓重的方言口音。
“对!王敏!以后我折磨你,就跟折磨她一样啦哈哈哈哈哈哈……”
安知不寒而栗,孟怀远也紧皱眉头,习惯性地朝身后喊了一声:“阿泽。”
“阿泽哥哥已经出国了。”安知提醒他。
孟怀远这才反应过来,小声嘀咕:“出国前最后一件差事,怎么给办成这样,居然给这个疯丫头发了请柬。”
没想到李白茶疯归疯,听力却异常灵敏:“孟叔叔?你说我是疯丫头?”
“没有,我是说今天谁带你来的?”
“晨安啊,”李白茶四下寻找起来:“哎?晨安呢?”
穿着白色西装的徐晨安正好从后面走过来:“孟叔叔,我正找你呢——安知,生日快乐。”
“晨安也来了。”孟怀远松了口气。
安知大概知道这是徐莫野的弟弟,不免多看两眼,兄弟俩面貌只有三分相似,比起徐莫野的杀伐决断,他看上去有感性的艺术家气质。
“白茶,你又欺负小敏了。”徐晨安皱眉:“居然还当着小寿星的面……”
“我没有欺负她啊,”李白茶迅速收敛了乖张,表情柔顺地像一只小猫:“不信你问小敏。”
徐晨安还没问,王小敏已经迅速摇摇头:“没,妈妈没有欺负我。”
孟怀远正想让徐晨安赶紧把李白茶带走,别在这里影响到安知,徐晨安却抢先一步开口:“孟叔叔,可不可以借一步说话。”
“有什么事吗?”孟怀远不放心地看了一眼安知。
“是公司的事……徐家的事,”徐晨安的声音低了下去:“也是我哥哥的事。”
孟怀远脸色稍微变了变,边走边对徐晨安说:“你跟我去书房说——安知,你也过来。”
安知正要抬脚跟过去,李白茶已经拉住她:“我想上厕所,安知你带我去吧。”
徐晨安高大的身影阻断了孟怀远回头的视线:“孟叔叔,你也知道我哥哥最近的动作,说一句六亲不认也不为过……已经惹得公司里面很多元老不满了,我和妈妈讨论过来,现在只有您……”
孟怀远的注意力迅速被徐晨安的话转移了,以至于没有注意到安知几乎是被李白茶裹挟着走向了卫生间。
小隔间的门关上的瞬间,王小敏摘下了帽子,露出完整的全脸来,笑盈盈的一张明媚面容,眼波顾盼,时不时就会出现在电视台广告上的招牌笑容。
“笑笑?”安知惊呼:“怎么是你?”
“安知安知,我演得像不像?”顾瑜笑伸手抱住她:“我好想你啊。”
“像,太像了……”安知呐呐道:“我完全没认出来是你。”
“我方言学得像不像?昨晚练了好久呢……”
“行了,时间有限,要叙旧以后有的是时间。”李白茶拍了拍巴掌:“现在,你们两个,换衣服。”
安知不得不重新打量她,发现李白茶眼神一片清明爽朗,已经看不出半点疯癫痴狂。
顾瑜笑已经开始解安知身上礼服的扣子了:“哎真的没时间耽误了,话说你这件衣服好难脱啊……”
安知被两个人上下其手,还有些懵:“嗯?干什么?”
“安知,”李白茶握住她的手:“阮长风安排我们来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