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思维和裴忱去了上次找全艳去过的群租房。
还是之前那个浓妆干瘦的房东女人,听说这次又来找刁德才,不耐烦地指了一间:“那儿。”
孟思维看到没有灯光从房间照出来,裴忱去敲了敲门,也没有人应。
孟思维问:“他好像不在,您知道刁德才去哪里的吗?”
房东女人白了孟思维一眼:“我怎么知道他去了哪儿,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好吧,谢谢。”孟思维只能点点头。
刁德才不在家,两人走出群租区。
寻人无果,孟思维牵着裴忱的手,努了努嘴。
裴忱:“再等等吧。”
孟思维发现裴忱好像永远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欣然点头:“好。”
两人这次没有再在门口干等,而是选择去周围逛了逛。
城中村虽然老破,但由于人口的密集,到了晚上也颇为热闹。
闪烁着彩灯招揽顾客的各类ktv和台球厅就是这里贫瘠且单调的娱乐方式。
在各类看起来稍显廉价的娱乐场所中,只有一家从外面看装修的颇为富丽堂皇,名字叫“雅豪”,是家ktv。
“雅豪”并不在城中村里面的位置,靠近城中村的边缘,临近老城区,这个位置会让人从心理上有一种脱离城中村“土气”和“low”的错觉,尽管它的目标客户群体还是城中村里的年轻人,抬高的价格和装修会让年轻人得到一种阶级提升的内心满足感。
ktv开在在二三楼,一楼楼梯口陆续有客人进出,隐约还能听到楼上的音乐声,孟思维和裴忱路过的时候,看到有人正在挥手送别客人。
孟思维看到那个招呼完客人正要转身上楼的男人时顿了一下。
她记得自己见过这个男人。
之前在警局的时候,刁德才因为不构成□□只能被无罪释放,这个男人是刁德才工头,接到通知后过来直接打了刁德才一巴掌,还跟他们警察弯腰赔礼。
于是男人正准备上楼,忽然被人从后叫住:“您好。”
孟思维叫住是刁德才工头的男人,冲他笑了笑,做了个自我介绍。
男人对着孟思维的脸反应了一会儿,终于想起两人之前在警局里见过。
“孟警官。”男人冲孟思维点头,然后目光挪向她身旁的男人,“这位是……”
孟思维:“我男朋友。”
“原来是孟警官男朋友,您好您好。”男人主动伸手跟裴忱握了个手,“我姓陈,叫陈建业,叫我老陈就行。”
陈建业打量孟思维和裴忱:“二位是过来玩还是……”
孟思维想起刚才陈建业送客人的模样,抬头望了望ktv的招牌,好奇问:“这家店是您开的吗?”
“嗐,跟朋友合伙做点生意。”陈建业指指身后楼梯,“走,孟警官上楼喝一杯,给您打七折。”
“不用了谢谢。”孟思维摇头拒绝,说出自己叫住陈建业的目的,“我就是想问您一下,您知道刁德才现在在哪里吗?”
听到孟思维问刁德才,陈建业脸上的笑容似乎停了一瞬
不过他随即又恢复表情:“孟警官找刁德才什么事啊?”
“我说着是他工头他统共也没在我手底下干多久,上次接到你们的电话说出了那种事情,这不一回来我就把他踢了,所以我也好久没见过他了。”
孟思维见陈建业说回来就把刁德才给踢了,对他印象还不错。
“有点事情想问问他。”孟思维说,“不过您要是不知道就算了,我们先告辞。”
“那回见啊孟警官。”陈建业打着招呼,然后目光落到裴忱身上,笑:“和孟警官的男朋友。”
裴忱望了望陈建业。
告别陈建业,孟思维还是一无所获。
她发现身旁裴忱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似乎在思索什么。
于是孟思维晃了晃裴忱的胳膊:“想什么呢?”
裴忱回过神,看了眼时间,说:“再回去一趟吧。”
孟思维立马点头:“嗯。”
两人又重新回到之前的租户区,裴忱猜的没错,这一次,刁德才的房间窗户是亮着的。
孟思维欣喜一笑。
然后刁德才不情不愿地打开深夜被敲响的房门,吼着:“谁啊!”
只不过他的气势在看清门外站着的男女时瞬间萎了下去。
刁德才下意识地想要关门,裴忱伸手挡住。
“你,你们又来干什么?”刁德才显然是被打怕了,说话声音都在打颤。
孟思维挤进刁德才脏乱的房间:“问你点事儿。”
孟思维没有直接跟刁德才说他们在城南工地挖出尸体的事。为了避免引起恐慌以及打草惊蛇,这件事情也没有被大肆宣扬,同时专案组拒绝了好几家媒体想要跟踪报道的请求。
她旁敲侧击地问着,然后仔细观察刁德才脸上的反应,只可惜除了面对她的恐惧以外,看不出其他异样。
裴忱等孟思维问完,指了指刁德才房间里一张积着陈年油污的桌子,说:“那个桌角,你过去咬一下,我们就放过你。”
刁德才面对裴忱的这个要求似乎不明所以。
孟思维也不知道裴忱怎么突然提出这个要求,迷惑地望了他一眼,然后又转头对刁德才吼:“让你做你就做!”
刁德才吓得一颤,只好慢吞吞地走过去,蹲下,依照男人所说,张嘴咬住那个桌角。
他咬完后回头胆怯地看了看孟思维和裴忱。
然后裴忱轻叹了口气,对孟思维说:“走吧。”
................
终于找到刁德才问完话,走出城中村,孟思维心里那种抓心挠肝的感觉已经没有了,整个人有些失落。
刁德才或许的确和这案子没有关系。
是她一直生搬硬套地想往刁德才身上扯。
孟思维又看了看身旁裴忱。她想起刚才,微微蹙眉,不解问:“裴检。”
“你让刁德才咬桌子干嘛?”
裴忱抬头,瞳孔深深注视着前方一望无尽的夜色。
他似乎回忆了些什么,说:“你记得你们的那份尸检报告里,受害者颅部顶骨枕骨粉碎性骨折,有多颗牙齿缺失的情况吗?”
孟思维听到裴忱问起,想了想,点头:“嗯。”
这倒是第一次在受害者的时间报告里发现有牙齿缺失的。法医鉴定死者的致命伤是头部顶骨枕骨遭受重击,可是按照常理来说,即便头部遭受重击,牙齿掉落的可能也微乎其微。
而死者年龄才二十多岁,也不可能存在年纪轻轻就老掉牙的情况。
所以判断可能是死者生前遭受殴打期间,被人生生拔掉了多颗牙齿。
这种情况很少见,毕竟要拔掉一个成年人的牙齿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退一步讲对于犯罪分子来说远没有直接殴打来的痛快,所以很少犯罪分子在实行殴打时会拔牙,不过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只是那种情况会只会出现在犯罪分子想要长期控制受害人,牙齿作为人体最坚硬并且具有攻击性的部位,拔掉后会直接丧失攻击能力。
裴忱跟孟思维说了一起他从前的见闻。
犯罪分子作案时为了满足凌.虐的快感,让受害人用牙齿咬住桌面或者硬物的尖角,然后从后重击其头部。
在此期间,受害人牙齿往往会被直接震碎。
孟思维听完,浑身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再次看向眼神讳莫如深的裴忱,终于明白他刚刚为什么要让刁德才咬桌角。
如果刁德才见过或者用过这种犯罪手段的话,当别人让他咬桌角时,他即便稳得住不露出惊慌恐惧,也应该是有所抗拒的。
然而刁德才样子只是疑惑,却并没有觉得这种做法对他有什么危险性,依言去咬了桌角。
“裴检。”孟思维浑身凉飕飕的抱住裴忱,抬头问,“什么时候的事?你不是从前在反贪吗,是在哪儿见到的?”
裴忱回搂孟思维:“很多年了。”
他从前处理过一起渎职的案件,在渎职者多年前的一宗涉及包庇的案卷中查到,不过当时渎职者因为权限原因并未成功,犯罪嫌疑人早已伏法,死刑。
尽管听到当时的罪犯已经伏法死刑,孟思维还是没有感到一丝轻松。
她抬头,对上裴忱跟她同样皱起的眉心。
这种作案手法并不常见,如果说这次那具女尸受害人的牙齿也是以同样的方式脱落的话,这会不会意味着有什么关联?
.......................
孟思维跟高勇继续走访到一些从前一直在那片棚户区开店的店主,被问起七年前的人和事,大多人表示早已不记得。
只有一个四十来岁,据称从前在那片棚户区开理发店的女人,说出了点内容。
女人名叫王美珍,即便已青春不再也打扮的颇为妖艳,浑身是浓烈的香水味,脸上老式全包式眼线和文眉褪成青色。
听到高勇问起她有没有印象一个二十多岁,个子高高身材很好,或者平常喜欢穿红色裙子的女人,忽然在某一天不见了时,王美珍认真回忆了一下。
“那那种年轻漂亮的女人我见得可多哩。”王美珍说这话时莫名有些拈酸吃醋的味儿。
孟思维:“那有没有你印象比较深的呢?”
王美珍却自顾自地说着:“各个都比我店里的漂亮,要价还低,呸。”
王美珍说着说着甚至啐了一口。
孟思维:“……”
她上下打量这位据称是从前在那一片开发廊的女人,直觉告诉她王美珍开的应该不是什么正经发廊。
孟思维和高勇继续盘问。
王美珍面对两个刑警,由于自己从前开的是那种不正规的店本来还藏着掖着不敢说,被高勇拿出问讯的气势一震慑,只能缩着脖子一五一十地招了个干净。
两人得知从前王美珍的不正经发廊应该还有一个竞争对手,并且在这个竞争对手的打压下,王美珍店里的生意不怎么好,甚至连她店里好看一点的姑娘们都挖到对面去了,这让王美珍现在提起来都还有气,直到七年前的夏天,那个生意红火的竞争对手关门搬迁。
孟思维和高勇立马敏感地注意到“七年”这个时间点。
“为什么搬走,你知道吗?”孟思维立马追问。
“我哪儿知道。”王美珍只对竞争对手关门大吉这件事痛快的不行,为什么关门这件事倒是根本不在她的在意范围内。
“那对面那家店的老板是谁,长什么样子,什么名字,你还认识吗,有没有联系方式?”高勇继续问。
王美珍一脸震惊:“我怎么可能有对面老板的联系方式?”
“他们老板平常又不在店里招呼客人,长什么样子叫什么我也不知道。”
“不过好像是个男的。”
“男的?”孟思维和高勇异口同声。
王美珍似乎有被两人给吓到了,忙摆手:“只是可能啊,女的也说不一定,七八年过去了我这么大年纪哪还记得清。”
孟思维和高勇之后再问也没有问到太多有用信息。想让王美珍提供从前她店里“姑娘”的联系方式,然而王美珍店里的“姑娘”流动性也不小,七八年前在她店里干过的姑娘早就已经跟她断了联系,要么回乡嫁人,要么去了外地。
孟思维和高勇只好结束这次走访,让王美珍随时等待公安局传唤,
王美珍显然对这个“随时等待传唤”并不太满意,只是当着高勇孟思维的面,也不敢抗议什么。
王美珍从前在棚户区的店面是租的,所以没有赶上拆迁赔付,现在跟高龄的父母一起住在城郊的农村。
孟思维跟高勇从王美珍的农家小院里出来,对视一眼。
高勇看着孟思维脸上的表情,知道她想的跟他差不多。
突破口很可能就在这两家曾经竞争的店上。
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找到除了王美珍以外,还记得那家七年前搬走的发廊,还对那家店有印象,或者还进去“消费”过的人。
这应该不难找,他们之前走访的店主中好些都是男性,之所以之前的走访没有问出点什么,毕竟也没有谁敢当着警察的面表示自己从前去找过小姐。
高勇随即给专案组去其他人那里走访的同事打了个电话,让大家下午回队里开会,案情可能有重大突破。
然后孟思维和高勇开车回局里,孟思维开车。
两人开的不是蓝白喷漆的警车,为了方便起见,开的是一辆黑色的跟普通私家车没什么两样的公车。
孟思维开车时的心情开始有些轻松。
因为那个王美珍说出了一个极为关键的时间点,七年前的夏天。
死者尸体被发现时身上穿着一条红色短裙,可以推测死亡时正值夏季。
棚户区的人大都是保守的,年轻高挑,会在棚户区穿红色短裙的女性,或许跟那家做皮.肉生意的发廊有关系。
孟思维感觉他们应该正一步一步地朝着真相靠近。
快到中宁分局的时候,孟思维看了眼车子油表。
“勇哥,快没油了。”她说。
“嗯?”高勇正点烟,探头朝油表看了眼。
是没油了。
高勇:“就把我放在这里,我下去买包烟,你把车开去加油。”
“不急,赶上回来开会就行。”
孟思维笑着答应:“好的。”
高勇下车,去附近的便利店买了包黄鹤楼。
他揣着买好的烟步行回到局里,专案组成员听闻案子可能有重大突破,都很激动。
定好的开会时间是下午一点半。
一点的时候,专案组的成员基本都到齐了。
专案组唯二不抽烟的向正飞还特意点了两杯草莓奶茶。
人如果提前到期了就可以提前开始,大家都聚在一起,发现少了一个人。
并且不用点名就能知道少的是谁。
少了孟思维。
离一点半还有十分钟。
高勇望着向正飞那杯没送出去的奶茶皱了皱眉,虽说他跟孟思维说了不急,但也不至于卡着点到。
即便她加完油后又去外面吃了个饭,时间应该也早就过了。
况且孟思维向来不是一个喜欢开会卡点的人。
高勇对向正飞示意:“打个电话。”
几分钟后,向正飞握着手机回来冲高勇摇头:“电话不接,微信不回。”
高勇听后又用自己的手机给孟思维打了一遍,同样的结果。
高勇听着“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听”的提示音。
他想了一下,随即打给检察院。
裴忱:“孟思维今天没跟我联系。”
“怎么了?”
高勇听到电话里裴忱似乎也不明所以的询问,看向会议室的钟。
时间指向一点四十三,过去约定时间十三分钟。
高勇捏着手机的手忽然颤了颤,后脊的凉意瞬间窜进四肢百骸。
孟思维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