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里同粮料院吩咐过许多次,想尽办法也要将周公旦安全带回幽州。为了回去这一日,粮料院的人已经准备了许多年。得知贾青及其部下、家眷也会一同前往幽州后,粮料院的人很快便调整了计划,做出了相应的准备。次日,贾青的家眷便被暗中带离了邺县。第三日,贾青的部下们光明正大地率兵袭击了牢狱,救出了贾青后快速逃离了冀州。粮料院的人暗中协助,贾青一被救出,就带着他们提前一步往幽州而去。周公旦没跟贾青说他的主公是谁,贾青也并没有问,但彼此都已经心知肚明。闻名天下的名士、只认识两月不到、身边有曾侍奉过两主的幕僚……周公旦几欲告诉了贾青答案,他的明主正是幽、并两州的刺史元里。元里元乐君啊。贾青想过许多人,甚至想到了楚贺潮,但万万没有想到背后之人竟然会是元里。元里的野心竟然如此大吗?在幽州、并州的话语权竟然如此强吗?贾青的心绪复杂,他既不知道元里会是什么样的人,也不知道自己的未来究竟会是如何。但无论如何,都已走到了这步,那只能继续走下去了。他只能寄期望于元里身上,希望元里能像周公旦口中一样可靠。冀州邺县。发现贾青竟然擅自带兵逃跑了后,吴善世差点气坏了。虽然在这个世道中,私自带兵逃离的将领有很多,但吴善世从来不觉得贾青会是其中一个。贾青对他的忠诚让他忽略了人对于求生的渴望,吴善世甚至因为大意,都没有下令软禁贾青的属下。被背叛的怒火烧得熊熊,吴善世阴沉着脸拍着桌子,“派人去追他!快去!追不到人你们都提头来见!”部下打了个寒颤,立刻带兵前去追击贾青。冀州反应的速度很快,但匆匆忙忙的队伍哪里比得上粮料院数年的准备。直到半个月过去了,吴善世也一无所获。吴善世每日都要破口大骂一番,更是由此怀疑起了部下们的忠诚。尤其是带兵的将领,更是战战兢兢,有不少人也升起了逃跑的念头。在吴善世的注意力全被贾青引走的时候,无人注意到病重的周公旦,已经悄然“离世”了。三月中旬,万物复苏,春暖花开。正好是十三日元里生辰之日,一大早就被楚贺潮拽起床吃着一碗长寿面的元里,等到了贾青和周公旦的到来。元里精神一振,就要去换衣服迎接他们二人,楚贺潮拽着他,强硬,“先把面吃完。”“哦,”元里老老实实应了,咬着一根面条从头吸到尾,含含糊糊地道,“今日厨子是谁?做得还挺好吃。”楚贺潮挑眉,坏笑,“你男人做的。”元里朝他竖起了大拇指。面条烫嘴,还不能咬断,吃起来麻烦极了,但元里吃得快乐又认真。楚贺潮不怎么会做面食,这碗长寿面味道确实不错,但一根面条有细有粗,细的地方元里吃得心惊肉跳,就怕稍一用力就会扯断。粗的地方跟吃面疙瘩似的,粘牙。元里吃得嘴上都沾着面条汁水,唇色殷红,张张合合的,楚贺潮看得嗓子逐渐发痒,他动动手指,干脆挑起面条另一头跟元里一块吃了起来。一根面很快被消灭在两人嘴唇相贴的地方,元里咬断面条,板着脸,不怎么高兴地道:“这是我的面。”“晚上再给你做,”楚贺潮意犹未尽,“别说,味道还真不错。”“挺好吃的,”元里点头,“如果有点咸菜就更好了。”楚贺潮笑了,“吃什么咸菜?晚上给你吃大餐。”元里乖乖点头,“好啊。”乖得楚贺潮忍不住捏了把他的脸。两个人吃完饭,这才去城门外迎接功臣的到来。周公旦一行人已经能远远看到蓟县城门了。坐在马车之中的周公旦看着这数年未曾见过的城门,与城门前迎接他们的人群,不知不觉中,他已经热泪盈眶。他终于回来幽州了。周公旦心中复杂的情绪交织起来,让他移不开看着城门的视线。激动、思念、惆怅、欣喜……几年中从未有过的安心在心中浮起,疲惫也被喜悦冲去。越是离城池近,周公旦越是归心似箭,恨不得在背后长双鸟儿似的翅膀,就这么眨眼飞到城门面前。在他的马车后方,则是四处观察、神色较为沉默拘束的贾青一行人。越是往幽州走,看的东西越多,他们的惊叹便越多。一路走来,他们遇到了很多艰难险阻,也见到了许多流离失所的百姓,只有亲眼见识到外界的混乱,才能更加明白幽州内的平稳安宁是多么的可贵。贾青目光在周围看了一圈,心里了然,怪不得路上那些逃难的百姓都在往幽州而来。初春的天气还是有些寒凉,百姓们虽穿着带有补丁的衣物,但各个穿得厚实,鞋子也并不是冻脚的草鞋,而是贾青并不认识的棉鞋。幼童们也有衣可穿,甚至在这天气悠然地出门玩乐闹腾,个个面色红润,可见精力旺盛。一看这些幼童们的样子,就知道他们并没有受冷,也没有挨饿。这样的景象在乱世之中,几乎让贾青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不可避免的,贾青在心中对元里升起了几分敬意。“主公!”前方,周公旦激动的声音打断了贾青的思路,贾青抬头看去,就见一向冷静沉着的周公旦竟神色匆匆地从马车中跃出,欣喜若狂地走到了一个年轻人的面前。元里的模样和五年前相比已大为不同。他相貌长开,变得更为俊美,身姿也更为挺拔,少年之气在他身上已经看不出来多少。但温和的笑容和明亮的双眼还是一如既往,如春风拂面,眼眸中满是欣喜,轻易让人放心中戒备。元里的气质也成熟了许多,举止之间尽是游刃有余,看见他便会让人觉得心中安稳。见到许久未见的谋士,元里也是心绪翻涌,他握住周公旦的双手,深呼吸一口气,眼中微湿,“文宁,你总算回来了。”他上上下下看了周公旦几遍,欣慰地低声道:“这几年辛苦你了。”“不辛苦,我哪里算得上辛苦?”周公旦一腔热血沸腾着,他微微一笑,忽然退后两步,双手执起,郑重地同元里行了一个礼,“公旦在外五年归来,所幸没有辜负主公看重!”元里笑起,“好!”周公旦缓缓起身,往元里身侧看了一圈,又与楚贺潮行了一礼。楚贺潮微微颔首,刘骥辛感叹地看着他,笑着道:“文宁兄,好久未见了。”周公旦忍不住也笑道:“是啊,长越兄,我们好久未见了。”郭茂对着周公旦拱手,笑容满面,“在下郭茂,字平之。我曾听过周兄许多事迹,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在下甚慕之。”“平之兄不必客气,”周公旦哈哈大笑,畅快地道,“我也曾听主公提起过你,虽未曾与你相见,但亦佩服你的才智。我听闻你擅下棋,我们日后可要好好切磋一番。”他们说说笑笑,这样悠然轻松的气氛,周公旦已经很久未曾体会了。贾青也在后方看着周公旦等人,他第一次见到周公旦如此轻松放声大笑的模样。只要见过此时的周公旦,就能看出他以前在冀州的模样有多么虚情假意。他感叹地想,元里到底有什么样的能力,才能让这些谋士心甘情愿到如此地步?元里一直在旁边含笑看着,等部下们寒暄过后,他才问道:“我听说你这次还给我带回来了一个意外之喜?”周公旦这才想起跟在后面的贾青一行人,他无奈地拍拍脑袋,带着元里往贾青走去,“主公可曾听过贾青此人?”元里微微颔首,“早有耳闻。”眼见着元里走到眼前,贾青提前下了马,拱手行礼,拘谨道:“元刺史。”“贾大人,”元里笑着道,将他扶起身,“我先前便听闻过大人威名,没想到大人竟来到了幽州,不知大人遇到了什么难处?若是我能做到的,必定会竭尽全力相助。”贾青张张嘴,迟疑片刻,道:“我欲带着部下、家眷前来投奔元刺史。”元里早就知道此事,因此也并不惊讶,他只是笑着拍了拍贾青的肩膀,热情道:“有大人这般人才前来幽州,这是我的福气。快请进城中!”路上,元里问了贾青和周公旦一路的事情,可否遇见什么危险,又有什么趣事,竟没有问贾青一个有关冀州和吴善世的事情。他的态度温和亲切,谈话起来不像君主,倒像是许久未曾见过的友人。但偶尔的言谈和见地却真知灼见,深刻得令人忍不住回味,越想越是沉浸。贾青的话不多,他一直在暗中观察,将元里部下的神态看得一清二楚。就像是周公旦说的一样,元里的部下们对元里乃是实打实的仰慕忠诚,他们紧紧团结在元里的周围,彼此之间没有针锋相对,也没有勾心斗角,这样的气氛让贾青升起不少好感。不止是他喜欢,他的部下们也极其喜欢。宴席上,周公旦与刘骥辛、郭茂二人特意前来找贾青喝酒。贾青没怎么说话,但抵不住这三个谋士的灌酒路数,喝到一半,彼此间的生疏已经消失了大半,贾青转头一看,他的部下们也正在和杨忠发、汪二等人混在了一起喝酒划拳,瞧他们的样子,可比在冀州内要快活得多。贾青看了一会儿,心头的沉重仿若烟消云散,他笑了笑,忽然感到轻松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