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地头，齐大智家的田垄上。
这一刻。
整个村子的乡民们，都是沉默了。
一个个面容黝黑，双手布满老茧，脸上更像是被苦难，刻下一道道深深沟壑的乡民们，在这一刻，都是傻愣愣的看着远处，那头正拖着曲辕犁，朝前缓缓行走的老牛。
一个个，都是只觉得心头欢喜，偏偏又有些不知名的发堵。
齐大智喉头滚动了一下。
他觉得这会儿该说些什么，但偏偏他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只知道喊一嗓子：“开耕咯！”
“啪嚓！”
他猛然一抽手中的牧牛鞭，便是大步追了上去，控着那曲辕犁，擦去眼角不知何时涌出的泪水，吆喝着老牛，在这田里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而他同村的那些乡民们，也都是纷纷围拢上来。
一个个的眼中，都是有着亮晶晶的光芒。
看着那曲辕犁。
心头，都是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不久前，在镇子上，听尹赏他们所说的话语。
“巡神司的顾长生顾大人，不仅做出来了曲辕犁，他老人家，还知道小民们的疾苦，特意说了，这曲辕犁打造，只收料钱，不要其他！”
“若是想要的，春耕开始前三日，他会在各个镇子那边，安排人手，专门去给各家各户，去送曲辕犁！”
看着齐大智，吆喝着老牛，驾驭着曲辕犁，在田里，几乎是欢快的前进。
他们的心头。
都是不由得被一团团的火热，给填满了！
在接下来的七日内。
如齐大智所在村子里的情况，在整个元山府，九大县城各个镇子、村坊中，都是陆续上演。
曲辕犁的消息。
像是长了腿一样。
开始在各个村子传开。
即便是那些，有像孙老山这样，自以为聪明的村民的村子。
都是一样，听到了外面的流言。
什么，巡神司的顾大人，改良了以往的耕犁。
曲辕犁的效率，又快又好，一日下来，能够足足耕出三四亩地！
若是用的牛好，人有力气，是熟的庄稼把式，甚至能够开出来五六亩地！
这样的消息。
听着都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但偏偏。
当他们跑到邻村去看的时候。
真的看到邻村有人，拉着曲辕犁，在田里开地。
那短短几日的时间。
就将三十亩地给开出来，还是深耕，犁的又快又好的场面。
却是让他们，都是看傻了眼！
“这……不可能，不可能！”
孙老山，原本对这些流言，都是只觉得嗤之以鼻，不可理喻。
但，随着流言越来越多。
他自己都是忍不住，跑到齐大智他们的邻村去看。
却是正好看到，齐大智将他们家那块田地，开出最后一处的场面。
整个人，都是彻底傻了眼！
“孙老？”
就在孙老山，呆滞的时候。
他却听到身后，传来了自家邻居的声音。
“那个，孙老啊，你那曲辕犁，我看你也不用，丢在那儿吃灰呢，要不我借去用用？”
邻居舔着一张脸，笑着说道。
“你不是说，这曲辕犁都没啥用么？咋样，借我使使呗。”
“我，这……”
已经彻底意识到，自己之前说的那番话是何等可笑的孙老山。
此刻心头，对曲辕犁却是有一千个一万个不舍。
下意识就想要推辞，但话到嘴边，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来。
“孙老，你不会舍不得吧？那曲辕犁可是你自己说的，肯定没啥用不是，让咱使使！到时候用完就还你！快得很！”
听到快得很这三个字。
孙老山也是反应过来。
的确。
曲辕犁不同直辕犁。
就算这邻居拿去，撑死也就用个五六天就能用完。
到时候自己还能再拿回来，开自家地，正好赶上春耕也不耽搁。
想到这里。
原本脸色都已经涨红的孙老山，脸色也是好看了一点，点点头道：“那成吧，那你……”
“嘿！孙老，你肯借啊！那太好了！虽说那贵人说，这曲辕犁到时候还会官卖，价钱还便宜，可谁知道啥时候卖不是？春耕可耽搁不得！等这王老五用完，将这曲辕犁也借给俺用用成不！”
“还有俺！”
“孙老，借俺家也用用！”
孙老山居住的孙家庄这里，这些乡民们早就被此前传来传去，和曲辕犁有关的消息给刺激住了。
今早过来齐家庄这边，又正好看到齐大智耕完自家最后一亩地。
一个个眼珠子都是放光。
听到孙老山语气松动，都是连忙围拢了上来。
听着他们的话语，孙老山只觉得自己一口气喘不过来，有心想要呵斥他们，将他们都赶走，但偏偏涨红了脸最后还是一句话说不出来，只好低着头。
一句话都不敢说，灰溜溜挤出人群，朝着自家那边逃了出去！
“诶！孙老！孙老你说要给我借曲辕犁的啊！孙老你别跑这么快啊！”
看到孙老山跑的跟过街老鼠一样。
那些同村的乡亲们也都不好意思再继续追上去了。
反倒是那王老五却是慌了。
别人他管不着。
可自己可是得了孙老山的承诺的，连忙就是跑上去。
就算不能现在就借，好歹也得约定下，等孙家用完曲辕犁，再借到手里啊！
……
各个村子里，各个镇子里。
随着尹赏等人，将曲辕犁分发到各个村坊。
曲辕犁的消息，也是引起了一场场的波澜。
而这些波澜，传荡开去。
最终，却是都汇集到了县城之中，汇集到了，那此前还稳坐钓鱼台的章家和墨家，主事的两位家主的耳中。
彼时。
这两位家主，正在盘算算计着，今年该给佃户们，算多少租，若是这些泥腿子们，又买不起种粮，自己借给他们种粮的时候，又该要几分的息，才能够既恰到好处，能够将他们好不容易攒下来点的那点血汗钱拿走。
又能够正好给他们留下那么一线希望，不至于让他们连下一年的耕作都不愿进行。
这种事情。
可是大户人家的必修课，万万要慎重行事才对，可不能有半分大意和疏忽。
但，就在两位家主，紧张又悠然的盘算合计之时。
“砰！”
他们的书房门，却是被粗暴撞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