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子们离开了勤政殿，孙乾在殿中踱步片刻后，命赵公公将田恒召来。
田恒这人胆大心细，挺适合靠近赵森和。曹傍从湖州回来一趟后，又连夜返回，依然带走三百羽林暗卫，去摸康王在湖州的情况。
现在的摘星楼，以田恒为主。
田恒很快到了勤政殿中，孙乾将康王和赵森和的事大略一说后，田恒询问：
“陛下，卑职与赵森和将军倒是有过一面之缘，此人脾气有些固执，倒也算得上忠将。”
孙乾点点头，想起赵森和的卷宗。此人带兵打仗，有时候不顾仁义道德，只一心取得胜利。
曾在蓟州一战中，驱除戎狄后，将满城的戎狄人全部杀死，掠走金银财宝无数。虽然上交给了国库，可在当时掀起一片腥风血雨。
当时的太上皇非常生气，这样一来，他的做法会受到戎狄人的报复。
果然没过两个月，戎狄人集结五万大军入侵大庆蓟州、瓜州，以牙还牙，杀了大庆一城的百姓。
也是因为此事，太上皇让他还乡养老去了。
现在太上皇仍旧把他召出来，想必是助康王一举荡平东夷。
当然，卷宗上并没有仔细提及屠城一事，只是以占城驱逐庶民而还庆简单带过。那十多万百姓性命，竟然湮灭于历史之中。
据说处理那些尸体，都用了好几个月。
这些被掩埋的真相，无人再敢提及，田恒言语之中所透露出来的信息，无不令人惊骇！
孙乾震惊不已，他瞪着田恒压低嗓音：
“这样的将军，太上皇还敢用！？”
也不怕被雷劈死？！
田恒面上露出笑容，他曾经也是军中建立功勋之人。
“陛下，江山不都是用人命填起来的吗？在战乱时期，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
田恒这话说得冷酷无情，他直凛凛的看着孙乾，没有任何避讳。
现在的乾帝方方面面都算得上明君，唯有一点，对战争的残酷认识不足。他深居皇宫，那些将军士兵的生命，对他来说，只是数字和名字。
孙乾被他的眼神惊了一下，随即面色微沉：
“你是说赵森和将军杀了那些百姓，情有可原？”
“并不是，那时大庆接连败仗，丢失领土，对于大庆来说，那是出了口气。但屠杀百姓，那不在仁义之内，引发戎狄的怒火，才导致大庆百姓反受其害。卑职说这些，只是想真正认识赵森和而已。”
不得不说田恒很聪明啊，从孙乾对赵森和透露的态度，觉察到孙乾用将的偏颇。
孙乾第一个正式会面指挥的将军，是李天章那样的儒将，深明大义，重视三纲五常。
还有张启秀那种小将，也是朝正派将领培养的。
在乾帝心中，对和字过于注重。
看着乾帝默然不语，田恒微微一笑继续说道：
“陛下，赵森和自那事之后，被称为恶将。”
能做出那种事，可不就是凶神恶煞吗？孙乾虽然穿越到了这具身体，可三观还是无法完全融合这个时代，在他看来，生命很可贵。
他这个认知，对于现在来说，有些可笑。
孙乾皱起眉头：
“虽说一将功成万骨枯，可百姓乃战后生息根本，他不该如此。”
田恒一怔，此话倒是不假，只是那时大庆连连溃败，全国被压得喘不过气，在他看来赵森和那一举动情有可原。
田恒说道：
“陛下可记得应城曹氏，他们以百姓为要挟，下手从不留情。同根之人尚且如此，那些外族的残暴，在战时释放的人性之恶，不会亚于赵森和。”
孙乾觉得头昏脑胀，在田恒的直白言语下，他感觉有些招架不住。他的心中确实存着一片仁义，没有仔细想过战争有多残忍。
他所重视的将军还活着，那些死去的、残疾的士兵、那些失去儿子丈夫的女人，他都没亲眼看过。
孙乾面色沉沉，坐在殿中良久。田恒没再出声，他就神情凝肃的立在面前，身影挺拔得如一杆标枪。
许久过后，孙乾没什么表情看着田恒，眼中寒光微微。此时的田恒真有点可恨，让他忽然清楚意识到，手中皇权的冰冷。
他口中发往边疆的一道旨意，可能关系数万生命！
孙乾深深吸了口气，压下心中的烦躁：
“那你说这些干什么？赵森和不会劝阻康王？”
田恒笑着点点头：
“赵森和现在不是主将，又没什么顾虑，既然是恶将，他怎么会为大庆和百姓考虑呢？”
“可你也说过，他屠杀戎狄百姓，是想为大庆出口气？”
“那时候确实如此，卑职也与他谈过两句。可后来大庆百姓被戎狄屠杀，他就成了恶将。”
孙乾心中一惊，顿时明白了。恶，可以称为凶恶，也有厌恶的意思。
后来的赵森和，成为被百姓唾骂的恶将！
田恒说道：
“或许时间过去很久，百姓们逐渐淡忘了。”
孙乾又是一阵沉默后，他发出微微叹息：
“三万大军怎么可能征服东夷，就算他是恶将，也不会以卵击石吧？”
田恒说道：
“陛下，若他们惹怒了东夷，东夷入侵大庆，陛下是否要战？若不战，是否割让疆土？”
孙乾眯起眼睛，浑身透出一股冷意：
“朕绝不会割让疆土！”
田恒朝孙乾拱手：
“陛下，其实卑职还是愿意同赵森和谈一谈，他曾也是大庆的将军，君在将在，三纲五常他还是要在乎的。”
孙乾瞥了他一眼，这人给他浇了一盆冷水，却还是要去找赵森和，实在欠揍。
“那你先去打探打探，朕给他一封密信，你一同带给他。”
不过密信中应该写些什么呢？
孙乾提笔半晌，一时犹疑不决，他看着田恒，嘴角露出笑意：
“田恒啊，朕看你很有军事才能，不如你去助战康王吧。”
田恒哭笑不得，没想到乾帝想法如此令人无从琢磨：
“陛下说笑了，不说康王殿下不会欢迎，就是赵森和，也不会允许卑职横插一脚。”
孙乾一拍桌面：
“朕的旨意，他俩要想违抗，倒正合了朕的意思！”
田恒震惊的看着孙乾，陛下来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