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妍沉默了很久;“……可是我上次为什么打通了你的电话啊。”
“总不能老在这里白吃白喝,要么打电话要么打我咯。”见时妍脸都垮下来了,阮长风急忙又解释说:“没那么夸张,当时就是开机给家里报个平安,正好你的电话打进来了。”
时妍扭过头,认真地看着他:“这里谁欺负你了,告诉我?”
“怎么可能有人欺负我啦。”他悻悻地说:“我想走随时可以走的好吧。”
时妍默默看向他手腕上的淤青:“是不是那个姓赖的把你绑起来的?”
阮长风见她不依不饶,尽力转移话题:“所以说你到底怎么找到我的啊,我都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
时妍此时还在找阮长风身上有没有伤痕,依稀看到衣领下面有几道红痕,皱着眉头凑近细看。
“你离我远点,我好多天没洗澡。”他扭捏地往边上闪:“身上太臭了。”
时妍觉得和他们所处的房间相比,阮长风身上的味道甚至算得上是清爽的,又抽了抽鼻子,房间里的空气闭塞闷热,她顿觉一阵头晕目眩,许多天积累的疲惫集中爆发,差点要晕倒。
就在此时,房门突然被撞破,时妍骤然惊醒,知道是警察来了。
身体在意识之前做出反应,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她面向阮长风,扯开了胸前的纽扣。
“你怎么……”阮长风被她的动作惊呆了,眼神不敢在她胸前春色流连,却看到了她锁骨下方那个小小的黑色纹身。
那个他亲手设计的“唯”字。
时妍顾不得羞耻,把手伸进|胸衣的夹层中,掏出两百块钱和一张房卡塞进阮长风手里:“他们人手不够,只能抓领头的,你赶紧跑!”
“不是,我跑什么跑?”在四散奔逃的人群中,阮长风被冲得站都站不住,迷茫地皱眉:“这些人为什么要跑啊?”
时妍极快地摸了下他的侧脸,眼神近乎是怜惜的:“别为这点破事误了好前程。”
在阮长风反应过来之前,她已经站起身,飞扑向厨房,直奔橱柜顶层的那个饼干盒而去。
她得提前把阮长风的身份证抽出来。
视线余光瞥见厨房里的菜,应该就是他们的午餐,只有一锅已经泛着馊气的熬白菜,炖的稀烂,半点油花都不见。
阮长风握住手里犹带着她体温的房卡和钱,困惑地看着满屋子人向无头苍蝇似的乱转,最后那位赖老师溜得快,直到门口是走不通的,冲到阮长风身边,掏出一把钥匙,打开防盗窗上安全门的锁,显然是要从二楼跳窗逃跑了。
那把锁风吹日晒的早已生锈,他拧了半天都打不开,急得满头大汗,对阮长风厉声喝道:“快来帮忙一起推啊!”
这段时间的高强度洗脑多少还是有点作用的,阮长风这会头脑还处在宕机状态,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手臂却下意识地帮他一起推动安全门。
阮长风这时候本来就坐在窗台上,用力的时候安全门突然被打开,他身体失去平衡,竟然直挺挺地从那扇小门里摔了出去。
时妍这时候刚从饼干盒里找到阮长风的身份证,也塞回内衣的夹层,刚刚扣上纽扣,就看到阮长风从窗台上落下,全然忘了这是二楼,惊得魂飞魄散,立刻飞扑过去查看。
还没看到阮长风是否安好,赖老师已经拎住她的衣领,凶神恶煞地说:“就是你报的警么?”
恶徒本性彻底暴露,他用力掐着时妍,竟试图把她从安全门里扔出去——脑袋朝下。
阮长风坐在一楼的水泥地上,还没来及检查自己四肢是否安然无恙,就看到时妍的半边身子已经悬在窗外,只有双手在空中奋力挣扎,心脏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急得失声,徒劳地想大喊,竟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扭打中时妍的手摸到一个硬硬的沉重物品,也顾不得看是什么了,抄起来就往他后脑勺猛砸,直到听见琴弦断裂的声音才发现自己拿的是那把认错的吉他。
也算物尽其用吧,挣脱开钳制后她苦笑着想,然后又不解气地往他身上狠砸了几下,索性彻底砸坏算了。
“天哪别打了别打了!”赖老师凄声哀嚎:“我怎么得罪你了?”
“不许欺负他呜呜呜呜,”时妍从小到大第一次这么失控,声泪俱下,战斗力却是飙升,硬是把手中的吉他砸成了一堆破木头,虎口都被震裂了:“呜呜呜呜你听到了没有?不许趁我不在的时候欺负他!”
阮长风在楼下已经跑出去好远了,突然听到风中传来她的声音,心中剧烈震颤,连带着脚下没站稳,一头栽倒在地。
时妍做事实在太妥帖了,连宾馆房间都提前帮他开好,阮长风顺着房卡找过去,知道时妍那边一时半会处理不完,就好好洗了个澡,坐在干净整洁的房间里,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终于出来了啊……暑假都快结束了。
阮长风没心没肺地睡了很长很长的一觉,在饭菜的香味中幸福醒来,才觉得饿到昏昏沉沉,时妍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甚至还把他的吉他和行李也带了回来,正在桌边摆弄碗筷。
阮长风裹在柔软的被子里面,感受着空调吹出来的清爽凉风,不想说话也不想动,就想睁开眼睛看时妍忙活的身影。
他拿起在床边充电的手机,发现了好多个未接电话,都是时妍打的,因为开了静音完全没能吵醒他。
她出去一会,端回来一盘菜,又出去一会,打进来一个电话,阮长风急忙接起:“嗯,怎么啦?”
此时一张口才觉得嗓子干涩疼痛,赶紧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喝了两口。
“啊!”她好像很吃惊,轻轻叫了一声:“不好意思打错了。”
“之前这么多个未接来电也是打错了?”
“就是想问问你还需要带点什么不?”
“那……帮我带包烟?好久没抽了,”他惫懒地仰躺在床上:“红双喜就行,我不挑。”
时妍沉默了一会:“……好吧。”
“没出什么事吧,打这么多电话。”阮长风还是不放心。
“刚才在等汤烧开,无聊乱拨的,”她站在嘈杂的厨房中,声音越来越小:“习惯了,根本没想到你会接……”
阮长风这才意识到,当时那个在他短暂的开机空隙里打进来的电话,也许并不是偶然和运气,一整个夏天的等待,已经足够她形成肌肉记忆,打电话近乎成了一种本能,根本不需要大脑驱使了。
“我回来了。”他慢慢缩回温暖的被窝里,小声说:“以后你的电话我都会接的。”
十分钟后时妍又端来一碗汤,最后还捧回来一锅香喷喷的大米饭。
“行了别装睡了,”她慢悠悠地说:“起来吃饭吧。”
“哪里买的菜这么香。”
“问宾馆老板借的厨房。”
“真是你做的啊?”他积攒了点力气,滚下床坐到凳子上,丸子粉丝汤,粉蒸肉,糖醋鱼,还有个酸辣开胃的凉菜。
她给阮长风盛了碗汤:“尝尝?”
阮长风就喝了一口汤,眼泪都差点掉下来了:“小妍你厨艺也太好了吧。”
“主要是你这段时间了吃得太差了,营养不良了。”
“还有这个鱼也好吃……哇粉蒸肉太绝了……”
时妍无视他夸张的表演,也给自己盛了点饭:“快点吃,吃完还要赶车回学校。”
“这么急的吗?我记得是明天开学?”
“对不起已经是今天了,你把昨天睡过去了。”时妍给他看手机上的日历:“这边的事情都处理完了,我们可以直接走。”
“如果坐车走我的自行车怎么……”
时妍面无表情地抬头看了他一眼,阮长风弱弱地补充道:“就先放在那里吧,我等哪个周末有时间过来骑。”
“我给你打包好了,放行李箱里带回去就行。”她说:“我也有辆自行车,还是借季老师的。”
“所以宁州过来这么远的路你就靠骑自行车……”
时妍没有告诉他自己甚至反方向走了十几天的冤枉路。
事已至此,很多事情没必要说。
能这么快找到阮长风,她已经足够幸运了。
阮长风筷子不停,风卷残云地扫光盘子,忙到没时间说话,吃完后擦擦嘴:“你这顿饭我记住了。”
“没什么的,都是家常菜。”她又拿出来两个鸡蛋:“把鸡蛋吃了。”
“那啥,我有点饱了……带回去吃行吗?”
时妍又用一根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柳枝,在阮长风手臂上轻轻拂了一下。
“别别别打我!”他多少有点应激反应:“我吃我吃。”
时妍心疼地倒吸一口凉气,赶紧收起柳条:“都是我奶奶说的,吃鸡蛋也是,帮你去去晦气。”
“听上去好像是从牢里放出来的流程啊……”他惨淡地说:“要是在韩国你高低得给我整块豆腐。”
“已经做成丸子下在汤里面了,”她看着空荡荡的汤碗:“你没吃出来么?”
“还真有啊!”
“只放了一点,意思一下。”
“你心情不好是不是?”阮长风小心翼翼地问她:“给你添麻烦了吧。”
他的眼神无辜清澈地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时妍本能地心软。
她确实气恼他不珍重自己,任性妄为把自己搞到那么凄惨的境遇里,可他从来不曾向她求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她自作主张,也许他从来不需要帮助。
其实她真的不生气,只是确实太疲倦了,身体已经累到了崩溃的边缘,便没有力气摆出更多的表情,导致越发面瘫,看起来就像是生气了。
“……谢谢你来找我。”
“不用谢,”她有点受不了这个气氛,随口说:“以后要是我失踪了,你别忘了找我就行。”
阮长风严肃地看着她,郑重地说:“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时妍松散地笑了笑:“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