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沈雨泽要来家里做客了!
这个消息就像是惊蛰日的第一声巨雷,在陆平毫无心理准备的时候,把他炸了一个头昏眼花。
因为有这件事压在心头,就连接下来的家长会,陆平都魂不守舍。他完全没心思去想成绩、年纪排名、他不及格的英语卷子,他脑中只转着一个念头:沈雨泽会来吗?他真的会来吗?
陆平的家境十分普通,父母都是踩着三轮车卖小吃的,赚来的钱要养活一家四口,还要攒下来盘个铺子。妹妹的兴趣班、陆平的补课费、爸爸的手术钱……林林总总加在一起全是花销。
陆家的房子是父母结婚那年盖的,到现在一晃二十年过去,装修早就过时了。虽然陆爸陆妈一直把家里收拾的干干净净,但还是显得有些老旧。
陆平一直为他的家人感到自豪,即使他穿着山寨运动鞋上学,也能硬气的挺起脊梁。
——但是,沈雨泽不一样。
虽然陆平不知道沈家是做什么的,但沈雨泽太有钱了。出入有豪车,一个小小的过敏都能住vip病房,更别提他还有私人管家、专职司机和保镖!他的兴趣爱好是骑马,双脚曾踏上过南极大陆,据说还在新西兰跳过伞,阿尔卑斯滑过雪……
陆平焦虑得直咬尾巴:这哪里是“请同学来家里做客”啊,这明明就是“首富视察贫民窟”啊!!!
当这个想法在脑中出现后,陆平被巨大的羞耻感淹没了。
他羞耻于家中的平贫,更羞耻于会为此感到羞耻的自己。
家长会结束后,陆平和妈妈并肩坐在摇摇晃晃的公交车上。公交车跨过渡江大桥时,陆平侧头望着窗外的滔滔江水,车窗反射出他脸上的忧愁。
“平平,”陆妈妈忽然问,“你是不是怪妈妈多管闲事,不该邀请小沈同学来玩?”
“啊?”陆平哪想到妈妈会这么说,忙摇头,“怎么会啊!”
但知子莫若母,陆平这几个小时以来脸上的愁容写得清清楚楚,陆妈妈明白儿子在想什么。
陆妈妈想了想,慢慢开口:“平平,妈妈知道你心里的担心,不过妈妈想先和你说说妈妈的想法,好吗?”
“妈妈邀请小沈同学,一共有三个理由。第一个理由说出来你不要笑话妈妈:小沈同学英文水平好,你呢英文差一点,我想,你和他多多交往,从他身上吸收一些学习经验,可以促进成绩进步。第二个理由也很简单:上次他邀请你一起去图书大厦,礼尚往来,你也应该约人家出去,不能总等着人家主动。”
“至于第三点,则出于妈妈的私心——平平,妈妈想谢谢他。”
“……谢谢他?”
陆妈妈伸出手,温柔地附在儿子的手背上。陆平上高中之后便进入了青春期,他长得越来越高,肩膀越来越平直,也逐渐有了肌肉……陆妈妈从俯视他,到平视他,再到仰视他……仿佛在一夜之间,他就从一颗懵懂的幼苗变成一株笔挺的青松。
他还会继续长大。他会从小树变成大树,从少年变成青年,他总有一天会离开父母,离开北岸,离开家。
在意识到陆平已经是“半个大人”之后,陆妈妈就甚少和儿子做出过多的亲密举动。但是今天,陆妈妈又一次握住了儿子的手。
因为常年和粳米年糕打交道,陆妈妈的手十分柔软,就是总看上去油亮亮的,怎么也洗不干净。到了冬天,这双手还会生冻疮,疼起来晚上都要睡不着觉。
陆妈妈握住陆平的手,声音温柔:“平平,虽然你从没说过,但我能看出来,你在学校过得并不快乐。你从来没有提过同学,周末也不会和谁相约出去玩,甚至不像其他孩子那样打游戏、上网聊天。每一天,妈妈看你一个人独自去上学,又一个人独自回家,心里都很不好受。
“但是从半个月前开始,你变了。你周末会出去玩了,还会带嵌糕去学校了,脸上的笑容也多了……你知不知道,你在家里提过好几次‘同桌’,我和你爸爸还以为你的同桌是个女生,本来还担心你会早恋,直到今天看到小沈同学后,我才知道原来你的同桌是个帅气的男孩子。”
“妈……”陆平说不出话来,在父母面前,他的一切话都是多余的。有时候只需要一个眼神、只需要一次欲言又止,他们就能读懂孩子的心。
“我能看出来小沈是个好孩子,他的出现,让你越来越开心了。妈妈支持你和他交朋友并不是因为他有多优秀,而是因为我是个自私的妈妈,我比世界上任何人都希望我的儿子能一直保持这样的快乐。”
陆妈妈伸手摸了摸儿子的脑袋,短短的硬硬的毛茸茸的头发,摸起来手感并不好,像是一颗毛栗子似的。
“平平,你从小到大都是一个很懂事的孩子,很多事情我不需要开口,你就会主动去做。但有的时候,我也希望你能更任性一些,想和谁交朋友就去交,不要顾忌太多。”
陆平几乎说不出话来,他胸口像是被某种温暖又沉重的东西压住了。他先是慌张点头,又匆匆摇头,说:“我是真的很想和他做朋友的,但是……”他喃喃,“……但是,沈雨泽很有钱。”
说出这句话后,陆平脸上火辣辣的。
陆妈妈笑了:“平平,交朋友的第一件事,是要信任。信任对方的人品,信任自己的眼光……你不如大胆信任小沈一次,我觉得,他绝对会给你一个惊喜的。”
……
而这时,被“信任”的小沈同学在做什么呢?
沈雨泽站在他宽敞且奢华的衣帽间里,正在挑选着明日上门作客穿的衣服。
这当然不是他第一次去同学家做客。他从小上的都是私立国际学校,班上的同学全部是名流政要之后,交往的朋友也都和他家世相当。
他去曾经的朋友家做客,就像是从一个城堡去另一个城堡。千篇一律的花园,千篇一律的游泳池,千篇一律的影音室,千篇一律的游乐场……但这次不一样,沈雨泽把这次行动,定性为深入民间、微服私访。
沈雨泽在衣柜里挑挑拣拣,幸亏他平时穿衣都追求简单利落,并不像某些富二代一样恨不得满身logo,他很快挑出了一套灰色帽衫,款式大方,看不出来任何品牌。
就在他试衣服之际,女管家敲响了衣帽间的大门,垂首恭敬的站在门外。
“少爷,您要我准备的礼物,我已经买好了。”
在得到沈雨泽的示意后,女管家拍了拍手,保镖们立刻拿着礼物在门口站成一排。
沈雨泽知道陆家有四口人,他不想空手上门,便吩咐女管家按照他的要求给陆家的每一个人都准备了礼物。送礼这种事情很讲究,陆家没什么钱,要是送他们名画、名酒,只会让彼此尴尬,所以沈雨泽特意降低了送礼的档次,力求贴心。
送陆爸陆妈的是私立医院的vip终身体检卡,随着年纪增大,他们也需要定期检查身体;送给安安小妹妹的是五条正版公主裙,配上闪亮亮的公主皇冠和同样闪亮亮的水晶鞋,绝对会让她成为整个年级最受欢迎的女孩;至于送陆平的礼物……
沈雨泽的视线落在最后那位保镖手中。
那保镖明明身材高大,但现在却有些累得直不起腰——只见他怀中抱着足有半人高的英语教材,每一本都比竖起来的硬币还要厚!
想到上次陆平让他购买的各科教辅书,沈雨泽对症下药、“还”他这份大礼,陆平一定会很开心吧。
光是想想小老鼠惊喜的表情,沈雨泽更加期待明天的见面了。
……
周末的北岸,要比平日热闹许多。
每到周六,椒江北岸那条长堤上就会布满鳞次栉比的摊位。这是一周一次的“北岸大集”,甚至连远郊县、乡的村民们都会不远路途,前来长堤赶集。
大集从东到西绵延数里,集市上既有卖蔬菜瓜果、禽肉蛋奶的,也有卖针头线脑、日常零碎的,当然更少不了陆家这样,骑着电动三轮车来卖小吃的。
今日来得有些晚了,陆妈妈把嵌糕摊摆在了卖青菜和卖玉米的之间,陆爸爸的泡虾摊离得有些远,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迟迟没有开张。
陆平帮爸爸把煤气罐搬下来,擦了擦额头的汗,又忙着倒油、热锅。
陆爸爸见状不免心疼儿子:“你来做什么?我一个人可以照看的了,而且你同学不是要来吗,你回家休息去吧。”
“他下午才来呢。”陆平耸了耸肩,“再说,现在学校也鼓励学生多接触社会呢,这叫社会实践!”
陆爸爸没怎么上过学,自然是儿子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恰巧这时候有一对姑嫂手挽手从他们摊位前经过,小姑子抱怨早上起得早,没来得及吃早饭,嫂子说再坚持一下,一会儿去前面吃碗绿豆面。
陆平一听,立刻从三轮车上跳下来,张罗道:“两位阿甲,这里有泡虾!现炸现做,你看我们这肉多新鲜,虾也是早上刚剥的,来一份吧!”
男孩嘴巴甜,见人三分笑,摆出来的肉与虾也确实干净新鲜,姑嫂二人对视一眼,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小老板,多少钱一个?”
“纯肉的五块,加虾的七块。”
“那来一个纯肉的,来一个加虾的。”
一边说着话,陆平已经动作麻利地开始做泡虾了。
泡虾虽然叫泡虾,但它既不是泡的、而且原本也没有虾。它更像是一种油炸馅饼——调得稀稀的面糊挂在一种特质的长方形锅铲上,再在面糊上铺满肉糜、葱花,最后又淋上一层面糊,让上下两层面糊黏合在一起后,立刻甩入旁边滚烫的油锅之中。
锅内油花四溅,陆平身上套着买鸡精送的“太太乐”围裙,动作娴熟的用长柄勺翻搅着锅中的热油,一张稚嫩的小脸这时却显露出了大厨的风范。
他一边翻搅,一边观察火候,锅里油温不能过烫,否则外面糊了里面还没熟透;油温又不能过凉,否则吃起来就少了那种酥脆焦麻的口感。
几勺热油临在泡虾上,不到一分钟的功夫,泡虾便熟透了,面饼慢悠悠地从油锅底层浮了上来。米白色的面糊经过热油猛炸后,呈现出一种格外诱人的金黄色泽——油炸卡路里的快乐,是人类永远抵抗不了的!
陆平眼疾手快地用长筷夹出泡虾,提起来甩甩油,架在了旁边的铁架上,这铁架是陆爸爸亲手打的,专门用来沥油。
做完第一个纯肉泡虾,陆平又紧接着做第二个加了虾肉的。
在铺好肉糜和葱花之后,他又往面糊上摆上三只剥好的虾肉。他顿了顿,抬起头看了一眼年轻的小姑子,低头又往面糊上多放了一只虾肉。
他一边炸着这只加量不加价的泡虾,一边冲那位小姑子眨了眨眼睛:“漂亮阿甲,这是特别给你做的,不要告诉别的客人啊。”
他把两只炸的金黄酥脆的泡虾用油纸包好,淋上甜醋,递给这对姑嫂,同时附赠了一枚乖巧的笑容。他明明不算帅,但五官干净又舒服,笑起来格外讨人喜欢。小姑子被他逗得咯咯直乐,说下次赶集,还要来他爸爸的摊位上买泡虾。
第一单生意入账,十二块钱零钱躺在陆平手心,他转身交给了爸爸。
陆爸爸当然不肯收,让儿子自己留着。不是说学校要他们社会实践吗,这就是社会实践的酬劳啦。
父子俩为了十二块钱你推我、我推你,忽然一个人影慢慢走近,停在了摊位前。
“老板,”那人问,“这个怎么卖?”
“五块钱纯肉的,加虾的七……”陆平边回头边报价,可当他看清身后人时,那些话全都吞回了肚子。他一双眼睛睁的圆溜溜的,不可思议地提高声音,“沈雨泽,你什么时候来的?!”
沈雨泽一手插袋,语气有些隐隐的不快:“在你向那位‘阿甲’抛媚眼的时候。”
“……什么抛媚眼啊。”陆平挠挠头,“我这是在招揽回头客!”他突然反应过来,“不对,你怎么在这儿啊!不是说好下午来的吗?”
沈雨泽才不会告诉陆平,他今天很早就醒了,无论如何睡不着,于是自作主张决定提前来北岸找陆平。
只是没想到,陆平居然不在家中,而是陪父母出门赶集——“赶集”,这在沈雨泽的生活中,又是一个格外陌生的词汇。这个词曾经出现在那些乡土文学的作品中,这还是沈雨泽第一次亲身体验。
当他的车横越渡江大桥来到北岸时,他像是一步跨到了另一个世界。这里有喧闹的人群,有数不清的摊位,还有带着腥味的码头鱼、刚从地里摘下的瓜果、以及百元五件的廉价t恤……这是属于陆平的世界。
平凡、现实,充满沈雨泽从未接触过的烟火气。
他的那辆豪华卡宴自然是开不进来的,他让司机停在最近的一条街道,步行走了过来。
这真是一种非同寻常的体验,他的脚曾经踏上过这颗星球最干净的大陆,而现在,他又重新回到了人间。
陆平永远不会知道,沈雨泽是抱着怎样的心态,踏过那些尘土,来到他的身边。
沈雨泽说:“我来之前,给令堂打了一个电话,她告诉我你在这里的。”
“我妈?你怎么有我妈的电话?”陆平感觉自己又被一道雷劈中了。
沈雨泽云淡风轻地说:“作为英语单科状元,想要任何一位家长的电话,都不是什么难事。”
“……”陆平想到自己连及格线都没上的英语卷子,他的心突然好痛。
见两人聊得如此热络,一旁的陆爸爸猜到了什么,他问:“平平,这就是你的朋友吗?他提前来找你玩了吗?”
陆平赶忙给陆爸爸和沈雨泽做介绍。陆爸爸的普通话说得很差,磕磕绊绊的,干脆直接说当地方言,让靠陆平从中做翻译。
陆爸爸:“你这个朋友长得很帅啊!”
陆平:“……我爸跟你说‘你好’。”
陆爸爸:“白白净净的,成绩又那么好,你要多多向他学习。”
陆平:“……我爸问你早上吃了没。”
陆爸爸:“你看他多高啊,我早说让你多喝牛奶,现在小女宁都喜欢个子高的男生。”
陆平:“……我爸问你吃不吃泡虾。”
沈雨泽:“泡虾?”
“就是我家卖的这个啦。”陆平指了指面前的油锅,和一旁的面糊、肉糜、虾肉,“你要吃的话,我就给你做一个不放虾的。”
沈雨泽其实吃过早饭了。每天早上,家中的私厨都会为他搭配好营养全面的早餐,碳水、蛋白质、蔬菜搭配的比例刚刚好,足以提供一上午的能量。但不知为何,沈雨泽看着面前这个简陋的摊位,却觉得腹中饥饿难耐。
陆平动作麻利,很快就摊好一个超大面糊,填入满满当当的肉馅。
在他要往里塞葱花时,他抬眉看了沈雨泽一眼。虽然他没有说话,但沈雨泽立刻领会了他的意思,连忙说:“我吃葱的。”
陆平这才放心塞了一些葱。
泡虾制作不算难,难的是调外面那层面糊糊。水要多放,要让面糊足够粘稠,有流动性,却又不能稀汤寡水,否则软塌塌的面糊甩入油锅后,会立刻散开,让泡虾无法成型。
很快,一只特制的超大号纯肉馅泡虾出炉了,待泡虾在架子上沥干多余的油之后,陆平直接把它递给了沈雨泽。
沈雨泽没接:“你刚才给那两个‘阿甲’加了一种调料,为什么不给我加?”
“那是甜醋。”陆平翻了个小白眼,“你不是不喜欢吃酸嘛?”
沈雨泽没想到,自己之前随口提到的饮食禁忌,陆平居然记得这样清楚。
泡虾外层的面糊自带调味,腌制肉馅时也放了一些盐,所以即使这只泡虾不放醋,味道也不会太淡。沈雨泽轻轻咬了一口,炸得金黄酥脆的泡虾被牙齿轻松咬断,外层的油渣酥皮落了下来,幸亏有油纸包着才不会太过狼狈。
肉香与面香融汇在一起,经过高温的魔法,融汇成一种儿时才有的街头味道。
沈雨泽没有挑剔环境,直接站在摊位旁边吃了起来。他身高将近一米九,在这座沿海小城绝对算是鹤立鸡群了,他吃相文雅,长得又英俊,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活招牌吗?
没过一会儿,陆家的摊位前就大排长龙,前来赶集的小媳妇大姑娘为了近距离欣赏帅哥,纷纷掏钱购买同款泡虾。
看看这架势,陆平头皮都麻了。
喂喂喂,再这么下去会阻塞交通的啊!
他把围裙脱下来扔给爸爸,一把抓住沈雨泽的胳臂,急急忙忙地从人群里跑走了。
……
“为什么要跑啊?”沈雨泽跟在陆平身后,好不容易才挤出人群,来到了集市的另一边。“人多难道不好吗?”
“人多当然好,但是只对我家好。”陆平说,“你没看见,左右两边其他摊位的摊主都在瞪咱们呀,人一多,他们的摊位就被挡得看不见了。总不能只为了我们一家方便,就让其他摊主卖不出去货呀。”
这是非常朴实简单的道理,与人方便才能自己方便。
沈雨泽跟在陆平身后慢慢走,这大集沿着堤岸向东西辐射。平时是双行车道,但每到周六,这里都被各种摊位堵得水泄不通,久而久之,生活在本地的居民都会特意避开这里。
“等到了春节,这里才热闹呢。”陆平边走边介绍,“春节前的大集,甚至临市都会有人来呢!一条街走下去,全是卖烟花爆竹和灯笼对联的,一眼望过去红彤彤的,特别喜庆。在帝都怎么过春节啊,你们赶集吗?”
“……”沈雨泽要如何说呢。以往的春节,他都要和妈妈回到沈家主宅,见他年迈的父亲,以及两个大权在握的兄姐。每年春节,在别人眼里是阖家团圆的日子,但对于他而言是一场枯燥无味的煎熬。
他只能干巴巴地回答:“帝都……有庙会。”虽然他没去过,但是听其他朋友提起过,“还有冰雕展。”
“冰雕?!”陆平一听,兴奋得尾巴都竖起来了,“我在新闻联播上见过,真的全部是拿冰做的吗?我看还有冰滑梯什么的,你滑过吗?”
“没有。”沈雨泽实话实说,“不过我滑过雪。”
滑雪,这又是陆平从没有体验过的东西。椒江很少下雪,就算下雪,雪片落在地上后也很快就化了。陆平在上小学的时候倒是下过一次大雪,他费力收集雪泥堆了一个巴掌大的脏兮兮的雪人,可惜没过几天就出了太阳,雪人变成了一摊泥水。
陆平伸开手臂,幻想着在雪场上飞驰而下的滋味,却不知道在同一时刻,沈雨泽也在想象着春节前铺满红色的北岸大集。
两人边走边聊,忽然,空气中飘来一阵甜香,陆平脚步一顿,闭上眼睛吸了吸鼻子,身子转了九十度,抬手指向远处的一个摊位——“那边!我闻到了梅花糕的味道!”
“梅花糕?”
“也是我们当地的一种小吃啦,走走走,刚出炉的最好吃了!”陆平又拖又拉的带着沈雨泽走到了一个小摊前。
摊主是个后背微微佝偻的老头,头发花白,但看上去精神很不错。
他骑一辆小三轮车,车上架着一只铁做的古怪模具。模具大而笨重,直径大约四十公分,厚度差不多二十公分,上面还有一个铁盖子。模具里一排排花朵形状、呈立体圆锥状的孔洞,老头烧热模具,把调至好的面浆灌入其中,再往里面依次倒上馅料,再重新铺上面浆、芝麻、糖粉……
等待十分钟左右,盖子打开,热气腾腾的梅花糕就出炉了。
这梅花糕颇受小朋友喜爱,围在摊位前的大多是七八岁的稚童,他们手里拿着两块钱硬币,甜甜的叫着爷爷我要吃糕。陆平厚着脸皮挤到摊子前,丝毫不觉得和小朋友抢零食吃有什么问题。
出炉的梅花糕直接装在一次性纸杯里,方便食用。
陆平举着两个一次性纸杯跑到沈雨泽面前,让他挑一个。这两朵梅花糕从外表来看一模一样,底部烤的脆脆的,顶部软软糯糯,看上去都让人食指大动。
陆平说:“喏,你选一个吧。一个是红糖馅儿的,一个是黑芝麻馅儿的。”
沈雨泽选不出来。他并不嗜甜,若不是陆平向他推荐,他是不会多看这种小零食一眼的。
他想了想,问陆平:“两个馅儿哪个好吃?”
陆平当然给他推荐自己的心头好:“我觉得红糖馅儿更好吃!我从小吃到大,这个味道最经典!”
“那好,”沈雨泽点点头,伸手接过了那个黑芝麻的,“红糖馅儿的就给你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