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乾对赵公公最放心的地方,便是在这了。他虽然贪财又胆小,到了关键的时刻,绝不含糊。
曾经魏鹰逼宫的时候,他就敢以肉身挡箭,在孙乾心中,算是一个靠得住的人。
又比如现在,随州郑家,愿意给的银子更高,他却选择最合适的周家。
赵公公殷勤一笑:
“陛下的事可比奴才的命、比银子还要重要,奴才可不敢半点马虎。”
孙乾看了看赵公公,意味深长:
“你可真会讨朕欢心……”
赵公公一听这话,嘿嘿的直笑,可孙乾后面的话顿时让他闭了嘴。
孙乾悠悠长叹:
“怪不得常太傅要杀你呢!”
赵公公吓得心肝一颤,立即躬身:
“陛下,奴才至死都不敢忘记常太傅警告的话,一直真心实意的给陛下办事……”
孙乾打断他道:
“好了,你不必慌张,朕不过有此一感慨。”
赵公公看了看孙乾的面色,随即继续说道:
“陛下,适合的人都在这册子上了,什么都要记载。陛下若还要更具体的,不若写上想问的话,奴才叫他们答完了,再奉给陛下。”
孙乾一笑,这不是跟投简历面试一个流程吗?
“朕还是亲自看看吧,今日朝中也无大事。”
孙乾想起昨晚的刺客,眼中泛出点冷意,接着低头看册子。
赵公公想起一事,说道:
“陛下遇刺的消息,京城之人听到后,纷纷愤骂刺客没良心呢!”
孙乾翻过一页继续看着:
“哦?骂得什么?”
“陛下仁政恩施、神器镇疆,让大庆安稳下来。现在竟然还有人想刺杀陛下,岂不是存着覆灭大庆的心吗?”
孙乾想了想,问道:
“只怕不是大庆人所为,或者为外邦之人?”
赵公公憋了一句话想出口,但转念一想起常太傅,立即抿紧了嘴巴。偏生孙乾看见了他欲言又止的模样,皱眉:
“有什么就说,朕可不喜欢有人在面前遮遮掩掩。”
赵公公只好低声回答:
“陛下恕罪,奴才听见您和两位统领的话,不是怀疑绑架皇子和行刺为一拨人吗?绑架皇子的可不是外邦之人,只怕也有大庆人牵扯其中。”
孙乾闻言一惊,随即深思了片刻,他捏住册子不动,扫了一眼赵公公,眯起眼睛:
“其实你早就怀疑了是吗?”
赵公公轻咳了一声:
“什么都瞒不过陛下的眼睛。”
孙乾深深吸了口气,盯着殿外凝视许久。此时已是春来,璀璨的阳光照在宫宇之中,所有树木草叶的新芽开始迸发。
孙乾轻声说道:
“和太上皇也有关系吧。”
赵公公吓了一大跳,差点堵住自己的耳朵。这话可不是他一个奴才可以听到的!
见他假装没听见,孙乾笑了笑,继续翻自己的折子。
孙乾看完册子,合拢了放在案桌上,手指敲敲明黄暗纹的册面,思度片刻:
“那就定岳州的周家吧。”
“那可真是他们的荣幸,陛下打算何时去见周瑾?”
周瑾是周氏的长子,赵公公见过两次,对他印象不错。不会给人精明的印象,看起来冷静稳重,又不拘于俗套。
“他现在可是在岳州?”
“可不敢让陛下等着他,他在京城候着呢。”
“是单他一个人候着,还是这上面的人都候着?”
孙乾瞧瞧册子,看了一眼赵公公问道。
赵公公心里咯噔下,嘿嘿一笑:
“陛下,不敢闹得人尽皆知,奴才啊偷偷把他们传进京城,说陛下要采办一些东西。这些东西需要花费不少时日,又不宜张扬,让他们一个人来就行。”
孙乾这才一笑:
“不错,借口虽然马虎了点,办得倒也谨慎。”
赵公公连连点头:
“给陛下办事,哪能不尽心尽力。”
此事暂定之后,孙乾有了困倦,靠着软塌休息,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直到申时初刻,孙乾才处理完折子。
他刚搁下笔,就有内侍前来禀告。赵公公带着一丝慌张说道:
“陛下,小皇子拿砚台砸了先生的额头,这会先生昏迷了呢!”
“什么?!”
孙乾拍桌站起来,双眼腾起不可置信:
“他才四岁,就敢做出这等事?!”
孙乾小时候再调皮,那对先生是绝不敢出手殴打的。尊师重道这种事,可是一种文化传承!
孙乾立即大步走出养心殿,朝文德殿而去。
孙稷平日在文德殿的麒麟阁听学,教授他学业的是一个叫齐叔之的老学儒。这位老学儒曾经也负责过孙乾的启蒙,为人有些严厉,却品等端正,学识渊博!
孙乾皱着眉头到了麒麟阁,此时阁内已经不再那么乱糟糟的。
只听见孙稷的哭闹声!
孙乾刚踏进麒麟阁,两边的内侍刚要喊驾,孙乾面色一沉:
“喊什么喊?闭嘴”
内侍立即跪在地上,不敢半句多言。这两内侍原本是太和宫里的人,孙乾一眼便认了出来。
呵,太上皇的人真是无处不在啊!
孙乾走在麒麟阁中,两侧都是高大接顶的书架,纸张水墨的气息萦绕在鼻尖,十分熟悉。
他一边走一边听见孙稷哭闹,越发心头上火。
同时他还听见了贤妃恨铁不成钢的哭声,以及齐叔之的痛苦叹气声。
孙乾到了堂中,看见贤妃摁着孙稷要他跪地朝齐叔之磕头认错,齐叔之昏昏沉沉,用干净软帕捂着额角,朝两人颤抖摆手:
“不敢当不敢当,老臣年老迂腐,教不动小皇子,自当退位让贤。”
孙乾一步踏进堂中,面色沉沉走到齐叔之面前,深深一拱手:
“先生,朕来迟了,先生受委屈了!”
一堂皆静,就连孙稷瞬间也瞪大眼睛惊讶的看着孙乾。他仅仅四年里所接触的人,无不对他的父皇卑躬屈膝,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父皇对人如此恭敬!
齐叔之震惊了,扶着桌子就想站起来,孙乾连忙上前扶住他:
“先生歇着吧,皇子顽劣不堪,是朕的错。”
齐叔之无奈摇摇头,孙乾看向旁侧跪地的御医,急切问道:
“先生身体如何?”
“回陛下,幸好砚台没砸到眼睛,又只是擦过,倒没什么大问题。”
孙稷毕竟才四岁,力量不算大,不然照他那方法砸下去,齐叔之的老命今儿怕是给交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