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布利多是个大忙人,他有着那么多的头衔和那么响亮的名气,大家好像什么事都想听听他的意见。在意见不一致时,他或许会成为一个很方便被群起攻之的靶子,但时间总会证明他是正确的,人们最终还是会聚拢到他身边,魔法界这一个世纪都在不断地反复证明这点。
或许是托他的福——总之在他离开后的两个小时,昏迷了将近两天的史密斯先生终于睁开了眼睛。史密斯夫人当时正坐在病床前,温柔而忧郁地凝视着他,两人目光对视时,她尚且有些反应不过来。
可以预见的,这份惊讶很快变成了狂喜。
“霍伯特!”史密斯夫人发出一声激动难抑的啜泣,扑过去抱住了他,泪水夺眶而出,一滴滴落在他的脖颈间,“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史密斯先生被压得痛嘶了一声,但他没有在意,有点吃力地抬起右手臂,环住了妻子的后背,安慰地轻轻拍了拍,笑起来的样子和从前一样温和。
“我没事了,琳达。”他轻松地说,苍白的脸色让他的话不那么有说服力,可以看出,他在努力让他的妻子放心,“睡了好长的一觉,是不是?今天我差不多模模糊糊有意识了,只是之前说不了话,可真是有点憋得慌,我现在好多了。今天几号?”
什么?史密斯夫人茫然了一下,才说:“25号,怎么了?”
“还没有错过圣诞节,真是太好了。”史密斯先生乐观地问,“圣诞节快乐,亲爱的——我们能回家过圣诞吗?在医院好像有点没气氛。”
你都伤成什么样了,想都不要想!史密斯夫人恶狠狠地说,她擦了把眼泪,唇边终于有了几分微笑的弧度,这让她的气质顿时显得明亮多了,她板起脸时的气势真是冷冽得有点吓人。
她按动病床前的响铃,呼叫治疗师来检查丈夫的情况,同时一挥魔杖,派了自己的守护神去通知儿子他爸爸醒了这件事。仅仅一分钟后,伊莱就出现在了病房门口。
“爸爸!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他急切地问,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上前,围聚在父亲身边。史密斯先生朝他微笑着耸耸肩,和之前一样的轻松随和,伊莱直到这时候才真正感觉到自己在过节,像是突然之间终于重新拥有了感知美好事物的能力。
“我很抱歉,爸爸。”他突然说,声音带着滞涩,有一点哑,“我不能说我后悔参与了魔法电话的改装推广,我知道那是正确的。但是我没想到会连累你,这都是我的错。”
“别这么说,儿子。”史密斯先生笑了,温和而明理地说,“如果这是在二战期间,那或许你就是最终会取得胜利的联军,而我是不幸被抓到集中营里去的俘虏。我的遭遇当然是让人同情的,但是绝不能因为个人的处境而就去改变自己的目标,人要去做自己认为对的事,这样才不算白活一次。”
“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史密斯夫人严厉地说,“还嫌现在时局情况不够严峻是不是?少念叨!离远点!保持警惕!我们回去就要搬家!”
“搬家?”父子俩同时问,脸上是如出一辙的惊讶。
史密斯夫人看了看他们,叹了口气。
“一个能被食死徒找上门的家当然是不安全的。”她忧虑重重地说,眉头紧皱,显然也感到发愁,“我有点想不出什么地方是安全的……或许我该去魔法部问一问,看看他们在杜伦郡有没有什么办事处,我们搬到附近——”
“或许不需要这么警惕,亲爱的?”史密斯先生犹豫着说,“这个家我们住了十三年了,我觉得它已经成为我们家庭当中的一部分了。”
“房子重要还是命重要?”史密斯夫人板着脸说,“你多大的人了,伊莱惊讶,你也跟着惊讶?怎么,麻瓜的历史里残暴的进攻军会优待敌国人吗?”
那倒确实不会,不过史密斯先生已经想好了腹稿,他还在据理论争:“你看,这次我也没有生命危险,或许可以不用这么紧张……”
史密斯夫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忽而抬起手,轻轻按了按丈夫的胸口。
史密斯先生的表情立刻不受控制地扭曲了一下,他缓了几秒,才捱过那种直击心脏的颤抖。
“黑魔法会留下痕迹。”史密斯夫人忧郁地说,“恰好,我们面对的是一些最擅长用黑魔法的暴徒,还很没有礼貌,登门前不会通知。霍伯特,我阻止不了伊莱,就绝对不敢冒这个险。巫师界已经正式进入了黑暗时代,只要你不和伏地魔站在一边,那你就可能有生命危险。而有些人甚至连这个选择的机会都没有——我们家或许有过,但现在我想已经没有了,很难说下次我们要面对的还是不是钻心咒和夺魂咒。发出致死的阿瓦达索命咒几乎没有什么门槛,只要心够狠就可以,这太可怕了。”
伊万斯姐妹俩在伊莱跑走的几分钟后来到病房门口,她们觉得最好不要打扰到一家人团聚,于是在病房外一起站了一会儿,完整地听到了史密斯夫人的这番话。
她的语气太过严肃与忧虑,让伊万斯姐妹都感到了一股从脚底油然而生的寒意。莉莉不自觉紧张地绞动着手指,而后一双手突然紧紧地攥住了她的胳膊。
“佩妮?”她望过去,疑惑地小声问,“怎么啦?”
佩妮的脸上毫无血色,她嚅嚅着嘴唇,眼中带着慌乱与恐惧。
“魔法界这么危险,你也并不安全……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妹妹,莉莉,你在这种地方,一个人,我……我有点害怕。”八壹中文網
“虽然话是这么说……”莉莉也有点害怕,但她还是勇敢地安慰着姐姐,“但我觉得我面对这些事还早呢,我现在刚二年级,霍格沃茨一直很安全,大家都说邓布利多教授是伏地魔唯一畏惧的人,我们在学校里没关系的,我也不是一个人,我有同学,也有朋友。”
虽然她的朋友之一在学校里和那些人走得很近,他们看上去都对食死徒很感兴趣。莉莉突然想到斯内普,这让她的眉宇间多了一点为难的阴霾。
这段话对佩妮起到的安慰效果非常有限,她深深地凝视着妹妹,忽而低下头,闷声说:“……我去趟洗手间,一会儿回来。”
诶?好的。莉莉把头点点,注视着佩妮脚步匆匆地消失在拐角。她往那边看了一会儿,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佩妮知道洗手间在哪里吗?
她还没有思考多久,伊莱就从病房里走了出来。
“抱歉,刚才不管不顾地跑回来,把你们留在原地。”他歉意地说,而后声音突然一顿,奇怪地看了看她的左右,“佩妮呢?你们没在一起吗?”
“她去洗手间了。”莉莉有点纠结地说,“不过我不知道她清不清楚洗手间在哪儿……”
伊莱稍微考虑了一下。
“我去找找。”他说,“盥洗室不是特别好找,如果碰到她,我就带她过去。”
他于是把莉莉带进病房里,让史密斯夫人照看着她,自己在走廊里转了一圈,在尽头的窗边看到了背对着她的佩妮。
“走得有点儿远了,佩妮。”伊莱说,走上前去,“盥洗室刚好在另一头——你怎么了?”
他的声音顿住,错愕地看着佩妮转过头脸,眼睛里还有未干的泪痕。
“怎么哭了?”他感到十分意外,立刻在自己身上找了找,摸出手帕递给她,看向她的视线中带着关切,“有谁欺负你了吗?”
没有。佩妮默默地摇了摇头,接过伊莱递来的手帕,却没有真的使用,只是低下头,凝视着素净的白色手帕,出神地看了一会儿。
“我太羞愧了。”她突然没头没脑地说,情绪和话都像是开了个缺口一样汹涌而出,在莉莉面前怎么都说不出口的话,在伊莱面前似乎很容易就能和盘托出。
“我很,我真的,我特别的……羞愧。”她喃喃地说,情绪低落,沉浸在自己的内疚当中,感到喘不过气来,“其实这是很容易考虑到的,上天必然没有完全没有负担的馈赠,所有赋予的东西都暗中标好了价格。但我那个时候完全没意识到——我只是在单纯的嫉妒,嫉妒莉莉有魔法,而我没有,嫉妒她能做到那么神奇的事,而我不能。”
她大口喘着气,承认自己的错误和缺点总是十分艰难。
伊莱微怔,看她低着头,愧疚到近乎无地自容:“她面对的是这么危险的生活,在魔法界似乎平安活着都是一种奢望——而如果没有你,伊莱,我可能直到现在都会用一种特别讨人厌的态度去对待莉莉。我不愿意承认我是在嫉妒,只会用最恶毒刻薄的话去伤害她,她明明没有做错什么……”
她羞愧地抬起双手捂住脸,难堪得不愿意让他看见。
“我太糟糕了,我是个不称职的姐姐……我明知道她需要的是理解和支持……”
“我想,当时你们沟通得也不算很顺利。”伊莱安慰地说,他的语气总是很真诚,在这种情况下也是如此。
“我一向觉得沟通是双向的。”他若有所思地说,“有回应才有回报,能无条件释放善意的人非常少,我们不能要求自己成为一个圣人,有私心是人之常情。你在认识到这点之前先感到了愧疚,我觉得这样已经很好了,一切都来得及。”
“你嫉妒她做了什么你做不到的事情?”他突然问,稍微有点好奇。自从父亲苏醒,并且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大碍之后,他明显轻松多了,及时地注意到了佩妮话里的每一个细节。
佩妮被他问得一怔,想了想,举了个例子:“她可以让手心里的花动起来……一开一合地动,在她的掌心里绽放又合拢,现在想来可能也不那么有趣,但是我很羡慕……我真的很羡慕。”
“啊,这个我好像也会。”伊莱说,翻找了一下口袋,“我记得我口袋里有……刚上完草药课,我还没来得及整理口袋就来医院了……”
他翻出一粒种子,对佩妮说:“伸手。”
佩妮的心剧烈地跳了起来,她盯着他,有点不敢相信地看了他一会儿,紧张地伸出双手。
伊莱将种子放在她的掌心里,拿出魔杖之前左右看了看。
“按理来说在校外是不能使用魔法的,未成年身上有踪丝。”他小声说,“但那种魔法是区域检测类,不够精准,圣芒戈里到处都是巫师,他们完全检查不出来是谁在使用魔法……速速生长。”
他用魔杖点了点种子,佩妮睁大了眼睛,看到这颗种子就像被谁按了快进键,在她手心里生长发芽,抽条长大,发出绿叶,开出细碎的小花,这里没有风,花与叶子却在调皮地轻轻晃动。
“一种常见草药,完全没有危险性,你可以带回去养起来。虽然它在麻瓜世界里没法成为魔药材料,没什么大用,不过只需要装饰的话,它特别合适——活泼好动,会和养它的主人打招呼,只需要一点水,放在阳台上就行,特别好养活。”
我养它?佩妮不确定地看着手里细细的悠闲晃动的植物,不确定是否能把它养好。但她已经开始为它感到着迷了——它会动,叶片轻轻挠了挠她的掌心,让她感到有点痒。
“比莉莉手里的那个更好一些,是不是?”伊莱问她,“应该肯定是这样的,毕竟她当时使用的是凭巫师本能呈现出魔法,而我使用了魔杖,威力要更大一些。”
我想是这样的。佩妮点点头,视线依然舍不得从自己手心里的植物身上移开。
“以后你就不用去嫉妒别人了。”伊莱说,朝她微笑着,认真地说,“不必去羡慕别人所有——现在你有一个神奇的巫师朋友了,是不是?这些你都会有的,只要你想要,只要我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