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腾龙叫许空山接的人火车第二天下午到站,好不容易得了空闲,许空山径直往家奔,路上碰见卖梨的,掏钱买了两大兜,一兜陈晚吃,一兜送刘强爸。
路过南财大校门口,背着行囊的学生来来往往,原来又是一年新生开学季到了。
陈晚没在家,陈勇飞考取了南大的研究生,他做叔叔的肯定要到场。
在大学生稀缺的年代,研究生更是凤毛麟角,听陈勇飞说着他的待遇,陈晚笑意渐深:“看来你辞职还辞对了。”
以陈勇飞目前的等级,在机械厂一个月工资是三十八,与他同期进场的大多涨到了五十以上。若陈勇飞没有辞职,他上学期间的补助是由机械厂按等级发放,而南大的统一标准却是四十六元,据说跟着导师做项目,还能另外分钱。
“那当然,你不知道,以前那些说我傻的,听完南大研究生的待遇,眼睛都快羡慕红了。”陈勇飞推开半掩的宿舍门,研究生是四人寝,条件比大学好了数倍,其他三位室友闻声看过来,目光在陈勇飞身上停了一瞬,然后落到陈晚脸上,分不清两人中哪一个是他们的新室友。
依外表,陈勇飞是四人里最年轻的,他似是看出了对面的疑惑,主动开口做自我介绍:“你们好,我是陈勇飞,应用物理专业的,南城人,这是我小叔。”
陈晚向三人打了个招呼,得到客气的回应,他们都是昨天到的,东西已经收拾好了,便一块帮陈勇飞铺了床位。
会继续读研究生的,家里条件一般不会太差,这一点从三人的言谈和穿着中能够体现。陈晚待了一会儿,见陈勇飞与他们相处融洽,于是放心离开。
陈晚到家时许空山正在门口坐着砸山核桃,一米八几的人坐在一根小板凳上,费劲地弯着腰,一手将山核桃放在地上固定,一手用榔头砸下,啪的一声,坚硬的山核桃四分五裂。
许空山接着将碎掉的山核桃捡起来,把里面的核桃仁剥到旁边的碗里,比饭碗大一号的瓷缸里堆了个小山包,估摸着有二三两的样子。
山核桃是制药厂后面那片山里的产物,许空山没那时间,村里被他救了那小孩带头进山打的,非要给他,还有部分是厂里跟陈晚玩陀螺的田杰请他帮陈晚带的。
院子里的菜被刘强妈抽空打理过了,许空山没找到事做,干脆一边砸核桃一边等陈晚。山核桃的壳偏厚,徒手难以捏开,不过里面的果肉倒是很香。
望着许空山弯腰砸核桃的身影,陈晚先是一笑,待许空山察觉到他靠近,抬起头来,陈晚脸上的笑立马变成了惊愕。
许空山那头发是怎么回事?
“山哥你的头发?”陈晚视线停在许空山滑稽的发型上,忍了半晌,没说出后面半句,看着像马啃了似的。
“太长了,我自己剪了剪。”许空山擦擦手上的灰,捋了两把头发,“我等会就去找剃头匠帮我修理。”
“别等会了,现在就去吧。”陈晚哭笑不得,扒拉了两下许空山的头发,发现无论怎么调整,都无济于事,许空山可真不怕人笑话。
“好。”许空山一口答应,挑了几颗完整的山核桃仁让陈晚吃着玩,他则进屋把瓷缸里的山核桃仁收进橱柜,免得落在外面被鸟雀老鼠啥的偷偷糟蹋了。
山核桃的味道跟普通核桃有些差别,香气与口感跟碧根果相近,陈晚挺喜欢的,不过懒得剥壳,嫌麻烦。他跟着许空山进屋,举手将山核桃仁凑到许空山嘴边,示意他吃。
按照许空山啥好东西都要让陈晚先吃的习惯,这山核桃仁他之前肯定一口没尝过。
湿热温软的唇在掌心擦过,许空山叼走了核桃仁,留下的触感却久久未能散去,陈晚不自觉把手掌贴着裤缝蹭了蹭,才消去那令人难耐的酥痒。
许空山关了橱柜门,陈晚后退一步:“走——”
后面的字眼消失在了许空山的嘴里,分开了小半个月,岂是几颗山核桃仁能满足的。
山核桃仁的香气在二人口腔里交缠,酥酥麻麻的痒意从舌尖蔓延至四肢百骸,陈晚眼里浸了层朦胧的水光,任由许空山作乱。
在缺氧前陈晚挣脱了许空山的怀抱:“再不过去理发店要关门了。”
“我缓缓。”许空山下巴抵着陈晚的肩,偏头亲亲他红透的耳垂,“杜厂长放了我一天的假,明天早上去剪也行。”
看来是缓不了了,陈晚身体颤了颤,他有理由怀疑杜腾龙是觉得许空山此刻的形象,有损制药厂的颜面,因此特意叫他出来理头发的。
“去理发吧,万一桂华嬢嬢回来撞上了不好。”陈晚终是抵抗住了许空山的诱惑,仰头含了含许空山的唇瓣,“等晚上……”
许空山抹了把脸,推开陈晚:“我上楼换身衣服。”
这次陈晚没追上去,他要是追上去,许空山就真没办法冷静了。
进制衣间照了照镜子,身上的衣服后腰处被许空山揉皱了,陈晚自己穿的多是纯棉或者丝绸类,皱了一时半会抻不平整。
“山哥,帮我带件衣服下来。”陈晚朝楼上喊了声,得到许空山的回应后,在茶几上抓了两个山核桃盘着玩。
怕晚上吹风下凉,许空山替陈晚带了件长袖衬衣,陈晚拿到手上想了一秒,直接套在了短袖t恤外面,没扣扣子,衣襟敞着,也不觉得热。
“山核桃跟梨是哪来的?”两大兜梨子铺了半个茶几,着实让人难以忽视。
“梨是路上跟一个老太太买的。”许空山锁了门,老品种的鸭梨皮厚,得削了皮吃。自家种的梨不值钱,往年老人家都是留一部分,余下的分给亲朋好友左邻右舍,今年遭了灾,手头吃紧,就摘了树上的梨出来换几个钱花。
近百年的梨树原本结满了果,风大雨急,掉了一地,许空山买的几乎是老梨树的全部产出了。
讲完梨,许空山说起山核桃的来历,山核桃对小孩们来说算不得什么稀罕物,许空山不白拿他们的,准备买点纸笔给他们,正好上学用。
“也行。”陈晚没想到田杰会托许空山送他东西,意外中不免高兴,“学校顺利开课了吧?”
“顺利开课了,目前只办了托管所和小学,中学到镇里上,厂里派车接送。”制药厂投产近半年了,员工陆续稳定,孩子小的一两岁,大的上初中。家属院办了好几回结婚酒,瞧这架势,明年指定有新生儿,托管所跟小学是必须的。八壹中文網
一路聊到了理发店,剃头匠依旧是当年的老熟人,他从学徒转正,隔年取了师傅的女儿,如今孩子都能走路了。
许空山与陈晚是店里的常客,瞅到许空山的发型,徒弟吓了一跳:“你这头发咋个像马啃了似的。”
陈晚憋不住笑出声,把许空山推到空的椅子上坐下,扭头跟徒弟搭话:“你赶紧替他修修吧。”
天知道一路走来他俩收获多少奇怪的眼神了。
徒弟动作利落的把许空山头发修齐,眼见着要入秋了,陈晚本没想让许空山剃寸头,奈何他自个儿剪得太狠,为了对齐,修着修着又成了寸头。
“你剪吗?”徒弟扫去许空山后颈的碎发,拍了些婴儿爽身粉在上面,顺便帮他修了眉刮了胡须,在陈晚看来格外性感。
被徒弟问到,陈晚照镜子比了比头发的长度:“剪吧。”
理完发,两人身上均染上了婴儿爽身粉的味道,奶香里带着点薄荷的清凉,并不难闻。
陈晚坚持带许空山出来理发的决定是正确的,二人回小洋房,刘强妈刚做好饭,算算时间,他们若是多耽搁二十分钟,必然会被撞上。
况且二十分钟对许空山而言绝对不够。
“哎哟,大山也回来啦,我不晓得,饭怕是不够吃——”刘强妈赶着给丈夫带饭,语气急了些,“我给你煮碗面行吗?”
“没事桂华嬢嬢,你去送饭吧,我们自己来。”陈晚没把刘强妈当保姆,自然不会让她煮面,“刘叔身体怎么样了,你晚上要在医院陪床吗?”
“他身体好多了,医生说明天做完检查,一切正常的话就能安排手术了。”刘强妈把饭菜装进打包盒,她向来是跟刘强爸在医院一块吃的,“我晚上就不回来了,你们把门拴好,不用给我留门。”
许空山和陈晚对视一眼,拎起茶几上的梨递向刘强妈:“秋梨润肺,适合刘叔吃。”
“太谢谢你了。”要是别的啥刘强妈或许就推辞了,但南城新鲜水果不好买,尤其是梨,刘强妈想买许久了一直没买到,“他吃不了这么多,我拿两个就是了。”
刘强妈提着饭盒,再拿一兜梨确实不方便,她捡了两个出来,许空山将剩下的放回茶几上,随吃随取。
灶台上的饭菜够陈晚的份,许空山惦记着正事,简单煮了碗面条,陪着陈晚解决了晚饭。
“关门,洗澡。”陈晚消化了半小时,指挥恨不得把眼睛粘在他身上的许空山。
很快,客厅的门落了栓,紧接着楼下的灯熄了,楼上的灯亮起,洗澡间传出淅淅沥沥的水声,渐渐地停了,许空山擦干陈晚身上的水迹,裹着浴巾将人抱进卧室。
“吃梨吗?”听陈晚喊口渴,许空山直起身,自衣柜里拿了条短裤穿上,下楼削梨。
青色的梨皮在许空山手里连成一条线,露出里面水润透白的梨肉,清甜的汁水流了许空山一手。
“山哥你吃。”陈晚吃了半个,疲软的身体恢复些许力气。
“我不吃。”含糖的汁水发黏,许空山用湿帕子擦了擦,凑过去亲陈晚的嘴角,“梨不能分着吃。”
卧室的灯熄了,窗帘合得严严实实,过了约莫半个小时,平静的窗帘突然动了起来,印出了某种形状,像是一个背影……
暴露在空气中的梨肉逐渐氧化,由透明转为褐色,清甜的气息慢慢被其他味道淹没,直到夜深人静。
陈晚昏睡了过去,夜里温度下降,许空山用新换的的床单盖到陈晚下巴,确保不会敞风后才打开窗户换气。
没吃完的梨子同梨皮进了厨房的泔水桶,许空山在这方面格外执拗,分梨分离,不是什么好兆头。
默默收拾完残局,夜已过半,许空山似是终于感受到了困意,躺下揽着陈晚打了个哈欠,浑身的筋骨皮肉瞬间放松。
再一听,呼吸绵长悠远,明显是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