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解燕停半真半假的话的确有那么一瞬间扰乱了却戎的心智,但很快,八百个心眼的雌虫就反应过来,总共他们才分别了一天一夜的时间,解雁行要是能如此争分夺秒地移情别恋,那他不如直接开战舰把虫轰回地球算了。
至于另一种解雁行刚穿越到虫星,雄虫素紊乱期间不小心被雌虫趁虚而入的可能,却戎也直接排除了,他相信如果发生了这种事,解燕停知道之后一定不会比他镇定到哪里去,说不定在他知道这件事之前就先开战舰轰平了整颗卫星。
思忖结束过后,却戎打算将计就计,利用解燕停的言论待会好好跟解雁行撒个娇,“胡搅蛮缠”地硬说他来“捉奸”,要解雁行赔他精神损失费,以此讨点好处。
想着解雁行可能会一脸无奈地任由他亲亲抱抱,被他说烦了还会主动轻咬他的眼皮和耳垂,却戎气血上涌,扬手就将操纵杆抬到了最高,跃迁舰疯了一般地往前疾驰。
“却戎……你知道你嘴角都快咧到后脑勺了吗?”坐在副驾驶上的兰德尔将军默默扣齐三根保险带,又检查了紧急逃生舱是否完好,随时准备抛下他这位为爱情迷失的糟糕学生,弃船而逃。
*
确认联系上解燕停之后,解雁行彻底放松下来,神情中也多了几分慵懒。不一会,那年轻雄子送走吝啬雄父之后还特意折返回来,热情邀请他们留下用餐,还说天晚了可以住下,只要解雁行愿意同他讲讲外面的事。
解雁行本来就因为定位的缘故要留在附近,此刻一拍即合,宾主尽欢。
“所以你们总共是……”
“两位。”解雁行卸磨杀驴这一招用得十分果断,反正看情况却征平时也没少被村里的雌虫占便宜,他回过头,礼貌笑道:“天色已晚,你们还是赶紧回家吧,不然等天彻底黑下来,路就更难走了。”
“雄子。”贪财雌虫隐约感觉到了不对劲,“您方才好像也没提现金的事,这五千虫币……”
“等接我的虫来了,自然有虫会专门和你商谈白狐狸皮这件事。”解雁行笑了一下,不仅是白狐狸皮,那位善于讨价还价的少将肯定还会就其他各种皮都好好“洽谈”一番。
贪财雌虫还想再说什么,但他的雌弟赶紧拦住他,生怕自己眼皮子浅的雌兄纠缠不休惹恼了雄子,到时候害得他嫁不出去,那真是得不偿失。
“雌兄你先回去吧,我要留下来伺候雄子。”年轻雌虫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正要转身给解雁行抛一个媚眼,却发现那只雄虫居然早就走远了,而那只讨虫厌的当归亦步亦趋地跟着雄子,竟还远远给了他一个警告性的眼神。
雌虫赶紧厚着脸皮跟了上去。
饭桌上,本就能言善辩的解雁行仅凭几段对于第三星的描述,就让年轻雄虫听得如痴如醉,分外向往外界,总感觉下一句话就是央求解雁行离开的时候把他也带走。但少顷他又叹了口气:“可惜……我的雄父年岁已高,若是我走了,家里的雌眷肯定会受欺负……想要带他们走,他们又不一定像我一样乐于接受变化,到了外面,他们也很难找到工作……”
“可以一步步来,先打通这里与外界的联系,有一条通往外界的路就非常重要,和外界的来往多了,自然就能开阔你家虫们的眼界。而且也不一定要选择离开,这里是生你养你的地方,你完全可以将外界的一切带回家乡。”解雁行慢条斯理地说。
“可是……跃迁舰太昂贵了,我们买不起……先前也有虫驾驶的飞舰出故障,临时停靠在我们这里。我家为他提供了修复材料,这部终端也正是那个时候他抵给我的。同时,我也得知了一艘跃迁舰的价格,恐怕倾尽我们几个村所有虫的财产,都不知道买不买得起一架。”
“不一定要你们出钱买,你可以吸引别虫来投资……例如这颗卫星上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独属于你们,其他地方都没有的,甚至不一定是实物。你通过星网宣扬出去,为了获得这份‘特产’,自然会有虫特意来开辟航线。”
见年轻雄虫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解雁行微微一笑:“不要着急,虫族的一生十分漫长,你有大把的时间来经营这件事。”
却征安静地坐在一旁吃着东西,雄虫们的对话他左耳进右耳出,即使想去留意,心也定不下来。
冥冥中他自有一种玄而又玄的预感,昭示着有一只对他非常重要的虫即将到来。
在若干年前,却征刚刚流落到这只荒星的时候,因为失忆的缘故,他总是没有安全感,仓惶地等待着,渴望亲属的到来,渴望有一天能有一只雌虫或者雄虫敲开他的门,或是欢欣鼓舞或者激动流泪,告诉他:我终于找到你了,我来接你回家。
他日复一日地等待着,直到已经完全习惯了这里的生活,直到新的记忆逐渐充斥脑海,也没有等到那只来接他的虫。
却征也曾主动去找过那艘出故障的跃迁舰的主虫,就在两年多前,帮忙搬运一些材料,最后询问能否搭乘他的舰艇离开,只可惜那只雌虫拒绝了,因为乘客数有限,早有一只雄虫花重金率先预定了这个位置,而却征支付不起昂贵的船票钱,只能作罢。
雌虫不是很好意思,想了想说可以赠予他一瓶香水,是主星上卖得最好的香水,由一只已故高等雄虫代言,风靡全球。接着他还笑呵呵地讲起了这名高等雌虫的风流韵事,说是被一只高等雌虫少将迷得吆五喝六的,言语中既有为高等雄虫感到不值,又有对那名雌虫少将的钦羡。
却征没有兴趣,随便听了几句,便找了个理由离开了。
那天夜里,他忽然感觉自己似乎错过了很重要的东西,消失的记忆不停地在脑海中闪回,但又转瞬即逝,只留下黑白画面的尾巴,那种抓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从指缝溜走的懊恼,与莫名其妙痛彻心扉的战栗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不管做什么都无法排解,只能无力地辗转难眠,一直睁着眼睛到天亮。
然而今天,就在此时此刻,却征忽然又感知到了同样的痛楚,他呼吸猝然变得急促,放下筷子,紧张地看向门外。解雁行眼角余光发现了却征的异样,疑惑问:“怎么了?”
却征没有回答他,只是慌张地站起身,左右环顾,慢慢往房间里面靠,侧身站到了一道墙体后方,目不转睛地看向门口。
下一秒,屋内的所有虫都听见了好几道靠近这里的脚步声,还伴随着一只雌虫由远及近的呼喊声:“雄主,雄主,那名雄子的朋友来了!”
“是他的雌君!”另一道熟悉的声音理直气壮地反驳道。
“可是你的后颈……”
“雌君!”
“……雄主,那名雄子的雌君来了!”
一时之间,房间内所有雌虫都紧张起来,包括某一名还在做梦成为解雁行雌侍的年轻雌虫,连忙擦干净嘴巴,整理起了仪容仪表。
雄虫很是高兴地站起身迎接:“快让他们进来……”
其实不用他说,却戎早已径自推开房门,大步走了进来。
银灰色的短发,高挑健美的身材,还有一只璀璨的金眸,自信满满又活力四射,目光触碰这只雌虫一刹那,却征的呼吸都在颤抖,他的记忆依旧是一片空白,但大脑却无意识地做出了反应,让他灵魂都随时震颤,身边的一切都刹那消失不见,眼前只剩下那一抹灿烂的笑颜。
“雄主!”却戎先一步冲到解雁行面前,确认人真的完好无缺,然后才转身客气地对另一只雄虫打招呼,“雄子您好,感谢您的照顾。”
年轻雄虫还从未见过像却戎这般气宇轩昂的雌虫,愣愣地点了下头,随后又在他身后看到一只更加有气势的雌虫,常年身居高位的兰德尔上将自带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吓得雄虫顿时都觉得自己矮了一截。
好在兰德尔上将没什么架子,为了给逆徒和他准雄主腻歪的时间,主动和年轻雄虫寒暄起来。
“却戎。”解雁行忽然用双手贴住了却戎的脸颊,“看着我,我有事情要告诉你。”
“不会是什么你在这颗星球上找了个雌侍吧?”却戎危险地眯起眼睛,闻言解雁行疑惑地皱了下眉,表示不解。却戎立即添油加醋道:“你哥转告给我的,说你意外来到这颗星球之后被一只貌美雌虫所救,二虫独处你一时情难自已,冰冷的雨夜,孤雄寡雌,你将他收入房中,但又觉得对不起我,所以来询问我的意思,看能不能给他一个名分。”
“……”解雁行欲言又止,“……却戎。”
“你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否认,难道我都猜对了?”却戎抿起嘴唇,故作凶狠姿态,“那只该死的雌虫在哪里!”
“却戎,你听我说,确实有一只雌虫,但……”
“真的有?!”却戎的这一声倒是来得情深意切,解雁行赶紧道:“但和你猜测的那些关系不大,你等下千万不要激动……”
“关系不大那就是还有一点关系?”却戎双眸底下忽地鼓出了两只红瞳,不怀好意地盯着解雁行。
解雁行严肃了表情,但声音却越发温柔:“却戎,还记得我曾经说过的话吗?我说,只要活着,坚持下去,事情总会迎来转机的。”
“嗯……”眼珠子咕噜咕噜收回去,却戎轻声回道,“你就是我迎来的转机。”
解雁行笑了起来,声音清冽柔和若夏日的一汪清泉,双眸微弯,好似映着一轮金色的暖阳,“谢谢,不过,你现在又迎来了另一道转机……”
他徐徐松开手,侧身看向角落里那个近乡情怯的雌虫。
同样的银灰色发,同样的金眸,甚至是五分相似的脸,时隔数年,终于再一次站到了一起。
视线对焦的那一刻,却戎不受控制地攥紧了解雁行的手腕,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惊愕,竟然无助地向解雁行寻求起答案:“……却征?他是却征……吗?”
解雁行仍旧是微笑,是不是却征,他才应该最清楚。
却征眼眶彤红,摇了摇头,开口时就发现已然是哽咽:“对不起,我失忆了……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我记不起来了……”
“却征……你就是却征!”却戎猛地冲了过去,握紧却征的双肩,仔仔细细地看着他的脸,“我是却戎,哥,我是却戎,你居然还活着,你居然还活着!”
*
半个小时后,解燕停和荒游也抵达了这颗虫迹罕至的天然卫星,跃迁舰一落地,顿时引得不少虫前外围观,窃窃私语地相互询问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跃迁舰一艘接一艘地来,几年了都没见过这么多陌生虫。
解燕停找到解雁行的时候,却征正死命拦着却戎,不让失而复得的弟弟一拳把某只不怕死的雌虫脑袋瓜开了瓢。
“怎么有两个却戎?”解燕停隐约察觉到了怎么回事,好笑地站到解雁行身边,紧接着就见却征怀抱却戎呆滞道:“两个解雁行?!”
就在五分钟前,却戎还拉着却征哥哥哥哥叫个不停的时候,一只矫揉造作的雌虫忽然走到他身前,隐晦地用一种令虫不适的眼光瞥了却戎的脸一眼,视线着重停留在却戎半瞎的那只白瞳上,紧接着就像获得了胜利一般,得意地问:“你就是那位雄子的雌君?”
“……”却征这才想起还有这茬,又知道自己嘴笨,连忙求助地看向解雁行。
就连解雁行都好似才记起还有这个煞笔在,一口热水噎在喉咙,“却戎……”
“雄子说了,想让我做他的雌侍,不过要经过你的同意,我想,你应该不会忤逆自家雄主的想法吧?”
却戎:“……”
却戎缓缓看向了解雁行,六只猩红的竖瞳里威胁满满。
“我从没说过这种话。”解雁行两只黑眸里求生欲满满,“他的确向我表达了想做我雌侍,但我只回答了他四个字——”
“你抗揍吗?”
听闻事情全部始末的解燕停唇角一勾,又轻咳一声把笑意压下去,“所以他抗揍吗?”
荒游啧一声:“却戎一巴掌下去能把他脑浆子打崩出去。”
年轻雌虫大概也知道自己被溜了,怒极攻心:“好,不娶我就算了!那赶紧把欠我雌兄的五千虫币还来!”
却戎又是一怒:“什么五千虫币?”
“他雌兄欺负你哥,用霉米骗了你哥一条白狐狸皮,说是给他的雄主做围脖。”解雁行就等着年轻雌虫提起这茬,告状告得十分熟练,看样子一准是早就措好了辞,“你哥不肯吃这哑巴亏,又因为拿不出证据被他们堵门挑衅,无奈之下我就说可以用现金还,他的雌兄还不接受转账,叫嚣让我喊我哥带五千现金过来。”
一听还有自己的事,解燕停危险地眯起了双眸。
一听还有自家雄主的事,荒游危险地眯起了三眸——包括眉心的那一只。
一听既有自家雄主又有自己二哥的事,却戎六只眼睛都不够眯,狞笑着看向年轻雌虫:“五千虫币是吧?”
年轻雌虫哪见过这阵势,猛地醒悟过来自己方才简直被美色迷惑了双眼:“我……我不要了……”
解燕停神情淡淡地朝荒游耳语几句,荒游立刻转身消失在了黑夜中。
旁观这一切的请客雄虫默默缩进了角落里,猜测或许是这样的对话——
“做掉。”
“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