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廉大人递了请帖想拜访您,您可想接见。”
一早,萧洛兰坐在绣凳上就听见了帘外管家孙伯禀告的消息,她让管家将廉大人请到周宅前院的怀素堂内,想了想又说道:“孙伯你先招待一下他,我随后就来。”
孙伯隔着帘子,笑应道:“某晓得,娘子您放心。”
等孙伯离去以后,萧洛兰看了眼天色,虽然没在下雪,但天空很灰暗,铅灰色的厚云将太阳完全遮掩住了,更为这冬天添了一丝寒冷。
萧洛兰明显感觉到了深冬大寒的到来,太冷了,这里的寒风真的像刀子一样,他们提前回来还算是幸运的,周宗主他们回来恐怕要吃不少苦头,因天寒的原因,很少睡懒觉的萧洛兰这两日都不想早早起床了,便迟了些。
萧洛兰看了眼日历,今天是冬月初九,距离大雪还有五日,想到这,不免有些忧心。
“娘子,要不要喝一碗焦糖牛乳茶,是小娘子发明的,现在阆歌已经有不少人家喜欢上了这种新热饮。”崔婆婆给主母梳头发,动作轻柔又带着一丝力道:“这牛乳茶既有南人喜欢的茶香,又有北人喜欢的乳酪,小娘子可真是心思巧妙,您是否要尝尝。”
萧洛兰笑道:“好啊,”女儿的奶茶计划她早在太炀的时候就听女儿念叨过了,后来随着她们坐船到了阆歌,没想到在冬天又捣鼓出来了。
春花在一旁静候着,听到这话,悄声退出了内间,去和厨房说一声了。
崔婆婆手巧的很,她将夫人如云般的发丝绾成了花冠峨髻,铜镜里本就丰腴美艳的妇人,略施胭脂薄粉,就已经是光耀明室。
崔婆婆将琉璃材质的牡丹花钿片点缀在夫人的发髻中央,只觉得完美,待做完了自己的事,崔婆婆这才道:“娘子,您在前线可看到什子了。”
萧洛兰知道崔婆婆关心崔郎君的身体,便细说道:“崔婆婆,您别太担心,崔郎君在我回来的时候就已经被医师关在房里修养了好些天,李大夫也经常去看望他,临走时,崔郎君的咳疾已经好一些了。”
崔婆婆听到主母的话,心里松了几分:“谢谢娘子告知。”
萧洛兰摇了摇头:“不用谢。”她看向外面,这阴沉沉的天气让萧洛兰怀疑是下大雪的征兆,万一雪太大了,很有可能会压倒房屋。
还是和慎之说一声吧,萧洛兰想着。
怀素堂内。
廉世清一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以及环配声,就立刻微垂双目,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萧洛兰坐在首位,问道:“不知廉大人找我何事?”
廉世清笑道:“将军夫人,我前些年偶然之下得了一个深海珊瑚,在长安时,有一名得道高僧,特意花重金求购,道是此珊瑚可以供佛灵修,可当佛教七宝之一,当时我就拒绝了他。”
“俗话说得好,□□人,当时我觉得那位高僧不是珊瑚树的有缘人,因为他着相了。”
“自从昨日遇到将军夫人您,我才终于明白那颗珊瑚树终于等来了它的有缘人。”
萧洛兰听到这,诧异的看了一眼廉世清,这人几乎把贿赂光明正大的说了出来,这样真的好吗?
廉世清对着外面招了招手,立刻就有四个小厮抬着盖着红布的物什轻轻放在了怀素厅堂内。
两个廉家小厮退了下去,怀素堂的外面俱是周家侍卫。
廉世清揭开红布,对这次的礼物很有信心,他识宝多年,这么一颗深海珊瑚实在举世罕见。
萧洛兰望着厅堂内,一人高的血红珊瑚树,珊瑚体透着晶莹剔透的血红之色,一眼望去,好似血玉一般,枝丫上挂满了珍珠,翡翠,宝石,再加上黄金做成的底盆。
一眼就可以看出这会是周宗主喜欢的风格。
他就喜欢直白的金银宝石,那些享誉文坛的题诗画卷或是什么名人笔迹,他是不屑一顾的。
廉世清望了一眼将军夫人,很遗憾的发现没有在她眼中看到欣喜的激动神色,她看这件绝世珍宝就好像在看一件好看的东西,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可这颗深海血珊瑚,它怎么能和其他东西一样,它是实实在在的稀世珍宝。
廉世清第一次见到这颗深海血珊瑚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自己平坦的官途,那个高僧想从他手上买走当作瑞宝进献给圣上的,可廉世清当时就是没有卖。
世道已乱,他要将这件宝物待价而沽。
而幽州主母就是他选的人,廉世清相信,对一个男人而已,枕头风就是最好吹的。
但是现在,廉世清却是看不透这位备受幽州节度使大人极度宠爱的幽州主母了。
他当然不敢多看妇人过盛的容颜,有逾越不敬之嫌,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难道,这样的宝物也不能打动幽州主母的心?廉世清低头想着,脑子里迅速想起了对策。
“你是要送给我吗?”萧洛兰看完了,问道。
廉世清立刻笑道:“此物能得您的青眼是三生有幸。”
萧洛兰点头道:“那你想让我做什么?”这无缘无故的,就算是讨好她,代价也未免太大了些,萧洛兰想知道廉世清的真正意图。
廉世清慢慢抬起头。
萧洛兰也望着他,她听说这人在外面名声并不好。
廉世清定定看着一语清醒的将军夫人,深呼吸一口气,轻声道:“当然是想凭借风力上青云了。”
他这样的人,才不想在一个地方老实巴交的干上几年,十几年,干的身牢体累,干的皱纹深深,才有可能被上面的人赏识到,挖掘到,随后按部就班的升迁。
他就想走捷径,他就想一步登天!
萧洛兰在这个人的眼睛里看到了野心。
可她觉得他找错人了。
“我知道了。”萧洛兰道。
等人离开以后,萧洛兰望着那颗血珊瑚树,让冬雪去请慎之来,这礼物太贵重了,不能给女儿玩,也不能送进库房,主要是萧洛兰心里过不去那道坎,和以往不同,廉世清以前送的礼名头都是节度使大人,陡然送了一个专属她的,还这么贵重……
“儿拜见母亲。”周慎之来的很快,他当然知道廉世清送礼给母亲了,不过他也不在意,廉大人经常送礼,有个散财官的称号,大大小小的官员都送过。
不过等看见堂内一人高的血珊瑚还是惊讶了片刻。
“慎之快坐。”萧洛兰笑道。
周慎之坐下来:“母亲找儿何事?”
萧洛兰逐渐习惯自己多了一个大儿子,她说道:“寒冬大雪将近,我担心连续降雪会使城外的一些房屋坍塌,产生灾害,这颗珊瑚树我也不需要,就不用放进库房了。”
“你将它暗中售卖了,所得银钱就用防雪灾好了,也可分出一部分给退伍老兵以及孤寡家眷,老人和孩子多看照一些。”
周慎之愣了一下:“母亲不喜这珊瑚吗?”
萧洛兰看了一眼那珊瑚,的确挺漂亮的,还有药用价值,珊瑚磨成粉可以明目止血安神多种功效。
“我想着廉大人是贪官,收了就当作给幽州做好事了。”萧洛兰有些羞愧的赧颜道,她感觉自己有点卑鄙,因为她只告诉廉世清她知道了,然后又收下了珊瑚树,让廉世清误认为她和他有了交易,两人是同一战线的。
其实不是,若以后廉世清让她帮什么忙,如果是害人的事,她是一定不会做的,虽然她收了他的珊瑚,这好像有点耍无赖。
周慎之没想到会是这个理由,母亲这话…怪淳朴的。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萧洛兰想想自己的无赖,也笑了起来。
“儿知道了。”周慎之决定把珊瑚树上的珠宝拿下去卖了就行,这珊瑚树,他想父亲回来问问父亲的意见再做决定。
“母亲勿担忧,幽州往年对雪灾一事很是看重,青山先生前两月就发公文要各州郡守,都尉,校尉,以及他们治下的城郭村镇都要提前做好防护准备。”
“万一雪灾过重,会让各地的豪绅世家捐款设粥棚茅屋以及让各府官员安排灾民以功代振,尽量快速的安顿下他们,不得有误。”
周慎之又说道:“父亲说过,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不可能救得了所有人,所以要用一把刀架在一些人的脖子上,让他们代替他去做。”
周慎之说完见母亲似乎怔住了,连忙又补充了一句:“不过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现在那些豪绅世家们都很听话,不敢违背父亲的命令。”
周慎之想到母亲一向仁厚的性格,顿觉不妥,又说道:“不过母亲说的话也有道理,对待老卒和老人孩子是要多关爱一些。”
萧洛兰听完,默然了。
周慎之也察觉到自己话似乎多了些,也沉默了,想到子不言父过这话,有点坐不住了,过了一会向母亲告辞。
萧洛兰望着有点像落荒而逃的周慎之,没忍住又笑出了声。
这算不算揭周宗主的老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