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巨细不是如你所想!”甄可笑急声说,“当年你父亲门徒乃是白马帮横翁独子,此人勾结商贾倒卖军粮毒害边关将士。即便不是元吉,若事情败露叫外人得知,你武氏一门终是死罪难逃。”
“胡言乱语!”武诗柳高声叱喝,“横天倒卖军粮与我父亲何干?他杀横天便是,亦可报官让朝廷拿横天便是。可为什么?为什么要牵连我父亲?!我父亲不过是一介区区江湖客,是那崇都内的无名小卒!可他无辜牵连我父亲,那便是善恶不分,滥杀无辜!”
甄可笑无从辩驳,元吉早年的确听从鹿不品的指示杀过很多人,如果一一追究根本缘由,其中难免少不了被错杀的。
杀人偿命,这是天理。可甄可笑不能就此退开,因为当年在红山马道上是元吉挡在她身前,更拼死护她出塞。
这种感情在她心里早已不是恩情这么简单,而是亲情。甄毅死了,江笑南死了,甄氏一族被流放在满红关当苦役,她举目无亲,只有元吉一直陪着她。
她发过誓。
元吉不能死。
“杀你父亲的是他,此事你不肯善罢甘休,那……”甄可笑横剑而立,“你要报仇,找我便是。”
武诗柳冷视着她,寒声说:“你是甄府郡主,他是你的死士。冤有头债有主,我本该找你!”
话已到头。
此夜间飘雪正盛,琳琅满目地从眉眼间飘过。
斜长的惊雪剑无光自亮,暗哑的芒晃过剑池,从平静的湖面一纵即逝。
武诗柳陡然飞身而起,她身姿恍若飘零的雪花,横空而上的同时,那长长的纱绫紧跟着无序飘动不止。
旋即只见她手掐法决,纱绫顿现紫芒,平铺着横过上空好似一张大网,沉寂的黑夜顿时闪烁出万丈霞光!
“听闻你是君愁阁主座下弟子,修为深不可测。”甄可笑抬手撩开裙摆,踏步而出,“今日我就来领教领教!”
武诗柳凌空而立,身后彩霞紫气东来,映照着婀娜的身姿如九天仙女下凡。
那素手微微一转,掐住法决,武诗柳俯视着甄可笑,说:“万剑门门主之徒,天生剑胎广传四海。但今日你拦不住我!”
说时迟那时快,武诗柳抬手作印向下一压,那铺天盖地的纱绫陡然涨大,延伸之余飞速地向下盖来!
紫光如电,从沙绫中冷不丁射出,朝着甄可笑飞速刺来!
甄可笑倏地抬头,注视着紫光在瞳孔中无限放大。她踏步深深陷入雪水,猛地拔腿!
嗖地一声,紫光瞬间击中了甄可笑,炸起满地沸腾的雪水,可她的身影却忽地飘动扭曲,紧跟着消失在场中!
武诗柳震惊,她没想到甄可笑速度竟然快过了紫光,她转动眼珠四下巡视,旋即忽然就察觉出剑池水莫名荡漾起了波纹!
残影略过,剑池涟漪不断,武诗柳当即在作法决,狠狠挥袖!
天空那纱绫顿时紫光大现,无数道紫光从纱绫中透出,像是一场骤起的急雨,飞射而下!
砰砰砰砰!接连几声震响,剑池古地的山石震撼摇动,漫天的雪水里,在刹那紫光间,甄可笑身形霍地现出!
她昂首仰望天空的武诗柳,在疾驰里将剑朝其狠狠一掷!
噌!
铮铮剑鸣之声回荡不止,惊雪剑霍地刺穿一道紫光,甄可笑更是迅疾如风嗖地飞身直追,踏住了飞剑!
她在逼近的瞬间手竖剑指,身侧登时隐现出六柄光剑,旋即那剑指倏地直指武诗柳!
嗖嗖嗖!六柄光剑齐齐飞出,速度之快势若奔雷,在眨眼间便刺向了武诗柳!
武诗柳面色一凛,她知晓甄可笑天生剑胎,在剑道上修为极有悟性,不然也绝不能逼的北堂氏万般犹豫,迟迟不定北堂天明为下一任门主。
她思虑周全,手中纱绫随风飘动,旋即如灵蛇般窜涌出去,旋转着在身前画出一道法阵!
那法阵中描绘着繁复的纹路,光芒彩霞紫气蒸腾,而当光剑撞中法阵的霎时间。法阵顿时荡起水一样的波纹,紧跟着只见武诗柳抬手一震!
法阵直直推出,六柄光剑刹那消散无形,可下一刻还未等她反应,那破碎如光沫的幻影中,甄可笑手持惊雪剑瞬间杀到!
她一剑刺出!
嘶!
剑音仿佛撕裂了空气,刺耳的嗡嗡声在耳畔回荡不休,短时间里,风卷残云的天地骤然无声。
这一剑直冲武诗柳,明晃晃的剑尖泛着璀璨的白光,仿佛一道光束无限地逼近她的眼眸!
从这一剑里她看清了甄可笑,也看清了那势如破竹的剑意!
她霍地侧身,身形飞速移开的同时,那柄剑就从她那侧脸边飞速掠过,随之就听清脆的叮当响声响起。
鲜血从莹润的耳垂渗出,一串坠珠耳环散落在天空中。
甄可笑掠上天际,那傲意无双的剑意带着强势无比的剑光冲上云巅,裂开了雪花,扫净了天空!
武诗柳惊骇地抬手摸住耳垂,旋即昂首望向上方,注视着那在寒风中傲立的红衣女子。
两人的对峙斗转星移,甄可笑此刻已占上风。
她抬手娩出一道剑花,旋即倒竖于身后,左手掐指运起灵力,周身白光长啸之际更令狂风卷起千堆雪,无尽白云翻涌如浪,紧接着她朝上一指!
轰!
无端端的沉寂天空骤然炸起一声闷雷,澄澈的剑池水面倒映着那圆形的无垢天空,随之因剧烈的闷雷声震荡起了湖波。
轰、轰、轰、轰、轰!
五声雷粗狂的雷鸣响起,剑池中立时震起高涨的浪花,同时天空光芒大盛,五道天雷接连劈向了武诗柳!
武诗柳面色大变,她眉头紧锁飞速腾挪,身形如舞动的纱绫接连躲闪,可最后一道天雷实在快的惊人,令她根本来不及逃脱!
她抬臂飞快旋转纱绫作盾,迎面一推,力撼天雷!
轰!
武诗柳如遭重击,身前的纱绫被天雷炸碎成无数布条飞散四方!
可就在这时,已然破开的视线里,她清晰地看到上方的甄可笑冷漠地注视着她,手中剑花一婉,潇洒地甩手一掷!
“百步飞剑!”
噌!
剑芒霍霍,在刹那里化作一道璀璨白光,速度比之之前的天雷更快,其凌空而下的气势更是魄人心神!
这一剑恍若上古天神的神兵,其威势俨然透着一股肃杀之意,在眨眼间便袭至眼前!
哗地一下,武诗柳睁大的眼睛犹自注视着天空,可耳后在长空中飘动的发丝却散落开来,舞动不息。
发髻挣断伴着雪花飘零,如瀑的长发倾泻而下,武诗柳怔怔地望着天空中的甄可笑。
那天空澄澈无云,雪花躲避着逃向远处,红衣飘动的风姿恣意傲然。此刻的甄可笑在她眼里是那么的高不可攀,仿佛在临人间的剑仙。
“这一剑我本可杀你。”甄可笑居高临下俯视,“但还望你能再听我一言。”
武诗柳抿紧唇线,她遥望着甄可笑,恨声说:“不必多言,不能为父报仇是我技不如人。”
甄可笑召回惊雪剑,她踏剑缓缓飘下,说:“你执念如此深重,难道还要争这一口气?”
武诗柳突然痴狂一笑,她笑中带泪地说:“我拜入紫烟阁多年,勤苦修炼为的就是报仇。奈何这修真界铁则绝情,不然我早已回崇都手刃仇人。”她望着甄可笑的眼里现出讥嘲,“当我得知你们甄氏满门流放满红关,甄毅身死金殿之时,那是何等的大快人心!你和他。”她看向元吉的眼神充斥着无尽的恨意,“早就该死了。”
她长泣垂泪,手里仍紧握着那一抹破碎的纱绫,而目光也移动着望向了剑池边的剑奴。
“父亲,女儿无能,未能为我武氏报此血海深仇。”武诗柳手心泛起紫光,旋即掌心贴着自己的脖颈,凄然地说,“赎女儿不孝。”
那紫光越来越亮,武诗柳绝望地闭上眼,在泪珠垂落下巴的瞬间,她猛地发力!
咚。
泪珠滴落在雪水中,一只枯瘦的手突然紧紧扯住了武诗柳的手,那呆滞的眼神里现出了痛苦的挣扎。
“别……死……”剑奴嗓音艰涩而沙哑,他紧紧抓着武诗柳的手,呆滞地眼神直视她悲伤的双眸,“活……”
武诗柳震惊地逐渐睁大双眼,她探着面容凑近,试探地喊:“父亲?”
剑奴不在言语,而那紧握武诗柳的手却愈发攥紧。
所有人都大惊,原来这名剑奴就是武诗柳的父亲,当年崇都外九城聚龙帮的帮主,急雨剑,武峰!
江果震惊喃喃:“原来武峰没死。”
了生望着悲痛欲绝的武诗柳,这才明白为什么她当初在大漠那般拼命。更明白她为何那般执着地想要夺得朱雀真羽,甚至不惜危难当头也要坚持。
武峰没死成了剑奴,那一定是他投身入了剑池。剑池素来号称求剑者的绝情地,但也是活死人肉白骨的圣池。无论是受多么重的伤,只要经过剑池水的洗礼,一概都能恢复如初。
江果就是明白这一点,才踌躇满志地想要带元吉上万剑门,只要他入了剑池,恢复修为定然有一线希望。
而此刻仿佛魂魄出窍的元吉注视着武峰和武诗柳父女俩,呆滞的眼神渐渐恢复神采,他好奇地望着,脑海里似乎回想起了什么。
飘落的雪化作了雨,他伫立街头,一剑而过,数名剑客倒地不起,鲜血汇聚成泊,洒满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