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闭宫大半个月,不过是为了逼迫裴瑾廷进宫去探望罢了。
从前皇后对他的宠爱,若是这时裴瑾廷没有一点表示,知情人会怎么看待他?
薄情寡性。
皇后以为这样就会得逞。
可偏偏,裴瑾廷是谁啊。
不仅不曾进宫,反而在朝堂之上,众目睽睽之下,提出要去边疆戍边之事。
裴瑾廷了解皇后,她未必十足贪恋权势,但以他的性子,让庶子继位,那几乎可以说要了她的命。
可一个人,若是铁了心和自己过不去,旁人是帮不了她的。
裴瑾廷也知道,皇帝不会轻易地放他去戍边。
而皇后呢,也是寄希望于皇帝,希望皇帝能够留下裴瑾廷,用皇命留住他。
事实上,皇帝已然下了命,让裴瑾廷做皇后的儿子。
至于什么名誉,天底下要做的事,哪怕再难做,只要有心,都会找到解决办法。
崇明大殿,赵林站在御座的下方,饶是他经历过当初皇帝登位时的腥风血雨。
此刻,两片眼皮依旧跳个不停,握着拂尘的手早已出了满掌湿汗。
跟在皇帝身边这么多年,他知道许多旁人不知道的秘密。
知道裴三公子的秘密。
这会裴三公子请奏去边疆戍边,根本就是逆着帝后的期盼做事。
皇帝不可能恩准,也不知这父子俩,又会如何起一番争执。
还有凤仪宫的皇后娘娘……
今后,这上京大抵又要变天了。
秦王今日也在朝会上。没有太子,他作为大皇子,站在队伍的最前列。
往常,他也站在前头,因上头压着太子,那种感觉是憋屈的。
如今没了太子,他是最大的皇子,虽有些小过错,但更多的是为陛下和朝廷分忧解难。
这样的愉悦心情,是从前没有过的。
尤其是裴瑾廷自请去边疆戍边后,达到最高峰。
戍边好。
去往边疆,山高水长,不会在陛下的眼前晃来晃去。
虽说远香近臭,若是山长水长,再香到了陛下跟前,那味也淡了。
他望着面色沉静如水的皇帝,恨不得帮他做决定。
虽说去戍边,手上会有兵权,尤其是镇国公也在边疆,手中已经握着十几万的兵权。
若是裴瑾廷再去边疆,翁婿合作,国家的半壁江山就掌握在他们的手中。
将来无论哪个皇子上位都会战战兢兢。
同样的,裴瑾廷他们就不害怕帝王的猜忌吗?
要秦王说,这事就是双面剑,有好有坏。
眼下,对他却是好处大大的,至于那坏,徐徐图之,总能摘除掉。
让秦王迫切地想要将裴瑾廷赶去边疆的,还有最近发生的事。
皇帝频繁召见裴瑾廷入宫,摈弃闲杂人等,只与裴瑾廷密谈。
虽说秦王知道,皇帝不可能将太子的位置传给裴瑾廷这样一个外人。
可到底还是让秦王心头慌乱起来。
裴瑾廷直直地跪在大殿之上。
皇帝目光幽幽。
“景珩。从你十五岁至今,你在朕的身边,将近十年。这十年里,你为朕分忧解难,朕心甚慰。”
“朕再问你,你真的执意要去边疆戍边?”
裴瑾廷沉默了片刻,道,“回万岁,臣确定。”
上首皇帝呼吸粗浊,手掌捏紧,手臂几道青筋,慢慢鼓胀。
“朕之前的命令,你难道想要违抗?”
他命裴瑾廷做皇后二子,认祖归宗。
“皇命难违,臣可以从命,却不妨碍臣去边疆戍边。”
谁说皇子就不能去边疆戍边了。
皇帝紧紧压抑着嗓音,“你既知皇命难违,那就该明白,朕不会恩准。”
“即日起,你卸下五城兵马司指挥使的职权,由副指挥使接任。”
“闭门自省。直到朕下旨解禁为止。”
不仅没有同意裴瑾廷去往边疆的奏请,还把他身上的职务也给解了,并关了禁闭。
凤仪宫。
闭宫大半个月的凤仪宫宫门这日终于打开。
顾青媛站在大门前。
她在府中打理裴瑾廷丢给她的私产账册时,霜芜禀报说宫中皇后娘娘召见。
昨天夜里,一切云收雨歇后,裴瑾廷说今日要上朝请奏去边疆。
宫中帝后对裴瑾廷的态度,顾青媛也是听了个七七八八。
故而对皇后的召见,早有预料。
也明白这趟进宫,等着她的是什么。
深秋的风,吹起顾青媛的裙裾,猎猎作响。
凤仪宫的女官匆匆而来,见到她就躬下腰,恭声道,“少夫人,请随奴婢来,皇后娘娘在大殿候着。”
这也算是她从前未曾受到过的待遇。
皇后的贴身女官,如此谦卑地在她面前自称奴婢。
顾青媛轻轻颔首,看着远处巍峨的大殿。
熠熠金光。
她跟在女官的身后,一步步往里走去。
被风吹着的裙摆,随着她的步子,轻轻晃动着。
一边走,顾青媛一边猜想皇后会找她说些什么?
是和上次想要拆散她与裴瑾廷一样,用很多的钱财给她,让她说服裴瑾廷。
还是说要威逼她呢?
直到踏进凤仪宫大殿前夕,顾青媛脑海中仍在想此事。
凤仪宫槅扇紧闭,仅开一扇正门,内殿中铺满绒毯,踩上去如踏云端。
这一刻,顾青媛来不及感受这样飘忽的感觉。
正中罗汉床上坐着的皇后,听到动静,淡淡抬眼扫来。
顾青媛上前俯首行礼,“臣妾顾氏,拜见娘娘。”
内殿安静片刻。
“好孩子。”皇后声音响起,“起来,坐到我跟前。”
态度自然和煦。
顾青媛顿了顿,依言走去。
她的双目一直紧盯脚下,好似在担心会冒犯上首的皇后。
皇后盯着顾青媛,沉默了片刻。
“顾氏。从前是本宫想岔了,总觉着你照顾不好景珩。本宫给你道歉了。”
顾青媛心情极其复杂,从前皇后见到她是高高在上,睥睨一切的。
从行宫回来,并没有过很久,可皇后看起来竟苍老了不少。
许是故太子病逝对她的打击太大,如今两鬓已生华发。
顾青媛只看了一眼,就立即低头,“臣妾能明白娘娘的苦心,故而从未责怪过娘娘。”
皇后一动不动,神色莫名,“你倒是比景珩还要知理。”
“既如此,本宫有事要吩咐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