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澜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经历过反噬了,上一回看,还是在l的记忆里,做一个高高在上的旁观者。
旁观者到底是旁观者,悲欢并不相通。
因为距离当初那次反噬已经过去一年时间,他几乎都快忘了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毕竟严格意义上来说,他只经历过一次,而且那一次很可能有人帮忙,所以极为短暂。
然而现在,宗澜切切实实体会到了。
那种毫无衰减的刻骨铭心的,仿佛被千万只虫子撕咬的极端痛楚。从神经末梢传来的痛楚猛然开到最大,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意识模糊之际,剧痛弥漫全身,汗如雨下。
身上细胞在哀嚎,肌肉深处涌上来的疼几乎连带着骨头一起抽搐。
宗澜真的很想这样晕过去,但偏偏如此剧烈的疼痛不允许他就此逃离。
这也使得宗澜确信,当初l的确帮助过他。
因为这次真的比上次疼太多,几乎就卡在他崩溃的边缘线。
甚至或许还不止这些。
宗澜记得l的记忆里,几乎每隔一段不长的时间,就会经历一次反噬。
可他只经历过一次,还是在l威逼利诱之下,他不屈服,所以对方才决意给他个教训之类的。但没想到这个教训才到一半,l自己又不忍心了。
快崩溃了。
不……是已经崩溃。
这样可怖的痛楚持续了整整几分钟,才终于停歇下来。宗澜终于得以陷入昏厥。
“队长!”
“宗老板!”
朦胧间,他听见队友的呼喊。
在经历这次反噬之前,他们小队正在清理一个s级污染源。中途虽然有一点点波折,但总体来说还算顺利。等李君泽和迪达拉开膛手们清理完附属污染源后,宗澜对着污染源核心,缓缓张开了手。
收割领域霎时间从他的脚底展开,直接将s级污染源核心覆盖进去。
这一切看起来相当顺利。
截止污染源消失,宗澜骤然朝后方倒去之前,所有人都这么觉得。
“快,叫医生过来!”
听完这句话后,宗澜彻底失去意识。
即使他清楚,按照他的l记忆中看见的内容,接下来还会有第二波,第三波。
太累了,就让我休息一会吧。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宗澜陷入梦境。
梦境是黑色的,一片香甜,仿佛覆盖着牛乳糖,又好像躺在棉花上,懒洋洋的。
自从自己的能力进化后,宗澜就可以控制自己的梦境了。这个能力应该和l用来掌控修道会的能力一样,极其浩瀚,现在的宗澜只不过能调动几千万分之一。
但仅仅只有这点就足够他控制自己的梦境,甚至入侵他人的梦境了。
这样庞大的力量,真的是人类可以拥有的吗?宗澜不禁怀疑。
以前他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只觉得自己可能碰巧就是情况特殊而已。毕竟类似他情况的还有街头画家,一手凭空创造污染源的能力可谓是惊动全球。
生命基金会就差疯了。因为街头画家的存在是划时代意义的,他证明着人类完全可以人为制造污染源和控制污染源。有很长一段时间,基金会都想暗地里把画家弄到他们那里去做研究。然而议会深知基金会这群疯狂科学家们的尿性,当场拒绝他们的要求。
宗澜心想还好没让画家去,否则就是送进了修道会老窝。修道会早就会制造污染源,要是让他们知道该怎么控制污染源,那还得了?
l指不定分分钟就达成自己毁灭世界的目的。
可宗澜的力量和画家又不同。
画家说过,他只能创造出低等级的污染源。可宗澜的力量却仿佛没有上限。不仅没有上限,每隔一段时间好像还会随着污染辐射的增长而提升。
没错,在弄清楚l是欺骗他之后,宗澜发现了,这家伙根本就不需要什么污染辐射,即使没有l帮忙,他一样可以提升能力。
所以这些消失的污染辐射不是l拿走了,而是被消耗,用以累积他的能力提升。而所谓的体/液交换,则是l用来减轻他痛苦,当然更有可能直接将他取代的媒介。
如果可以的话,他其实不太想把l想得太好。因为他们之间的立场就决定了他们之间没可能和平相处。
世界上怎么可能存在两个一个人呢?
宗澜在梦境中维持着清醒,一边漫无目的地思索。
紧接着,第二波疼痛汹涌而至。
果不其然,就和宗澜预测的一样,即使是处在梦境状态,他也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身体上的疼痛,并没有丝毫减缓。
青年在痛苦中发出轻微喘息,整个人蜷缩成一团,额发被汗水打湿。
然后,他终于听见了那句话。
“我说过的,我们很快会再见。”
那个刹那间,宗澜第一反应就要睁眼。
因为他清楚,这个声音绝对不可能在现实中出现,顶了天只可能在梦里。
现实中他的身体估计都被加班加点打包运送回议会医疗中心,由上百个专家进行现场会诊,估计还有议员随时挂心,再严重点说不定艾子墨也来了。
“亲爱的,好不容易再见,你的第一想法竟然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远离我吗?我可真难过啊。”
宗澜能清楚地感知到对方在他身旁坐下。
紧接着,冰冷的手覆盖到他的手上。明明不是多么寒冷的温度,却让沉浸于痛苦中的宗澜猛然一个激灵。
“把你……的手给我……拿开。”
他断断续续的开口,几乎遏制不住唇齿中泄露的痛呼。但即便如此,宗澜还是坚持将这一段话讲完。
“在另一个自己面前,就没有必要逞强了吧。”l的语调格外漫不经心:“这种状态下还能说话,不愧是你。”
宗澜:“……”
也不知道这人是在夸他还是在夸自己。
“你之前没有经历过反噬,乍然开始这种程度的痛楚,很难熬过去。”
宗澜咬紧牙关:“……不用你管。”
“是啊,不用我管。”
l轻笑一声,辩不出喜怒:“如果亲爱的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和身体都不要颤抖,或许还有那么一点可信度。”
“……”
回答他的,是宗澜长久的沉默。
后者已经疼到几乎想要一了百了的程度,能够维持清醒纯粹是因为根本没法晕过去。
“亲爱的这么聪明,一定很容易猜到之前每一次能力升级带来的反噬,都是如何度过的吧。”
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轻轻衔起一缕汗湿的长发,顺着后脑勺一路爬到脖颈,落到锁骨上。
就像被一条冰冷黏液的蛇一寸一寸舔过。
宗澜整个人不自觉地泛起战栗。
“那么……既然猜到了,为什么亲爱的对我还是这个态度呢?”
l轻飘飘的问着,手指继续往下游弋。
他如同鸦羽似的睫毛在脸颊上投射出一片深邃的阴影,掩盖住了瞳孔深处泛起的红:“是想装作自欺欺人?和我撇清关系吗?亦或者……”
手指扫过胸口的凸起,顺着宗澜好不容易才锻炼出来的人鱼线,一路往下,最终陷入一个十分危险的地界。
当时看l记忆的时候,宗澜就对他的身材表示了暗戳戳的羡慕。这家伙在尖顶议会没少天天锻炼,再加上经常外出做任务,练就了一身好身材。反观宗澜,失忆后虽然锻炼,身上永远只有薄薄一层,根本比不上l那般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所以在议会的这两个月里,宗澜上训练课程十分认真,每天还会去健身房撸铁,这才好不容易锻炼出来。
“你想要逃离我吗?”
l喃喃自语:“你要离开我吗?”
宗澜没法回答。
他寒毛直立,浑身都在叫嚣着逃离。
“你的每一次反噬,都有我的参与。”
l俯下/身去,紧紧凝视着宗澜因为疼痛而颤抖的眼眶。偏偏已经这么痛了,后者还是不愿意挪开恶狠狠瞪着l的视线。眼泪伴着泛红的眼尾一起,甜蜜地像是诱人的红丝绒蛋糕,让人忍不住咬上一口,用舌尖仔细描摹,好好品尝。
l从来不会是一个委屈自己的人,所以他这么想,也就这么做了。
宗澜睁大眼睛,肩膀却被人摁在梦境虚空里,箍得发紧,不容许任何逃离。
“我说过的,这次见面,我们就是敌人了。”
仔仔细细亲吻完痛楚分泌出的泪水,l直起上半身,猝不及防地咬住了他的脖子。
比起身上承受的痛楚,只不过是一点点鲜血,宗澜甚至感觉不到痛。顶多是在鲜血流失中感受到的无力,和脆弱点被咬开的难堪。
“已经交换过的体/液没有用。”
l抬起头来,舔干净嘴唇上的血,似笑非笑:“让我想想,你还有什么体/液可以交换给我。对待敌人,我可从来不会心慈手软。”
“你……!”
那只手已经覆盖了上去。
宗澜终于明白即将等待他的是什么,然而他浑身僵硬,仿佛等待献祭的羔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牧羊人的刀刃划开肚皮。
慢条斯理的动作里,有人低声说道。
“明明我们才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
“而我,看着你诞生,苏醒,参与了你的每一个人生阶段,你的喜怒哀乐,你的成长……”
垂下来的长发将l冷峻的面容遮掩,叫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呃……”
宗澜快要疯了。
痛楚和快意将他逼到了悬崖上,一面是滚烫的岩浆,一面是冰冷的河川。
他知道自己支撑不下去,也的确是撑不下去了。
“你理应属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