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
久川悠顺从地接过安室透递过来的那个黑色口罩,带到脸上,花香登时减弱了一大半,但仍旧能够闻到一些味道。
这种随随便便就可以掏出口罩的习惯,简直和叮当猫没什么两样啊。
久川悠有些好奇地上下打量着安室透,似乎想要找到对方到底是从哪里掏出这个口罩。
后者在久川悠如同x光线一般的扫描式关注下,忍不住抖了抖肩膀,想要抖掉那种被盯着的不适感。
安室透一边若无其事地往自己脸上套上口罩,一边回答道:“总之你先带着就好。”
“……难道这个花香有毒吗?”
褐发青年抬起头,黑色口罩挡住了他的下半张脸,刚巧也遮掉了那总是控制不好笑容、时不时划向狞笑边缘的嘴角,使得他整个人看上去温和了不少。
再加上带上口罩之后,鼻子呼气不顺畅,就连说话的声音也变得瓮声瓮气起来,莫名多了几分弱气。
【超棒der!宿主,你可以把口罩焊在脸上吗?你现在看上去已经很有那种傻白甜警官的味道了,最好说话的时候再柔和一点,不不不,您干脆就别说话了,一直用那种迷茫无辜的眼神望着别人。呜呜呜我们还有救!】
系统仿佛选秀综艺的导师一般,对一切有可能使久川悠的形象偏向红方的言行,都予以表扬。
【网友都是鱼的记忆,很快就会忘记你刚出场那段时间的表现了,只要我们维持着这种傻白甜的样子,肯定能够红回来!】
【……】
“谈不上有毒。”
安室透皱着眉。
他在警校时期,还有到组织卧底的那段时间,都经历过特殊气体的针对性训练,本身对于这种类型的气体有一定抗性。
从他刚刚翻进室内开始,就闻到了浓烈的茉莉花香气,不同于市面上允许销售的茉莉花香薰或者是香水,这种气味当中仿佛掺杂着什么东西,一种让他不太舒服的东西。
“更像是致幻,或者是使人晕眩。”
·
帝丹高中。
窗外落进来的光影逐渐西斜,在狭长的走廊里缓缓流淌。那些背着书包往外走的学生,渐渐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人影逐渐稀稀落落,直到隔壁班的值日生最后一个离开教室、将木质的门关得砰砰作响时,毛利兰才后知后觉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有些犹豫地凑近那个掩着门的办公室。
今天下午最后一节课,刚好是神户老师的课。
从下课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半个多小时,距离园子被叫进办公室,也差不多已经二十来分钟了。
看样子,神户老师真的很生气,竟然和园子谈了这么长时间。但就算是关于纪律方面的教育,也不该耗费这么长时间啊?该不会出什么事情吧……
毛利兰攥紧手里的礼物盒子,冰凉的礼盒存在感极强。这是铃木园子在进入办公室之前,塞到毛利兰手上的。园子她思索再三,还是觉得不应该在这个被批评的糟糕时机送出这份礼物,她想要等到更加合适的时间……
毛利兰扯着书包带子,有些担忧地凑近办公室那扇掩着的门,想要听听看里面的动静——
除却风吹动窗帘、带着拉环一起在金属杆上移动的刺耳声响外,里面一片寂静,仿佛根本就没有人。
但怎么会没有人呢?
园子和神户老师在里面做什么?
毛利兰翻出口袋里的手机,快速给园子编辑了一条短信。
“滴滴!”
熟悉的短信提示音,在一墙之隔的办公室里响起,但手机的主人铃木园子却毫无回应。
毛利兰攥着手机,站在门边,犹豫了片刻,内心浮现出一种微妙的、不太好的预感,总感觉好像发生了什么不太对劲的事情……
她迟疑着抬起手,轻轻敲了敲木门,用一个随便编出来的理由扬声问道:
“老师,您上课时讲的东西,我还是有点不太理解,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预想当中的回应并没有出现,但这反而更加印证了毛利兰那个糟糕的预感。
她深吸一口气,尝试着直接从外面打开办公室的门——
“咔哒。”
伴随着手腕的扭动,锁簧随之收了回去。
毛利兰缓缓推开木门——
宽大的白色窗帘布被风吹得仿佛一张鼓满的帆,一人高的窗户完全打开。
毫无阻拦涌进室内的风,将办公桌上杂七杂八的零碎物件扫落一地,整个办公室凌乱到仿佛刚刚被贼洗劫一空。
更重要的是,这个办公室里没有一个人。
既没有才被叫进来的铃木园子,也没有神户老师。
·
这一边的公寓,看上去异常整洁,或者该说对方根本就没什么东西。
客厅里没有沙发、电视、茶几,厨房里没有锅具,甚至浴室里都没有浴缸。整个屋子里只有卧室摆着一张贴地的大床,床边有一个小柜子。这使得久川他们的搜查,局限在一块非常狭小的地方。
久川悠站在书柜旁边,一边翻看着里面的文件,一边闲聊似的问道:
“安室先生之前说,感觉凶手会再次犯案,为什么这么说?”
“……我在监控视频上,和凶手对视了。”
安室透顿了一下,回忆起他看到的那个录像上的画面。
对方朝着监控摄像头看的那一眼,绝对不是什么巧合。那个家伙早就已经摸清楚整栋公寓楼里的监控位置,提前许多天住进来,就等着抓住警方看守的漏洞,一击即中。
之前的两次案件,咖啡厅里的监控摄像被提前破坏,根本没有留下凶手的影像。电视台就更加离谱,整个系统都被骇入,监控视频更是被修改的七零八落。
所以仔细算起来,这一次,反倒是这个凶手头一次真正露脸。八壹中文網
按照前两次的经验看,凶手并不是没办法掩盖自己所留下的痕迹。
他完全可以选择提前破坏监控录像,或者是直接替换掉监控视频,彻彻底底抹除自己留下来的痕迹,就像前面两起案件一样,干干净净地抽身出去。
但这一次他没有,他放任监控的存在,甚至极具挑衅意味地冲着监控摄像头看了一眼。
这太不对劲了……
“对视?”
久川悠愣了一下,明白了对方话里的意思。
“你是说,这一次凶手明明知道监控摄像头在哪里,但完全不担心自己被抓到?”
“对。与其说不担心,他甚至像是主动在警方眼皮子底下逛了一圈。”
安室透顿了一下,紫色的眼睛里浮现出一丝疑惑。
“我不太能够理解,他明明可以删掉监控录像——”
“我大概明白了。”
久川悠恍然大悟般合上手掌,将手头上的棕色文件袋甩在一边。
当用侦探的思维,无法再继续推进的时候,可以切换成凶手的思维,久川悠最擅长的就是后一点。
什么情况下,凶手才会大大方方走到警察面前,不再担心会不会被抓到。
“一般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有两种原因。要么,他的复仇彻底结束了,已经准备好跑路、或者是直接去到另一个世界,类似于到另一个世界去陪她之类。所以无所谓最后会不会被警方抓到。”
“要么,他的计划只差最后一步就可以彻底结束,而这最后一步本身就需要暴露身份,所以无论之前再怎么掩盖,都是无用功,索性就不掩盖了。”
“我没能看到监控视频,只能靠安室先生回忆一下,凶手当时的神态,是收拾了东西想要逃跑,还是准备好再次犯案?”
“!”
眼前琥珀色的眼睛,和监控视频上那双深灰色的眼睛重合了一瞬。
安室透怔愣了一瞬,随即回过神来。
如果凶手想要逃离现场,前一天晚上就可以离开,完全不需要等到第二天早上八点再出门。他表现的就好像任何一个普通的上班族一样,不慌不忙、不紧不慢。
但如果仔细回忆对方当时的神情,分明可以从那随意的神态下窥见对方压抑不住的兴奋!
“就在今天!那个家伙就在今天会再次犯案——”
“这个是什么?”
久川悠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拾起刚刚被他抛到一边的档案带,揭开封口,从里面抽出几份文件。
被他攥在手上的一叠文件当中、排在最上面的,是一张入职证明。
上面清晰的介绍了入职者的年龄、身份、性别、姓名,右上角还贴着一张彩照。
安室透第一眼就看见了那张彩照,清俊的五官充满书卷气,但那双深灰色的眼眸破坏了一切,平添几分恶意。
这张照片和监控视频上的影像一模一样,对方真的没有任何掩饰。但越是不掩饰,也就意味着接下来的情况可能越糟糕。
“……神户、未来?好奇怪的名字。我记得之前那个自杀身亡的女孩子,好像就叫神户奈绪美吧?他们是兄妹吗?之前的调查报告上没有查到吗?”
久川悠侧过头,望向金发青年的侧脸,恍惚间,下意识用一种很熟稔的语气询问道。
直到问完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搞错了。
但这也没办法,这两个家伙长得一模一样,离的又那么近,人在集中精力思考一个问题的时候,总是会不自觉忽略其他问题。
安室透被久川悠多变的态度弄得愣了一下,但眼下案子要紧,也顾不上那么多。
他摇了摇头,回复道:“调查报告上,神户奈绪美没有任何兄弟姐妹,她是家里的独生女,从小被母亲抚养长大。”
事实上,那个女孩子身边根本就没有任何熟悉的人,所以安室透一开始完全想象不到,到底是谁在替那个女孩子复仇。这个凭空冒出来的神户未来,到底是谁?他和神户奈绪美之间,真的有血缘关系吗?
久川悠低着头,凑近了那张纸,仔细辨认上面的字眼。
“他好像是一个教师,化学教师,前不久刚刚入职。供职于……”
“帝丹高中。”
·
窗外的风将白色的窗帘布完全吹进室内,露出大块空白的地方。
毛利兰第一时间冲到窗台旁边,雪白的边沿上有一个清晰的黑色脚印,看方向,应该是有人从里侧翻出去。
她怔愣着倒退了几步,凭借肌肉记忆强行摸出手机拨通110,但大脑里面完全乱成一团糟。
“砰!”
脚后跟像是踢到了什么硬物,她机械地扭过头、朝着地上看了一眼——
只看见一个石头雕成的灰色小兔子雕像,雕像下面好像还压着一个白色的本子。
“……您好?您好?”
电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接通了,另一端的接线员重复了好几遍问题,语气中带着一丝焦躁。
“啊、”
毛利兰后知后觉地把电话靠在耳边。
“我想要报案,我、我的同学她好像失踪了。”
“失踪?超过二十四小时了吗?目前待处理案件太多,如果您的同学确定已经失踪二十四小时,请让她的父母带着相关证件到对应的警署报案……”
“可,还没有到二十四小时怎么办?”
“那就等到二十四小时之后再说吧。滴、滴、滴”
对方迅速挂断了电话,没有一丝一毫拖泥带水,可以看出警视厅的警力资源确实极度匮乏。
毛利兰攥紧电话,一时间有些茫然。
二十四小时,怎么可能等到二十四小时?这里的情况,一看就是已经出事了啊!
地上的那只灰色兔子,外表看上去灰扑扑的,但那双深灰色的眼睛却格外吓人。
毛利兰顿了一瞬,福临心至,蹲下身捡起那张被灰色兔子压住的白色本子,上面被人用黑笔写着意味不明的一段话——
[最后的谢幕。]
这一行字的下面,还有一段数字号码,号码的最前端缀着两个颇为眼熟的字母,看上去有点像是账号?
这是……
毛利兰捏着那张纸条,凑近眼前,一时间闻到了极其浓烈的茉莉花香。
她望着那个纸条,思绪一片混乱。
·
“帝丹高中?!”
安室透的瞳孔微缩。
“神户奈绪美当年就读的学校,就是帝丹高中。凶手在几周前特地入职,绝对不是为了当老师这么简单。或许他最后的目标,就在帝丹!”
他一边掏出手机报案,一边朝着外面走。
“可这一届帝丹的学生,和神户奈绪美相比已经差了近六年,能有什么关系……”
久川悠顺手抄上剩下的资料,跟在安室透后方。
他眼睁睁看着走在前面的那个金发青年几次按下号码,但都没能成功拨通。他们都已经走到了走廊尽头的电梯门口,迟迟没有人来接通这通报警电话。
“报警电话打不通?”
“……”
安室透压下心底的焦躁,无奈地点了点头。
为了避免在久川悠面前暴露自己岌岌可危、或许早就已经暴露了的公安身份,安室透强忍着没有拨通公安厅下属的电话。但警视厅那边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人来接通他的报警电话。
昨天晚上的案件到底有多离谱,他们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处理完吗?
“挺正常的。死者被杀之后、到被发现之前,往往会隔着一段或长或短的时间差。昨天晚上闹出那么大的风波,估计这几天报案的人都不会少。”所以警视厅这几天的电话都可能会出现问题。
那个凶手这么着急动手,应该就是想要打好这个时间差,利用警力资源的空缺,完成正常情况下难度极大的犯罪行为。
昨天晚上?
听到了组织和公安双双要求的关键词,安室透下意识抬头望向对方。
后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那个堵着他呼吸的口罩摘下来,露出了标志性的笑容,整个人看上去锐利许多。
安室透迟疑了一瞬,在等待电梯到来的间隙中,忍不住询问道:
“你也注意到昨天晚上的事情了吗?”
“当然了。”
毕竟是他亲手把人放出去的。
久川悠的眼神向下移,回忆起那个蜷缩在楼梯角落里的身影。他还特地在[黑兰]的卡牌背面留言,让她去把人捡回去,免得那个家伙第二天装作若无其事的出现。
“所有东京地区的人都会注意到吧?那种骤然之间被激发出来的恶意,仿佛能够侵吞一切……”
“那你——”
“如果那边的报警电话一直打不通的话,就让我来打吧。我好像认识几位警官。”
眼见安室透露出想要继续追问下去的意思,久川悠迅速转移了话题。他摸出自己的移动电话,在通讯录里翻了翻,随手播了一个号码。
“叮咚!”
电梯门缓缓敞开,为了防止进入电梯以后失去信号,他们干脆就站在电梯门口。
安室透抬手挡住电梯门,随口多问了一句:“是刑事部的警察吗?”
久川悠侧头扫了对方一眼,摇了摇头,嘴角无害地扬起,露出雪白的牙齿。
“是公安部的警察。”
·
“下一步,我们或许应该——”
“滴!滴!滴!”
体态健硕的上司站在会议室正前方,锐利的目光扫向坐在圆桌左侧的年轻警官。
后者有些尴尬地拿出自己的移动电话,正准备挂断,眼角余光先一步瞥见了来电显示。
原本准备挂断电话的手指,顿了一下。他有些匆忙地站起身,将来电显示展示给上司看。
那位原本已经压抑不住即将爆发的上司,愣了一瞬,咂了咂嘴,挥手示意年轻警官出去。
那位警官匆忙地离开会议室,就在会议室门口的走廊里,接通了那个电话。
“……久川先生?有事吗?”
·
“诸伏警官,我这边出了点事……”
青年低着头,黑色的移动电话被他靠在耳侧,深棕色的卷发垂落下来,将电话遮住大半。
安室透完全没办法听见电话另一头的声音,但他清楚地听见了那个名字——
警视厅公安部,诸伏景光。
有某一瞬间,他完全无法掩饰自己脸上的表情,极其放纵地流露出一丝讶异。
对方明知道自己和景光的关系,却不止一次在他面前表现得和景光极其亲近。
为什么?
是想要借着景光的名头,让他放松警惕,从而从他这里套取到更多情报?
还是他们真的如此熟识,一遇到特殊情况,第一反应就是打电话给对方?
青年三言两语概括完现场的状况,反复强调事情的严重性,并建议警视厅方面尽快派出空闲的警力。
“……我们至少需要一个能持枪警员,最好枪法好一点,要是会狙击就更好了。因为凶手很有可能正在行凶,我们可能需要那个警员配合我们远程狙击。”
“没有空闲警力?”
褐发青年声音里带着一丝惊愕,他微微后仰,眼珠子转了转,像是想到了什么新方法。
“那你呢?诸伏警官你有空吗?”
心脏被猛地揪住。
安室透已经伸出手想要夺过电话,但还是僵停在半路上。
如果需要击毙凶手,他也可以,不需要让景光再上一线。但电话另一头的人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他早就心知肚明,也根本无从阻止。事实上“阻止”这个想法本身,就已经有违他公安警察的身份了。
“太好了!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们正在往帝丹高中的方向赶,预计能够在十分钟以内赶到现场。”
青年挂断电话,伸手在安室透眼前挥了挥,唤回了对方的神智。
“走吧?时间估计要来不及了。”
·
时间确实快要来不及了。
毛利兰捏着那个本子,一边往外跑,一边拨通电话通知自己的父亲、以及园子的父母整件事的经过。
当她终于走出漫长的走廊,离开教学楼时,她忽然想起那个本子上的那串号码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是一个账号。
一个直播间的账号。
园子和神户老师为什么会一起消失,现场又为什么会留下一个直播间的账号?
无数疑问盘桓在毛利兰的脑海当中,但她的手比脑子更快一步,在手机上找到了那个直播app,输入那串数字——
熟悉的身影在一瞬间映入眼帘。
身穿帝丹校服的少女,坐在一个木质椅子上,她的双手以一种不合常理的姿势背在身后,看上去像是被人用什么东西给绑住了。
她双目紧闭,嘴角带着一丝恬静的笑容,仿佛深陷美梦、不可自拔。直播间的背景,是非常熟悉的砖瓦,他们好像就在帝丹高中某一栋教学楼的天台!毛利兰一边关注着直播间,一边做校园里飞快奔跑着、抬头观察每一个天台,直到——
那位和铃木园子一同消失的神户老师,突然出现在铃木园子身后。
他只出镜了身体和一双手,修长的手指间缠着一个鲜亮的红色丝带,在对比度开到最高的直播间里,格外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