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都说学校是一个小型的社会,但和真正的社会是有差距的。
真正的社会就像是一个大染缸,鱼龙混杂。
孟唯从穷学生变成一家酒吧老板,从年少青涩走向社会走向成熟,一年又一年的春去秋来,她学会了圆滑学会了世故,学会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她长久与纸醉金迷、光怪陆离的的世界打交道,每天的日子过得花团锦簇繁华如梦,在这样的灯红酒绿中,她戴上一副名为成年人的面具,纵情声色的模样如玫瑰般娇艳盛开,不知入了多少男人的绮梦。
但一到深夜,整座城都安静下来,安静到她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时,她进入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世界。
睁着眼睛,是昨天与明天的生活琐碎,闭上眼睛都是过去,是童年与妈妈的相依为命,是进入陆家后的寄人篱下、是在枫城的生不如死、是在陆靖深公寓里的满腹算计。
一觉醒来,若不是脸上的泪痕还未完全干透,梦里的一幕幕像是别人的故事,而她在看一场令人心碎的悲剧电影。
因为已经很久远,因为她与那个人一年见不了一巴掌。
毕业前,她忙学习忙工作,毕业后这一年,她更是完全沉浸在工作里。
而陆靖深也是,这三年,他不是在工作就是在去工作的路上,他在自己的商业版图里混得风生水起,事业如日中天。
如今的他,恐怕随便招招手,就有无数女人前赴后继。
孟唯有时候会想,她是什么,过去她是他人生里厌恶却又能满足生理欲望的罪人,现在她可能是被他随意掸掉的微不足道的尘埃。
想到这里,孟唯就感觉像是有碎石碾在她的心上,她痛得想要哭,却又哭不出来,她想要从痛苦中挣脱,却又被无形的怪圈束缚,她冲不出去,她只能一遍遍品尝那种说不清缘由的痛。
她一开始真的不明白她为什么想到那里会觉得痛苦。
直到今日,她坐在陆夫人的旁边,坐在陆靖深与季云瑶的订婚宴上,看者他们交换订婚戒,看到陆靖深捧着季云瑶的脸,那双大手几乎将季云瑶小巧的脸都遮住,然后两人不断靠近,吻到一起。
她看着那一幕,她的心像是裂成了两半,像是空了一角。
她不想看到,她全身的每个细胞都在抗拒,她真的不想看到这一幕。
她想到这些年来,想起他时,时不时会冒出来的痛,想到过去,很多次对他放出狠话,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她会痛到说不下去,想到他对她说她现在这样就很好,他很喜欢,她的心在颤抖,酸胀得像是埋着一根针。
这一刻,她真正意识到,在她自以为是地报复,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地说出惊世憾俗的疯言疯语,玩弄他的感情时,她玩弄到的也许只有她自己。
从头到尾,只有她自己。
孟唯的手在身侧颤抖,她想要离开,却对上一道黑沉的视线。
他竟然隔着满堂宾客朝她看过来,短短几秒内,孟唯手紧了又紧,最后若无其事地端起桌上的酒杯喝酒。
她感觉到那道目光收了起来,她继续喝着。
过了会儿,陆靖深和季云瑶一起下来,一桌一桌给长辈敬酒。
他们两个走在一起,是全场最耀眼的存在。
他们先来的是他们这桌。
季云瑶的父母和陆靖深的父母以及岑外公都坐在这桌。
季云瑶的父母身上有种他们那个圈子特有的气质,特别是她的父亲看上去正直威严,他很喜欢陆靖深,陆靖深对他也很尊重,敬酒时,他拍着陆靖深的肩膀,“我就这一个宝贝女儿,以后可交给你了。”
陆靖深笑着应,“我会对她好的。”
接着他们过来敬陆父陆母,陆靖深正好站在她身后的位置,高大的身形在她头顶打下一片阴影,这是这四年多,两人第一次离这么近,近到她能闻到他身上的气息,仍旧是她熟悉的冷香。
她感觉到呼吸都变得困难。
她拿着筷子夹菜,她表现得很淡定,但她四肢都有些僵硬,好在此刻也没人注意到她。
陆父陆母也很喜欢季云瑶,喝完他们敬的酒之后同样叮嘱陆靖深以后要对季云瑶好。
“嗯。”陆靖深低沉的声音在孟唯身后响起,他说:“我会的。”
“我也要我也要。”已满十八岁的陆漫漫拿起酒杯冲陆靖深喊。
她坐在岑外公那边,跟孟唯隔得有点远。
季云瑶和陆靖深走过去,笑着跟她碰了杯,陆靖深叮嘱她,“少喝点。”
他们这里订婚的习俗是先敬长辈再敬晚辈,依次一桌桌敬。
孟唯不想面对那尴尬一刻,小声跟陆夫人说想去洗手间离席。
她在洗手间呆了好久才出来。
却不想,出来刚转了个弯就看到陆靖深,他靠在走廊中间的一扇窗下抽烟。
今日他作为准新郎,不仅穿得正式,头发也精心打理定型过,衬得他五官更加端正硬利,浓眉深目的模样随意靠墙一站,就有种说不出的故事感。
孟唯顿住,她要回去,就得经过他,她心里正犹豫要不要过去,他忽地转过脸看向她,黑沉的眸,深邃晦暗,让人看不出丝毫情绪。
孟唯心一紧,最终如常往前。
已经被他看到,她自然没有躲在这儿的道理。
她目视前方,并不看他,但她能感觉到他一直看着她,他锐利的视线好像具有穿透力,且越走近,他的身形相对来说越高大,给孟唯一种很强的压迫感,她感觉到自己的身形僵硬着,快要走不成路。
她尽力让自己放松下来。
只是经过他身边时,他突然抬手。
她的心跟着猛地一跳,一时间脑子里划过无数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