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唐员外怕不是失心疯了吧!竟然把全部家产换成了财宝,还打算沉到江里,难道他也舍得?”
“你不都说是失心疯了吗,要我看啊,他就是烧烧糊涂了!”
“听说他母亲妻女为这事都哭疯了,可怎么劝也拦他不住。要不是他脑子有病,怎么会放着妻儿老母不养,把钱全糟蹋到这里?”
“唉,说的也是。”
“要我说,即便他不为家里考虑,如果真心不想要这钱,也可以捐出来救济穷人嘛,干嘛非要沉到江底,这不是白白糟蹋了吗!”
“这你们就有所不知了……”
“什么啊,快说!”
“就是,别让人等着着急!”
“听说小兄弟在贵人府上做事,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快跟我们说说,也让我们开开眼界。”
“那行吧,看你们这般诚恳的份上,爷我就破例跟你们说道说道。”那人满脸得意道:“你们恐怕不知道吧,这唐员外可不是一般人,跟我家老爷是顶好的朋友,听说他这次是因为学佛得了明心见性,悟出个‘有事不如无事,随缘不要攀缘’的道理,说攀缘就是执着,执着得来的缘法都是孽缘,行善施德其实也是在作业!”
这里指的作业当然不是后世老师在课堂上留的那种“作业”,而是佛家的“作”“业”,这里的作是指的“造”,业是指“业力”、“业障”,所以作业也可以称之为造业。
“造业”是动词,简单来说就是人的一举一动都会产生某种业障。而业障这一词,在佛教来说大体分为三类,也就是善业、恶业、无记业。
善业代表人所做的事是于一切众生有利益的;恶业当然相反,是代表于自己有利益的,不利于众生的;而无记业则谈不上善与恶。就像是寻常生活中拿毛巾擦个脸、喝杯茶,这种无分善恶的,便叫做无记业。
善业起贪爱,恶业生嗔恚,所有一切烦恼,都是从这里产生的;而无记业产生“无明”。什么都搞不清楚,这也是佛教三毒里面的愚痴。
只要一着相,不论善业、恶业、无记业,这都是在“染业”。
业必有因,业必招果。而佛家所追究的是脱,是不沾业力,不染因果,是“愿消三障诸烦恼,愿得智慧真明了”,所以无论善、恶、无记,这三种业力,都是佛家要摒弃的。
按照围观百姓议论来看。那个姓唐的员外是个在家修行的居士,恰逢这两天顿悟,明白了“好事不如无事。随缘不要攀缘,随缘才得真自在”的佛家至理,四大皆空,此沉船之举恐怕就是为了证明自己彻底消磨掉了自身“业障”,已经脱世俗,才上演了这么一场好戏。
没错。就是好戏!
在安逸眼中,这唐员外无异于是在做戏!
其实这佛家理论。有时候真的自相矛盾。但要是有人指出,佛家却反过来指责你没有慧根。没有佛性,不能理解佛经,摆明了一种“我佛的智慧像你们这种愚蠢的呆逼是无法理解的”,当真是令人恶心的很。
要不要这么傲娇?!!!
不能自圆其说还整天活在一个自己虚构的矛盾世界里这样真的好吗!!!
安逸越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向江心处的一座大船看去,嘴角勾起一抹莫名的笑容。
就像这唐员外现在这般,先不说他是不是在做戏,但他此时的举动已经是在造业,又何谈什么有事不如无事?
现在沉船的举动就已经是那姓唐的员外主张的了,如果他真的四大皆空,心中无事,又何必多此一举?
笑话!
“师父的意思是说这个什么唐员外就是在故意演戏?”赵斌在处理完那个“贵公子”后,听了安逸的看法,不禁脱口问出。随后,再次看向江心处那艘巨船的时候,他眉头紧皱。
不为别的,只因这船太大了,最起码有几十丈的体积,一眼看上去大气磅礴,装修的也极为奢华,一看就是花了不少钱的。尤其是里里外外堆满的宝箱,有那打开的,就能看到里面盛满了金银财宝,锦缎布匹之类,总之是价值连城的可以,不说这摆在外边的,就这船只本身恐怕都不止万两,这么一大笔的财宝,为了演个戏而已,真有人舍得?
打个洞沉下去?脑子有毛病啊!
就算真的有病也不能这么糟蹋东西吧!
面对赵斌疑问,安逸笑笑摇头道:“如果说演戏未免太武断,说不准人家还真的悟了呢!”
“这话什么意思?”赵斌疑惑的看着师父,不明白他怎么这么一会儿就改口了。
分明刚刚话里话外都在说人家在演戏好不好!!!
这么快就改口真的好吗?!!!
赵斌看着师父,眼神中透出浓浓的探寻之色,安逸大善心,解释道:“这可不是改口,我可从来没有说过那唐员外是在做戏。”
“可是……”
赵斌还要再说什么,安逸摆手打断道:“你还是没听明白,之前我已经说过了,佛家的一些理论其实自己跟自己都自相矛盾,你想想从这种蛋疼的世界观里,能领悟出什么好东西?打个比方,从一开始就三观不正,即便悟性再高,他能悟出个人之初性本善来?这不扯淡嘛!”
“师父,你这么编排佛教真的好吗?”赵斌满脸黑线。
安逸瞪眼道:“我可没编排佛教,就是打个比方而已,不过……啧……反正和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至于佛什么德行,师父我还没见过,就真不知道了。”
赵斌满脸无语:“您不知道还敢瞎说,就不怕佛祖给您小鞋穿?”
“说什么呢,佛祖他老人家大人大量,即使你骑在他脖子上拉屎他都不会在意,会因这点小事找我麻烦?忒小气了点。”
“噗嗤——”小狐狸忍不住笑了笑,之后紧忙捂嘴,她可没有这俩师徒这么无所顾忌。身为一只善良的好妖来说,佛祖对她的压力还是很大的。
安逸看了一眼小狐狸,没有在意,之后就转回了话题道:“你们看这什么唐员外,按照佛教四大皆空的说法,他确实是悟了,而且是‘一朝顿悟,立地成佛’的悟了,不然他哪里有这么高的‘觉悟’?”
赵斌没有现安逸嘴角的那一丝不屑,皱眉问道:“觉悟就真的要这样?佛教不是讲究个慈悲为怀吗?您看这一船的财宝,如果全部兑换成粮食,分散出去救济灾民,最起码要救活一城的百姓,他却为了个‘好事不如无事,随缘不要攀缘’的理论,就断送了这么多人的生机,您确定确定这是在‘脱业’,而不是在造孽?”
“不是我确定,而是那个唐员外确定。”安逸道:“这就是我所说的佛教矛盾的所在之处,一边吹鼓着自己普度众生,一边却为了斩断业障,不惜断送万人生机,也要换得自己脱业脱劫,虽然这一船财宝都是那唐员外的,与其他人没有任何关系,给不给都两可,但他现在的作为,莫说于人道,就连在佛教都有说不过去之处。”
“怎么说?”小狐狸这时候也来了兴致,忍不住插言道。
安逸看了一眼江心处,见那人们所说的唐员外还在船上,是一个偏胖的中年人,正在同其他人说着什么,显然短时间并不打算砸船,当下耐心为两人解释道:“佛教的理论其实我懂得也不多,本不该指手画脚,不过既然你们问了,我也跟你们说道说道。别的咱先不说,就说佛教里面定义的三业道,其中就包括善业、恶业、无记业,之前已经提到过,三业中善业是对天下苍生有利的,恶业是对苍生有害的,无记业是无利无害,存在于人日常生活中的。这也就以为着,这也就意味着,只要人还活在这个世界上,无论你做什么,哪怕一举一动都有业力衍生,如此一来,这唐员外今日的作为其实依然在因果业力之中,这就与他那种‘无事’的脱相违背,因为他现在依然‘有事’。”
“再说赵斌刚刚所提到过的,这唐员外所做究竟是在脱业还是作孽,其实这在佛教来说也是互相矛盾,因为以四大皆空的理论来说,他现在确实是顿悟了,脱了;但与佛教的立教之本,因果,却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按照因果上来说,人生在世一举一动都牵扯到因果,而现在唐员外的作为,就牵扯上了更大的因果。若是日后这方天地有大灾,需要银钱粮食,到时候不该死的人被饿死了,那因果就要算到这唐员外身上。”
”打个比方来说,佛教说一切皆有前定,而这唐员外的钱就被那个‘定数’定下来救治灾民,现在却被他投入滚滚长江里,以后注定要被这批钱财救的人失了这批钱财,其结果可想而知,除死之外再无他途。如此一来,这唐员外造的孽可谓不小,到时候因果业力加身,扣功德肯定是要扣的,就是扣多少的问题。”
小狐狸在这时候插嘴道:“道长,你这么说好像不对吧?”安逸示意小狐狸接着说,她才继续道:“按你刚刚说的,既然天下自有定数,那说不定这唐员外沉船也是定数?如果这样,那后面即使真的闹灾,再死多少人也跟他都没关系了,怎么会存在造孽一说?”
安逸看了小狐狸一眼,没想到这个小妖精还是有想法的,赞许的点点头,但可惜,佛教的道理可不是那么说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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