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有魔法的家庭做客,感觉是很新鲜的。莉莉毕竟是一个还未成年的小巫师,没有在暑假期间使用魔法的许可,而史密斯家则不一样,这里的女主人是一位出色的女巫,有她在,这个家里的每一个方面都显得奇妙无比。
魔法时钟里住着一只会飞的木头小鸟,如果你在头天晚上告知它今天你要起床的时间的话,那么它就会在那个时间从时钟的装饰横木上飞下来,飞进房间里,用木头嘴去啄你的脑袋,直到把你啄醒为止;房间里的镜子一般情况下看起来平平无奇,但如果你试图在它面前穿得乱七八糟,系错领带和帽子,它就会难以忍受地叫起来,直到喊你把错误纠正为止。
相比之下,衣柜里的挂钩就是个脾气更好也更加贴心的助手,如果你把衣服随便地丢进去,它会默默地帮你挂起来(但是不会按颜色或款式排列得很整齐,它似乎并没有那样的概念),在佩妮的建议下,伊莱把一面镜子放进衣柜里试了试,发现镜子在整整一天见不到阳光之后,变得十分没有精神,听起来简直有些有气无力了。
这可真是个全新的发现,之前没有人这么试过,他们把穿衣镜又拿了出来,并向它道歉,镜子有气无力地表示希望他们下次不要再做这样的尝试,今天面对他们俩时显得格外严苛,把他们两个从头到脚的穿着都批判了个遍。
厨房里的厨具都能在史密斯夫人的魔杖指挥下自己行动,这是佩妮在来做客的第一天就发现的事情。而佩妮在之后的几天发现,事实上它们在一定程度上也可以脱离魔杖自由行动。比如当史密斯夫人专注于写作,腾不出功夫做饭的时候,烤面包机也可以自己行动起来,把旁边的一袋吐司全都烤好——不过它有的时候会兴奋过头,比如第一个佩妮出现在家里的早晨,它兴奋地把一整袋吐司都烤完了,他们不得不分出一些来送给邻居。
这里是杜伦郡的巫师聚居区,有大概一半的住户都是巫师,这几年随着伏地魔行动的越发猖獗,这个数字正在悄然上涨。不过佩妮注意到,史密斯家并不是只和巫师往来,他们和自己的麻瓜邻居也保持着良好的联系——在麻瓜邻居们眼中,史密斯一家富足,体面,友善,确实十足受人欢迎。
“我们家都觉得这种情况是很理想的。”伊莱对她说,“你知道,我爸爸是麻瓜大学的教授,而我妈妈的书也是同时在麻瓜界和魔法界销售。两个世界有不同的方面,但他们都生活在同一个地球上——抛弃其中一方是很可惜的,如果能全面看待的话,就完全没必要把自己局限在其中某个地方。”
当然,理应如此,魔法是一种生活中的馈赠,而不应该把人从某种生活中剥离。佩妮赞同地点了点头,随即有点担忧地问:“所以魔法界的那个……神秘人,他为什么这么憎恶麻瓜?明明双方是可以和平共处的,普通人根本发现不了巫师。”
伊莱沉沉地叹了口气。
“我恐怕无法理解神秘人的想法,如果我能理解,或许我就成为其中的一份子了。”他皱着眉说,“但是要我说……与其说是厌恶,不如说是轻蔑吧,一种极端程度的看不起,认为麻瓜生活在明面上,而巫师生活在暗中,这样的情况不怎么合理。说实在的,魔法界拥有这种想法的人恐怕并不是少数,所以他才能这么迅速地发展起来,甚至取得了一些……相当一部分大家族的支持。”
上帝。佩妮轻轻地吸了口凉气,不由露出有点不安的神情。
“那么……他会发起战争吗?”她有点不安地问,“我是说,就像一战、二战那样……国家与国家之间的战争,无数个家庭要被征兵,要上战场,战争席卷英伦,甚至蔓延到整个世界?而战争的一方是普通人,另一方是每个都身具魔力,拥有强大魔法的巫师?”
沉默,漫长的沉默,佩妮紧张地抱紧了伊莱的胳膊。
“事实上,我认为不会。”伊莱慢慢地说,他显然也并不是很确定,眉头紧锁,“如果单纯指魔法界的话,那魔法界现在就正处于一场战争当中,双方正在进行激烈的较量,神秘人作为挑战现有秩序的一方,进展喜人;但如果扩展到麻瓜界的话,我反而认为,发起世界大战的想法低估了巫师的傲慢,他们完全可以肆无忌惮地搞破坏而不被曝光——普通人根本不会相信一场飓风、一次地震、一起重大交通事故,背后的肇事者掌握了魔法。”
认知的匮乏会是恐惧的根源。佩妮对此深有体会,她努力地想了想,艰难地做了个类比:“就像历史上曾经教廷对民众的统治一样?民众并不真正需要知道是不是真的有神,他们一直在直面的都只是教廷——巫师如果想的话,完全也可以达成差不多的效果。”
或许。伊莱轻声说:“隐秘的发展总是更容易壮大,越站在明面越容易招来反抗——巫师有个人强大的魔法,但如果让普通人和当局都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即便是巫师也会觉得很棘手。”
佩妮深深皱起了眉,她清楚地感觉到了问题的棘手。
“你们的战争或许现在还没有完全扩散到我们这边。”她忧心忡忡地说,“但如果早晚会的话——为什么不早一些联手呢?”
伊莱淡淡地牵动了一下唇角,他的脸上疏无笑意。
“这其中的问题就很复杂了。”他说,“简单地讲,如果你知道了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魔法,那么你是更愿意听内阁的施令呢,还是更愿意听从另一个有魔法的政府,魔法部的管理呢?一片土地上有两个政府,而大多数人总是会有慕强心理,原本有序的社会秩序就会被打破。而换个角度,如果你是内阁的首相,掌握着能插手巫师战争的绝对武力——那么在你的民众未察觉背后危机的情况下,你为什么要选择站在其中某一边呢?这对你的政绩有什么好处?你有能经得起另一边巫师的打击报复吗?魔法界的死咒施为门槛极低,你失去生命的时候没有任何外伤,民众永远不会知道你为何而死。”
佩妮沉默了,这其中的种种问题与利益牵扯,想得越明白越让人觉得无能为力。
“所以现在,你们要怎么办呢?”她轻柔地问,靠着伊莱的肩膀,替他觉得担忧,“你和莉莉。你们生在这个年代的魔法界……”
“牵扯得越少越安全。”伊莱说,他沉默了一会儿,很轻地叹了口气。
“但有些事并不是你想远离,就能真的如愿以偿的。我必须承认,直面伏地魔的感觉很糟糕,他是个高明的演说家,对人性的弱点把握得异常精准,我仿佛是在直面我的恐惧本身。”
那件事在佩妮的印象中也很深刻,她感同身受地打了个寒颤,静默不语。
“我并不是孤身一人,我有从古老家族叛离出来的母亲,不会魔法的父亲,还有和魔法界没有关系的恋人……如果我想要做些什么,就势必把所有跟我有联系的人也拖到危险的境地,他们是无辜的,不该为我的任何选择承担本不用承担的代价。”伊莱喃喃地说,“我考虑过了,或许让父母远远地离开英国是个好主意,现在我也想问你……佩妮,你觉得等我毕业之后,暂时远离魔法界几年,在麻瓜社会上大学,深造,做研究,是个好的选择吗?”
“如果你问我,我当然觉得是。”佩妮肯定地说,“你会获得一个在麻瓜界也很体面的身份,有更加平静优渥的生活,即便魔法界的战争偶尔波及到这边,你也肯定会有保全自我和家人的能力,我想我非常确信这点。”
她顿了顿,伊莱低眸看她:“这里的停顿,让我总觉得你要接一个「但是」。”
佩妮浅浅地弯起唇角。
“但是生活往往并不会像计划中的那么顺利。”她轻声说,“我不知道应不应该这么说,但我似乎已经做好了某种准备……就像五年前在九又四分之三站台上,你朝素不相识的我伸出了手一样,那并不是一个聪明的行为,我当时一定很不讨喜……但是,我喜欢那个决定,喜欢你的勇敢。”
你说过我也是个格兰芬多呢,佩妮提醒他。伊莱怔了怔,随即笑着叹了口气。
“你快要比我自己都了解我了。”他说,对她的想法并没有否认。
他短暂地微微出神,而后郑重地深吸口气,揽住自己的女友,两个人坐在史密斯家旧房子的阳台上,一起看着杜伦郡金色的夕阳与橙红色温暖的晚霞。
“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他最终平和地说,“如果我真的做了什么重要的选择,那么同等的选择权,我也一定会留给我身边的每一个人。”
佩妮当天并没有对他的说法做出什么评论,不过当他们再次站在九又四分之三站台上的时候,佩妮踮起脚尖,搂住伊莱的脖子,当众给了他一个吻。
这个行为几乎吸引了他们周围全部人的注意,一些女孩看起来错愕到失语,目光几乎要把他们盯穿;詹姆,波特和西里斯.布莱克在不远处看着他们,两个人似乎都受到强烈的震撼,詹姆的嘴巴甚至微微张开了,这让他显得有点傻乎乎。
戴着级长徽章的卢平站在他们旁边,他一直在留意着伊莱,看到这一幕时面露惊讶,不过没有他的两个朋友来得震惊。莉莉和斯内普站在不远处的另一边,莉莉露出促狭的微笑,而斯内普则打量了他们几眼,露出个难以理解的表情,但是他这次没有说什么。
在伊万斯夫妇的视而不见和史密斯夫妇的若无其事中,他们两个过了一会儿,终于分开。伊莱抬手摸了摸嘴唇,带着点促狭地笑着问女友:“这是什么,公然宣布?”
“是公然选择。”佩妮说,她朝他扬起了下巴。
“不管什么时刻,我都会选择你——伊莱.史密斯,永远不要质疑这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