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几日之后，常莲与卢中山二人率弟子离开幽州。
当他们返回京都时，和城的子弟给孙乾写了民愿表，希望学子堂能尽快在和城落实。
静海和尚一被捉拿，次日，常莲和卢长书也离开了和城，不知往何处游历去了。
时间一过十天之后，启城的李天章率兵攻入云连山。戎族据守宾城的五万大军，以顽力拼死抵抗。
李天章做困城之战，意欲拖到戎狄弹尽粮绝。
谁知宋怀玉从启城策马敢来，说是乾帝听到消息，戎狄有意成为突厥的附属国。若不占据宾城，恐以后再无机会。
李天章闻言，只得设法攻下宾城。
而戎族的大使戎胥，于养心殿中单独去见孙乾。他看着大庆巍峨、奢华的宫殿，心底忍不住涌上一股心酸。
戎狄在去年之时，对大庆繁荣的京都充满志在必得。
而年关一过，却要成为突厥的附属之一。这是个确切的消息，戎狄可汗正在挑选臣子去突厥和谈。
这份和谈能不能成功，还得看突厥最终的意思。
当戎胥踏入殿中时，看见乾帝正在单手捧书而读。此时殿外正下着细雨，寒冷的雨风吹进来，翻动了案桌上的书本。
许多本书层层叠叠压在案头，看得戎胥吃惊不已！
乾帝还很年轻，却仍这般发奋苦读，戎胥忽而觉得，戎狄输的也不冤枉。
察觉到有人进殿，孙乾放低书本，看着戎胥笑道：
“你们戎狄准备和突厥和谈，我们之间又有什么可谈的呢？”
戎胥面上露着轻松的笑：
“以前您说要我们退出查查平原，据守乌沱江一带。我也对可汗说了，只是没有一个消息回来。”
孙乾点点头，这一点他早就料想到了。戎胥不过是个大使而已，可汗根本不会采纳。若戎胥说明真相，这个建议出自大庆帝王之口，戎胥会被唾骂为叛国通敌。
孙乾合上书本，伸出两根手指，整理略卷的角落：
“你们可汗要你们何时撤走？”
戎胥摇摇头：
“还没到那时候，毕竟大使一撤离，可就代表与大庆完全断交。可汗没看到突厥的诚意，应该不会撤走我们。”
孙乾哈哈一笑：
“诚意？！你在说笑话吗？突厥人勇猛凶残，你们可汗以为他们有大庆的一丝儒雅诚心？”
戎胥看着他的笑容，觉得格外刺眼，他只能目光一垂，看着桌布上的祥云金龙图案。
戎胥淡淡说道：
“陛下知道，我们为何最终选择臣服于突厥吗？”
孙乾沉默了片刻，眼中掠过精光，他认真看着戎胥道：
“突厥可汗自宣布身体不适以来，想必其各部蠢蠢欲动。其小可汗至少需要八年，才有能力统治各部。可惜人能活多久，不是自己能控制的……”
戎胥心中一动，果然，大庆帝王的目光还是同以往一样毒辣！
他听孙乾接着说道：
“你们戎狄选择突厥不是很明显吗？如果突厥可汗一死，各部极其可能分裂成几块。你们戎狄也很有可能，恢复自由身。”
戎胥笑了笑，眼中寒光点点。
这个年轻的帝王太叫人可恨了，他什么都看得清楚，派人刺杀他的成功率有多大呢？戎胥没有回答，只是在脑海中揣测杀死孙乾的办法。
孙乾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继续说道：
“匈奴比突厥更具凝聚力，可他们出手更狠，绝不会接受你们的臣服。他想杀就杀，想辱就辱，他们正在发展铸铁业，不断改进兵器。你我在他们眼中，不过迟早都是囊中之物。”
戎胥嗯了一声，他想刺杀孙乾的思绪断了，他笑着问孙乾：
“大庆的神器似乎不够多，能不能挡住匈奴的马蹄呢？”
“对付匈奴和突厥，朕自有其他办法。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好好休息。所以啊，戎狄和突厥和谈，可真不是一件好事啊。”
“陛下想要破坏？或者也向匈奴称臣？”
“哈哈哈，不不不，我孙乾说过不和亲，那么现在还可以加一条，只纳国臣不做国臣！”
戎胥感到微微惊讶起来，他突然想起气节一词，很久没在大庆人身上看到过了。
他口中泛出苦意，一笑：
“气节很重要吗？难道比亡国还重要？”
孙乾面容带上一丝严肃：
“你知道什么叫做亡国吗？”
戎胥一怔，这个问题太过简单了吧？可乾帝是提简单问题的人吗？
亡国，自然是君王死、臣民成为贱民，山河被他国所占领！
孙乾认真说道：
“灭一个国家的文化、打断臣子百姓的气节，这两者一旦消亡，就意味着这个国家再没可能崛起。”
戎胥心中一颤，灵魂都在叫嚣着、鼓胀着！他瞬间明白了孙乾的意思，当一个国家文化无人延续、没人会记住辉煌和耻辱，臣民们认为自己天生就是奴隶时，这个国家就再也不可能存在！
他怔了良久，孙乾喝了几口茶后，他才抬起头，带着悲伤问孙乾：
“我们戎狄臣服于突厥之后，会被如此对待吗？”
他目光不禁又有些紧张起来，孙乾一笑：
“那就要问你自己，戎狄有气节吗？”
有吗？！
戎胥不知道，他脑子里一片混乱！
孙乾有些同情的看着他，同时也为自己以后的统治，敲向了警钟。
戎胥不知说点什么，他在这殿中已经站了很久，殿中烛火微微，案桌上传来墨香。他幡然领悟，为什么统治中原的一直是同一脉人！
相同的文化在他们血液里流淌，有一点星火就能让文明重新复苏！
他受到了一股震撼，让他有些站不住身体。
孙乾看着他苍白的脸，沉默了片刻，说道：
“虽然是你们主动臣服于突厥，可朕想，突厥可汗也需要你们的加入。”
戎胥一惊：
“为何？！”
孙乾露出思虑，缓缓说道：
“突厥可汗现在最担心的事，就是自己突然死了，突厥四分五裂。可如果你们愿意站到小可汗一边，其小可汗仍是突厥的正统。哪怕其他部族反上天去，终究是叛贼逆党。”
戎胥有些不信：
“突厥人可没三纲五常！”
孙乾一笑：
“可他们相信诸神，有信仰也就有顾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