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报信的人海在门外,没有进来,急促的喊声,杂乱的脚步声……
顾青媛不知为何,只觉着耳畔乱哄哄一片嗡鸣。
什么都听不清,如同置身一个荒唐的世界。
她伸手捂住胸口,试图平复一直乱跳的心,安慰自己不要乱想。
屋内原本倨傲的承恩公夫人原本放在鬓角的手僵硬着,眼皮突突直跳。
小杨氏原本站在承恩公夫人旁边,也是莫名地一惊,反应比其他人要快些,捏着帕子,呵斥道,“什么事,这样慌慌张张的……”
“少夫人……公子……公子上朝时遇刺……”
报信的下人跑得满头是汗,进门时,差点被门槛绊,幸而及时扶住门框,这才免去跌倒。
公子?
就连一直坐在旁边好似隐形人一般的二少夫人也忽然抬头。
小杨氏瞪圆眼睛,冲口而出,“哪个公子?”
见那报信的下人还在喘气,小杨氏急得直跺脚,“到底哪个公子……”
好不容易喘过气来,下人艰难地说道,“三公子……”
小杨氏眼见着长长松了一口气,拍着胸口,喃喃道,“幸好……幸好……”
屋内寂静,仿佛觉到这样有些不太好,小杨氏瞥了眼顾青媛,扶着椅子坐下,讪笑,“三弟妹……没事的,老三身手好。”
一时间,承恩公夫人也转头看向顾青媛。
顾青媛紧了紧掌心,一眼不眨盯着报信的下人,声音沙哑地开口,“怎么回事?外面的人回来怎么说的?”
才开口说了一句,外面又传来一阵躁动声,将她口中后面的话给淹没。
顾青媛方要再问,却见承恩公夫人身形僵硬,眉心皱起地盯着外面,面色变了变。
顺着承恩公夫人的目光,就见承恩公一身是血地从外头走进来。
他的身后,跟着一道修长高大的男子身影。
男人从门外进来,碧玉冠,紫色官袍,俊美如天神,艳丽深邃,他一步步走进。
越走越近,顾青媛看到他身上的衣裳颜色一块深,一块浅。
神色仿佛覆了一层冰霜。
顾青媛心尖一阵一阵地战栗,一瞬间就仿佛从地狱到了天堂。
随着天色越来越亮,窗外的光影照在地上,斑斑驳驳。
“老爷。怎么回事?你这是怎么了?不是说老三受伤吗?”承恩公夫人从椅子上窜起,很快就到承恩公面前。
顾青媛闭了闭眼,再睁眼,抬眼刹那,撞上裴谨廷灼灼的眼瞳。
两人的目光在对方身上定住。
那高大的身影终于在她身侧停下,投落一道修长的暗影。
站定在顾青媛身旁,裴谨廷嗓音微沉,“我回来了。”
顾青媛嗓子干哑,抬眸去看他,嘴唇颤了颤,“你有没受伤?”
“死不了……”裴谨廷揉了揉她的发顶,轻笑一声,声音懒洋洋的,仿佛是在诉说什么家常闲话。
那边,承恩公夫人拉着承恩公坐下,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惹到什么人?天子脚下敢行凶?”
承恩公面色看着有些苍白,双目阖着,懒得回话。
承恩公夫人得不到回应,瞥了眼跟着一起回来的裴谨廷,询问道,“景珩。你来说。”
“前头报信的人说你受伤了,为何又变成你父亲受伤?”
裴谨廷喉咙滚动了一下,眼前浮现起之前的场景。
破空而来的箭矢,让裴谨廷仿佛闻到死亡的味道。
可羽箭飞来,并未伤害到他分毫,他的不远处,有人挡在他的身前,射中来人胯下的马儿。
马儿哀鸣一声,前蹄一弯,向前重重倒下,将马上的人重重地甩在地上。
那箭的主人,见没有射到他,又来了援军,知道没办法伤到裴谨廷,果断地离去,消失无影踪。
裴谨廷坐在马上,面色晦暗地望着摔伤的承恩公。
心头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感动。
曾经,他很是信任这个父亲,全身心地仰慕着这个人。
可笑的是,到最后,往他身上一刀一刀割下的也是这个人。
很多时候,他能够体会到承恩公心中的动摇、内心的挣扎。
可伤害已经造成,无论如何,裴谨廷不会再把他的后背交给承恩公。
甚至,他也不曾将承恩公放在眼里。
至于当年的事情,一切的真相早就查得一清二楚。
他们想要他的血,那他就顺势而为,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只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承恩公会豁出命去救他。
若不是那射箭之人最后的手软了一下,承恩公就不是摔倒在地,而是命归皇泉。
裴谨廷嘴角微微勾了下,淡淡地瞥了承恩公夫人一眼,淡淡道了一句,“父亲是为了救我受伤的。”
承恩公夫人唇角紧抿,心头怨恨,目光森森,“你倒真是个好孩子。”
顾青媛听出她话语中的讥讽,抬头去看,刚欲说话,被裴谨廷握住手,只听他散漫说道:“父慈子孝,可不就是好孩子。”
“今天夜里,就由儿子侍立在父亲的卧榻前吧。”
承恩公夫人端详他良久,握紧了手心,几乎咬碎一口牙,侧过脸去吩咐小杨氏,“去问问,大夫怎么还没来。”
顾青媛看着承恩公夫人的变化,再看裴谨廷。
他的态度疏离,和传言中相去甚远。
可顾青媛就是知道,在裴谨廷身上发生的一切不是骤然间的变化,而是一步一步走到如今的境地。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让他转变?
大夫很快就来了,帮着承恩公疗伤。
这个时候,顾青媛作为儿媳不好在场,她看了眼裴谨廷,和小杨氏两个退到门外。
门内,裴谨廷立在那里,身姿挺拔,他的头微微垂着,目光不知落在何处。
她的心抽了下。
就想那样不管不顾地上去抱住他。
不论如何,她都在他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