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末,昭宁长公主府。
午间下了一场大雨,冲散许多热气,使得屋子内外都没那么炎热闷人。
孟桑悠悠转醒之时,已经是未末申初。
即便身边有婢子不停打着蒲扇,一场午睡过后,孟桑身上依旧出了一层薄汗,背后微湿。
白九见她睁眼,轻声细语地问:“娘子可要起来?”
“……嗯,”孟桑恍惚片刻,然后才回过神来,轻轻点头,“先换件内衫吧。”
闻言,一众婢子立马忙活起来,扶孟桑、端热水、取干净衣裳……孟桑就着白九的手,抱着沉甸甸的肚子起身,又在其他人的帮助下洁身、换衣裳。
等折腾完一切,孟桑拖着重重的身子走出屋门时,已过了小半炷香的工夫。
苍竹院原为谢青章独居,占地不小。
成婚前,这院子里头清雅有余,但总让人觉得缺了几分人烟气。
待到孟桑与谢青章成婚,带着人搬进来后,她便在谢青章的陪伴下,将院子里好生拾掇了一番。院中另挖一道小池塘,引来活水,里头种了几株荷花;墙角的空地也未曾浪费,栽上青红椒等物;挨着内堂的空地上,搭起一座葡萄架子。
现下葡萄种下去第二年,葡萄还未迎来丰收,吃着不够甘甜,但葡萄藤已经沿着架子爬上去,绿茵茵的叶子叠起来,任劳任怨地为坐在下方的众人遮阴。
瞧见孟桑从屋内出来,裴卿卿亲自来迎,扶住自家女儿的另一边:“看见里头要水,就晓得你醒了。修远和谢君回还没回府,离用暮食也有些时辰,你阿耶怕你起来后腹中饥饿,便去庖屋熬了一锅鱼汤。”
去年除夕,孟桑先是被诊出有了身孕,消息传回长安和扬州府,使得两家长辈又惊又喜。
长安这边,没等孟桑与谢青章一行人回来,昭宁长公主和皇太后就已经主持张罗起可能会用到的各样物什和人手。而孟知味夫妇听到音讯后,毫不犹豫地收拾细软,驾马疾驰来长安陪着孟桑。
起初回到长安后,孟桑的孕吐越发严重。不管是长公主府内的庖厨,还是她亲手教出来的五个徒弟,做出来的吃食都不对她的胃口,每日吃了吐、吐了吃,很是受罪,整个人也消瘦不少,让周边人看了心疼。
一直等到孟知味与裴卿卿过来,前者挥舞菜刀和大勺,做了几道吃食出来,孟桑的胃口这才慢慢好转,呕吐的症状也渐渐减轻。自那以后,她的朝食、暮食都交由孟知味亲自负责,前些日子掉了的肉也重新长回来。
为了方便照顾孟桑,裴卿卿与孟知味索性留在长公主府中暂住,将务本坊的小宅留给阿兰。
听到裴卿卿说有鱼汤喝,孟桑立马感受到一股饿意,笑嘻嘻道:“还是阿耶懂我。”
此言一出,坐在葡萄架子下的昭宁长公主立马摆出“不满”的样子,笑哼道:“我便不懂你了?亏我还特意让人去东市买了酸梅子回来,哼,还是我自个儿享用罢!”
在白九和裴卿卿一左一右的搀扶下,孟桑逐渐走近,装乖卖好道:“都懂,都懂!”
昭宁长公主先是被她这副模样逗笑,将装着酸梅子的油纸包递来,随后,她的眼神飘到孟桑鼓起的肚子上,小声嘀咕。
“都说酸儿辣女,怎么只见桑桑吃酸,不见吃辣呢?唉,该不会这两个都是小子吧?”
当初得知孟桑怀的是双胎之后,昭宁长公主就美滋滋地期待过里头是两个可爱的孙女。之后见儿媳变得极爱吃酸,她心里头立马凉了半截,一连多日揪着谢琼念叨:“至少有一个乖孙女吧?”
待到时日一久,看孟桑仍然不怎么喜辣,反而变得越发喜欢酸倒牙的吃食,昭宁长公主这心里头是一日比一日凉,郁闷极了。
其实吧,也不是她这人太过重女轻男,实在是她太喜欢娇俏可爱的女郎,并且心中存有执念。谁让她当年心心念念就想生个乖女儿,没成想来了个让人烦心的浑小子呢!
在座诸人将昭宁长公主的郁闷之色看在眼里,或是憋笑,或是转移话题。
孟桑十分乖巧地笑了一下,接过递来的油纸包,直接将之拆开,从里头拈起酸倒牙的酸梅子往嘴里扔。
没吃几粒,孟知味就亲自端着砂锅过来,给孟桑盛鲫鱼豆腐汤喝。
鱼汤是孟知味亲自熬的,连处理食材这些细碎活都不曾假手于人。煮好的鱼汤,汤色奶白,汤面上飘着细碎的葱花,切成块的豆腐浸在其中,底下还卧着一条鲫鱼。
先煎再煮的鲫鱼,鱼皮滑软,鱼肉细嫩。木筷子无须多用什么力气,那肚子上的鱼肉就乖顺地脱落,被人送入口中。将鱼刺剔去后,大口吃肉,十分爽快。
豆腐夹起时不能太用力,否则会裂成两半。本以为须得这般小心对待的豆腐,必然口感偏嫩,可等到真的含进嘴巴里,嚼上几下,方才感受到内里的韧劲,软硬适中。
由于用的是豚油,而非素油,熬出来的汤色便更为喜人。微烫的鱼汤,每一口都散着浓浓的鱼香味和淡淡的胡椒辛辣味,喝来无比鲜美。
在夏日雨后,吹着温热中带着湿气的微风,用上这么一碗鱼汤,非但不显得腻味,反而觉得出一身薄汗很是畅快,仿佛是将所有的郁气、燥热气全都排出以外。
这回,孟桑也不急着回去换衣衫,先是歇了片刻,在白九、裴卿卿的搀扶下绕着内堂走了两三圈,随后进屋内更衣,回到内堂陪长辈们闲谈解闷。
没过多久,一身官袍的谢青章与谢琼一前一后回来。
谢青章从怀中拿出干净的帕子,动作轻柔地为孟桑拭去额角的细汗,轻声细语地问起她今日的状况。
孟桑摇头笑了:“跟昨日一样,吃了睡、睡了吃,有阿娘他们陪着,也不会觉得闷。上午的时候,七娘还亲自送了些吃用过来,与我说了会儿话才离开。”
谢青章“嗯”了一声,又温声问:“他们可闹你了?”
孟桑明白他指的是谁,便拉过他的右手,放到自己身前的大圆球上,笑道:“今日两个都乖得很,一点也没闹腾,更没有在里头练拳。”
他们二人旁若无人一般轻声说着话,周遭的长辈们都没有出声打扰,面上不约而同挂着笑,静静看着这对年轻夫妇。
暮食是孟知味做的,琳琅满目的吃食摆满一桌子,瞧着让人食欲大作。众人用完吃食,便各自散去,将此处留给孟桑与谢青章。
谢青章带着一身湿气回来时,已经洗漱完的孟桑正倚在床榻上,借着烛火的光,看着手上的一叠纸张。
那上头写着常用食材的特性,以及一些常见做法,是她回长安后在闲暇时整理的,想着将其理成册子,方便庖厨学馆教学。
如今无论是国子监食堂,百味食肆还是庖厨学馆,都无须她太过操心。
食堂有魏询主持大局,徐叔把控着库房,食单子也早就拟定,到了相应季节更换即可,并没有太多繁琐事。柱子这几年长进不少,已经开始负责一部分的暮食。陈厨子和文厨子都是没什么太多想法的人,最后决定留在食堂不挪窝。
倒是纪厨子,在与国子监签订的契书到期之后,与孟桑详谈一番,随后去了百味食肆在大理寺的分店,当起掌勺师傅。
百味食肆这边,孟桑不在,阿兰与丁管事变成了两根定海神针,前者管菜品和培训,后者管账务等事务,将百味食肆管得井井有条。
这三年里,百味食肆不断扩张,承包了许多官衙的公厨,如此也让阿兰成长不少,如今瞧着越发有大师傅的气势。
当然了,百味食肆到底人手有限,必定涵盖不了所有官衙公厨。空缺的部分,便由丰泰楼、祥云楼等酒楼食肆补上。
由此,朝内外针对承包制也商讨了好几轮,做出不少调整。譬如削减过高的月租金,与各大酒楼食肆重新签订契书,百味食肆随之将定价降到合理范畴;譬如成立专门的监管衙门,以防承包公厨的食肆酒楼以次充好……诸多政策推出,后续成效有好有坏,但总体都是向着好的一面推进。
至于庖厨学馆,虽然孟桑怀上身孕后,不方便日日过去,但有曲厨子和龚御厨等大厨镇着,有阿兰等五个徒弟在旁相助,加上孟桑每月定期开课,倒也培养出不少有天赋的好苗子。其中几个本就浸.淫庖厨许久的厨子,在经过细致点播之后,甚至还做出了几道令人拍案叫好的创意菜。
瞧着这些好的变化,大多时候都待在家中的孟桑,越发生出干劲,一有空暇便扑在整理册子的事情上。历经数月,将庖厨学馆所用的基础教案增进到第三册,除此之外还开始整理常用酱料的做法。
听到帘子动静,孟桑头也没抬,视线黏在手中写满字的纸上:“还有几道方子的缺漏和错字没查完。”
谢青章对此早已习以为常,也不着急,悠然自得地去到床榻边坐下,无比自然地帮孟桑按摩起腿部。
他的手法是特意去学来的,各个穴位找得很准。按完一遭,孟桑也觉得浑身舒坦许多,再也看不进去什么食材稿子,不由自主地合上双目,静静享受着每日固定的闲暇时光。
过了片刻,孟桑感受到对方的手停住,下意识睁开眼,便瞧见对方正盯着她肚子看。
孟桑怀的是双胞,鼓起来的肚子本就比旁人要大,眼下已经怀了八月身孕,那肚子望上去就跟塞了两三个西瓜似的。
她有些不解:“夫君,怎么了?”
谢青章没立即答复,只伸出手,将已经被顶开一些的内衫撩开更多,然后轻轻抚摸着肚皮上暴出的一条条紫色纹路,眼底浮现心疼。
孟桑一见他这副神色,旋即猜出谢青章心中所想,不由笑道:“妇人显怀之后,都是这样的。”
她不想谢青章为此难受,故意插科打诨,佯作不满,嗔道:“莫非夫君觉得太丑?哼,那你是没见过生完之后的肚子,到时候皮子都皱到一处,骇人得很!”
“夫君,届时你要敢嫌弃,那我可是会闹的!”
孟桑能看懂谢青章的所思所想,谢青章又怎会不懂她的善意。
他心头微热,随后缓缓俯下身子,在那些瞧着可怖的妊娠纹上落下轻吻。
孟桑感受着肚皮上的温热触感,鼻子忽然发酸。
其实,除了刚怀上的那几月,孟桑有些情绪不稳,容易伤感、激动、发怒之外,后来便调整过来,变回平日里爱说爱笑的模样。
然而眼下,她看着谢青章近乎于虔诚地吻着那些妊娠纹,又有些控制不住情绪。杏眼一眨,泪珠子便哗啦啦地往下落。
谢青章察觉对方的异常,当即抬起身子,坐到床头,一手将孟桑搂在怀中,一手轻轻抚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柔声哄她:“都是当阿娘的人了,不哭了……”
孟桑情绪上来,就没法克制,带着鼻音凶他:“都是你惹的!”
谢青章失笑,将这些无伤大雅的指责悉数认下:“嗯,都是我惹的,都是我不好。”
可他这么好脾气地任打任骂,孟桑就又有些舍不得,嘟囔道:“谁说的,我的夫君明明是天下最好的郎君。”
话音未落,肚子里的混世魔王们不知是睡醒了,还是感受到自家阿耶覆在肚皮上的温热大手,想要与他打招呼。于是,这两个小的开始练拳。
谢青章感受到手心下方的突起,低声笑了。
赶在孟桑夸人的话口开始闹腾,让人忍不住生出一种错觉,好似两只小的不赞成“自家阿耶是天下最好的郎君”,并认为他们自己才是“最好的郎君”……
孟桑哭笑不得道:“两个冤家!”
谢青章好脾气地和孩子们打了招呼,然后吻了吻孟桑的鬓角,笑道:“无妨,桑桑是天下最好的女郎便够了。”
孟桑被哄得开心,嘿嘿一笑,回了一吻:“才不管他们,我的阿章就是最好的。”
夫妇俩轻声细语说着话,时不时与两个孩子隔着肚皮互动。
一室静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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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预估的产期得到九月,但事实证明,这两个小的是急性子,刚过八月中秋就迫不及待想出来。
孟桑对于生产的疼痛有过心理预期,晓得这一关不好闯。可事到临头,真的开始发作了,她方知生产有多疼。
太疼了。
实在是太疼了。
仿佛整个人都被拆开再重组,一寸寸裂开,又或者是被车辇来回碾过好几遍。
孟桑从脖子到脸部都涨得通红,眼泪也被激出,无知觉地顺着眼角往下流,疼得话都说不出来,只能麻木地不断吸气、呼气、用力。
阿章……
夫君……
屋内的人痛苦不堪,屋外众人也不好受,面上写满了紧张与担忧。
生产是一道难关,放在当下,称之为鬼门关都不为过。
裴卿卿与昭宁长公主早就进屋内陪着,而孟知味坐在屋外,看似淡定,实则整个人僵住,惯常用来拿厨刀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长乐坊就在皇城脚下,片刻后,宫内的皇太后率先赶到。过不多久,谢青章也从衙门疾驰回来,一路飞奔到院中。
看见粗粗喘气的谢青章,听着屋内断断续续传出的痛呼声,皇太后眼眶都泛红。
老人家一拍桌子,厉声问:“章儿,你媳妇儿正在里头受罪,我让你进去陪着,你去不去?”
此言一出,孟知味分了些注意力给谢青章,目光锐利,而周遭人面面相觑。
都说产房污浊,郎君不好进啊……
“去!”谢青章死死盯着屋门,还有一盆盆送出来的触目惊心的血水,没有任何迟疑地点头。
皇太后呼出一口浊气,快声吩咐杜昉:“去!先给你家主子换身干净衣裳,再让他进去。”
谢青章动作极快,从他离开换衣衫,到回到此处,前后不超过一盏茶工夫。他洗手、洁面,随后顶着明里暗里数道不赞同的视线,径直进屋。
屋内,裴卿卿与昭宁长公主一左一右陪在榻前,婢子们和请来的几位稳婆各自忙碌。
看见谢青章进屋,稳婆大惊:“郎君怎好进来,这不吉利……”
话音未落,裴卿卿冷声呵斥:“进就进了,哪来那么多废话!”
昭宁长公主也没有多言,让出位置:“浑小子,你过来,我出去。”
见主家个个如此,稳婆就是有千百个意见,也不敢多言。
躺在床上的孟桑刚挨过一波剧痛,正喘着气,就感受到自己的右手被熟悉的手掌覆上。
无须多言,孟桑知道是谁来了。
她眼中涌出泪花,委屈道:“阿章,好痛……”
谢青章见她狼狈又虚弱的模样,眼中的心疼浓得快要溢出来:“桑桑不怕,我在这儿。”
“不生了,生完之后再也不生了。”
孟桑虚弱一笑,刚想说些什么,旋即就感受到又一波剧痛袭来,于是疼得再也说不出话。
双胎怀着不容易,等到生产时,也熬了许久。
一直等到日头西移,第一个胎儿才将将出来。
“是位小郎君!”
稳婆将孩子稍微拾掇一番,用提早备下的襁褓包好,哄着小郎君止住哭声,接着就想把孩子递给谢青章。
然而对方根本顾不上这边,心里眼里都是满头大汗的孟桑。
再想往裴卿卿那儿送时,却见裴卿卿也是不在意的模样,一心只盯着女儿,顾不上外孙。
稳婆一哽,实在没法子,只好顺势将孩子抱着,出屋递给其他人。
刚出屋门,皇太后和昭宁长公主等人纷纷迎上来。
皇太后神色紧张:“桑桑如何了?”
稳婆连忙答复,接着将怀中幼儿往上抱了抱,欲要递过去。
皇太后看了一眼,点头夸了一句“瞧着虎头虎脑的,是个精神的郎君”,随后继续紧紧盯着屋门。
昭宁长公主摆手,没什么兴致,心里一边为孟桑祈祷平安,一边暗戳戳地反复念叨“孙女孙女,来个孙女”。
抛开这两位,其他人还是很热情的。
当初昭宁长公主生谢青章时,生得很快,事后也有一众婢子们悉心照料,故而谢君回不怎么会抱孩子。叶简与他的情况也差不多,只负责逗孩子,不负责抱孩子,一切都有婢子、仆妇照料。
唯有孟知味,凭借着多年前带孟桑的经验,十分熟练地将外孙抱到怀中,一边轻轻哄着,一边望向屋内,眼底藏着对女儿的担心。
其他人则围在四周,兴致勃勃地看着孩子。
对着这只极为活泼的“红猴子”,张氏笑了:“模样俊俏,嘴巴像桑桑。”
叶简心痛:“哎呀,怎么像修远多一点呢?”
谢君回但笑不语,看自家孙子是怎么看怎么满意。
而叶柏踮起脚尖看了许久,忽而耷拉下肩膀,疑惑地望向众人:“这就是我的外甥吗?可是他长得不像阿姐,也不像姐夫。他……他……”
叶小郎君纠结地皱眉,犹豫许久,还是说道:“他有些不好看唉。”
张氏笑了,温柔将自家儿子搂住:“阿柏刚出生时,也是这般的。等过几日,就会变得白白胖胖的。”
叶柏半信半疑地又看了一眼,没说话,显然不怎么相信。
他们没说几句,屋内又响起一声惊呼,伴有婴儿的啼哭声:“生了,生了!是位小女郎!”
话刚传出来,昭宁长公主先是一惊,随后唰地站起身,眉开眼笑:“阿娘你听到没?女郎!小女郎!”
“哎呦呦,我的乖孙女哦……”
皇太后也笑,乐得挤出数道皱纹:“桑桑和章儿是有福气的!龙凤胎,儿女双全,一回就完事!”
“快快快,派人回宫中给圣人报喜!”
其余人心中的大石也稳稳落定,脸上的紧张担忧被喜悦覆盖,说话语气也轻松许多。
尤其是看到裴卿卿抱着另一只襁褓出来,众人就越发热情,纷纷挤上前。
屋内,一片狼藉。
谢青章细细帮孟桑理着被汗浸湿的青丝,一向从容不迫的他,此刻不免也有些失了稳重。
“桑桑,辛苦了。”
孟桑缓了缓神,虚弱地瞪他:“不着调的阿耶,别以为我疼着就不知道,你都没看孩子。你啊,该不会现在还不知道儿子、女儿长什么模样吧?”
谢青章颇为窘迫地抿唇:“心里惦记着你,便顾不上另一边。”
说到这儿,他正色道:“桑桑,我方才说的是真心话,不是随口哄人的。”
“日后再也不生孩子,不让你遭罪了。”
孟桑心中涌现无限暖意,轻轻应了一声。
谢青章摩挲着她的额角,听着外头的热闹动静,一本正经地补救:“我去将孩子们抱来,咱们认认脸?”
孟桑乐了,叹道:“罢啦,也不着急,左右等会儿稳婆就会将他们抱回来。”
“你呀,还是赶紧想想他们叫什么吧?”
“孩子们的小名,咱们可先说好。哥哥呢,就叫饺子,而妹妹呢,唤桃桃!”
谢青章脑子一转,明白过来,失笑道:“因为你怀着他们时,喜欢吃饺子和桃子?”
孟桑嘿嘿一笑,默认了。
谁让她这名字由来,就是因为她家阿娘太喜欢吃桑葚,所以唤作桑桑呢?
这个呀,就叫家族传承!
孟桑刚生产完,身子骨还有些虚弱,强打起精神与谢青章说笑几句,等着仆妇们收拾完床榻,再躺好之后,便有些犯晕乎。
正好这时,稳婆们将两个孩子送回来,孟桑看看左边很是活泼的饺子,又稀罕地瞧瞧右边安安静静的桃桃,自个儿也打了一个哈欠。
“夫君,我困……”
见状,谢青章没有再多言,只压低了声音,柔声哄她。
“睡吧,我在这儿陪你。”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