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遇到了御前,其举手投足间与往日不同许多。
孙乾打量完他,笑道:
“你这两月,看起来改变不少。”
丁遇有些不好意思,朝孙乾一拱手:
“陛下将我遣到吏部,再到刑部。其中磨练许多,又在刑部看到许多案子,深觉百姓艰苦,所以恍然醒悟。”
“哦?你看到了哪些案子?”
丁遇印象最深的,便是酉州一个老人案子。他年轻时做过捕头,还留着一手铁爪功。据说他一掌扣下去,能抓破人的胸口,直接捏碎心脏。
老人晚年时运不济,儿子病死了,只留下个小孙子。他格外疼爱这个孩子,却被当地一个姓刘的大户人家打伤了。
原因是他孙子冲撞了刘氏金贵的小公子,老人本想作罢,刘家却不依不饶,三番两次的来找麻烦。
其实这刘家是在报复老人,刘家曾经一个侄子,被老人年轻时亲手抓进牢狱的。
刘家当时得罪了当地府尹,侄子也是被冤枉的。而今报复到老人身上,只能说柿子挑软的捏。
有一天,老人的孙子因受到刘家奔马的踢踏,命中胸口当场死亡。
刘家拒不认罪,认为是老人孙子自己跑到马后,才被马踢死。老人可以向马索命,却不能向人索命。
府尹一番调查后,没查出此事刘家人有插手的痕迹,便判了刘家无罪。
老人最后一个亲人死了,走投无路下,晚上潜进刘家的门,将刘家三个孙子杀得干干净净。据说使用的就是铁爪功,三颗小儿心脏被拉出了胸口。
而老人跳崖自杀了,刘家人痛失三个孩子,没处哭去。
丁遇看到此案卷时,不由得愣住了。这是已经结案的,可其中却是一环接一环。
孙乾听后感叹:
“那老人只是个奉命行事的捕快,刘家却将罪责怪到了他头上,那个府尹现在何处?”
丁遇无奈:
“一年前就已经问斩了,此事在那时引起了轰动,刑部立即派人彻查,发现刘家的侄子确实被冤枉的。”
谁都是被冤枉的,包括老人、他的孙子、刘家的三个小孙子!
孙乾看着他意味深长道:
“可见当官之责,与百姓息息相关。”
丁遇面上有些恍惚:
“那个府尹也没有办法,他实在查不到凶手,偏偏刘家的侄子最适合做替死鬼。”
孙乾沉默了,丁遇目光转到他身上。现在的陛下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他虽然年纪不大,却对某些传闻知道得一清二楚。
丁遇问道:
“陛下,您在什么时候才会砍人的脑袋?”
孙乾瞥了他一眼,这小孩在刑部胆子练太大了吧?
他想了想,认真回答:
“按照大庆刑法,你应该见过了。”
丁遇一笑:
“陛下不高兴的时候,也是按照大庆刑法来吗?”
“必然的,律法没有威严,怎么能让百姓信服呢?”
“那我问陛下一个问题,您不会砍我脑袋了。”
“你问。”
“陛下,有人说您换了魂魄,是真的吗?”
孙乾一怔,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旁边的赵公公浑身血液都吓凉了。这混世魔王哪里磨练好了?!
依他看还得去刑部的钉子板上滚几圈!
察觉到气氛陡然紧绷,丁遇有些忐忑不安,孙乾眯起眼睛盯着他,说道:
“你这话荒唐的很,下次不要再问了,要不朕扔你去工部帮忙挖土坝。”
丁遇连忙拱手:
“陛下恕罪,小人再也不说了!”
他对大庆的六部还真有了阴影,原本仗着诰命老夫人的宠爱,逗鸟遛马,打猎纵酒,自由而放荡。
可偏偏遇着乾帝,给他碰了一个软钉子。
他犹记得自己刚到吏部时,一进政事堂,就看到二十个大书桌,每个桌子前都有史令繁忙着。
再往里走,是一间内室,内室里有十个一丈高的大书架。这些书架上满是卷宗,一些重要的卷宗以竹简制成,一些以绢或者纸制成。
每个大书架上,都有窄梯。
丁遇第一次进去,总觉得脚都没处下,常常因为反应不够灵敏,挡了别人的道。
他去的前三天,每个令使都在抱怨他在碍手碍脚。
再加上吏部有两个主事,以打击丁遇为乐。
孙乾听到丁遇的抱怨,忍不住露出笑容。他倒是知道,那两个主事,是陈善故意安排给丁遇的,为的就是磨练他的性子。
孙乾喝了一口茶,笑着问道:
“朕也是为了你好,你想想刚才的老捕头案子。按照你以前的性子,十有八九会再出一个类似的冤案。”
丁遇夸张的一抹额头上的汗:
“陛下说得是,当时陈大人特意将此案子交到我的手上,让我好好看看。”
“还有个案子你也应该好好看看,关于益州赵氏家族子弟,当街纵奴行凶的。”
丁遇脑袋一垂,一副悔过的模样:
“那件案子也看过了,陈大人说若我不改,那个赵家子弟的下场,就是我的下场。”
孙乾哈哈大笑起来,丁遇果然改了不少,这要换做以前可是捂着耳朵不听的。丁遇忽而拱手,朝孙乾深深一拜:
“多谢陛下教诲,小人深有所悟。听说陛下会让小人前往学子堂,不知是否是真的?”
“朕正要和你说这事,学子堂的规矩可与其他学堂不同,你可愿意去?”
“我愿意去,还听说两位德高望重的院士,亲自带着学子们游历大庆各处。我羡慕的很,只是以前太过狂妄,学业荒废,不知道太傅还会不会收我。”
这混账魔王的改变太让人欣慰了!
孙乾感慨的看着他:
“朕已经和他说过了,太傅的唯一要求是,要亲自出题考你。”
一听到考字,丁遇顿时垮下了脸。
孙乾一笑,走近拍了他肩膀:
“花无重开日,人无再少时。现在不学,等老了想学都没处可用!”
丁遇拱手:
“可我学业已经荒废了。”
“荒废了就学起来,如果考不进学子堂,那就滚太傅身边去。”
丁遇想起常莲那严肃又凛然的模样,不禁打了个抖,决定即刻就回去读书。他朝孙乾拱手:
“陛下,那我先回去了,奶奶说等我今日回家用午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