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斯特兰奇庄园毁于一旦的那个晚上,整个魔法界都受到了震动。
两名巫师殒命与此:拉巴斯坦.莱斯特兰奇和琳达.史密斯,后者作为一个曾经的莱斯特兰奇,被以纯血叛徒的名义抓回到这里,然后带着这个自己曾经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同归于尽。
——这就是预言家日报对于这件惊天动地事情的唯一报道,甚至连头版头条都没能上,夹在报纸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同期封面文章是魔法部部长前往法国公务访问,报纸指责魔法部罔顾英国魔法界现在混乱的环境,反而忙着去和法国魔法部对魁地奇世界杯赛事相关内容进行扯皮,是一种「极其不负责任的逃避现实的表现」。
对于不明真相的民众来说,似乎这件事就是这样,普普通通地发生过了,在报纸不起眼的版面上扫到一眼,而后不以为然地抛到脑后,整件事完全没有产生任何影响。
但这只是一种表面上的虚假和平。是一种没法要求魔法部对事故负责的一种冷处理。事实上,几乎所有魔法界消息灵通的巫师最近都在讨论着一件事:琳达和她的诅咒。
琳达在临死前留下的那个诅咒,本该是个知情人寥寥无几的秘密。但和世界上的所有秘密一样,它的消息在短时间内不胫而走。
作为一门不会在霍格沃茨教授、连图书馆都查询不到具体咒语的黑魔法,诅咒学深奥而罕见,基本只有最古老的家族和最邪恶的黑巫师才对它有所了解。它的施法与生效条件都苛刻、复杂而神秘,就像是霍格沃茨黑魔法防御术课传说中的诅咒一般,如果不是下咒者本人有意透露,那别人很难对它有明确的认知,更别提研究与破解。
“我已经在我家的书房里找了好几天了。”埃德加.博恩斯说,皱着眉,显然翻找的答案并不能让他满意,“但是你们也都知道,博恩斯家虽然非常古老,但我们家的作风一向是比较正派的……连斯莱特林都没出几个。我现在唯一能够确定的是,这是一个非常古老的诅咒,代价也很惨重,直接应用在灵魂层面——如果说我们在安葬其他人时,可以说「愿她的灵魂得到安息」,但如果是对琳达.史密斯的话,这句话就可以省去了。”
房间里安静了几秒钟,每个人都能感受到那种粘稠得几近不能呼吸的沉重,沉甸甸地压在自己心头,让他们即便与琳达并不太认识,依然有种无法挣脱的窒息感。
“我们在家有一点别的发现。”费比安.普威特勉强打破沉默,指了指自己和哥哥吉迪翁.普威特,“虽然没有查到这个诅咒,不过我们稍微明确了一下诅咒的应用范围……魔法规则对于血脉的判定是模糊的,如果这个诅咒真能像咒语里说得那样,能够应用得那么绝对,那么这几天我们就应该欣喜地听说,一大批古老家族的继承者在家中蹊跷不治身亡了,很遗憾,并没有这种好消息传出来。”
“那么它应用的范围应该是?”多卡斯.梅多斯向前探了探身,专注地倾听着他们的话。
“我和费比安都觉得,应用范围应该是她的家人。”吉迪翁.普威特说,指节谨慎地点了点桌面,“只是一个猜测——诅咒得程度越深,付出的代价越重,应用的范围越小。像黑魔法防御术的那个诅咒,一年之后没法继续干下去的教授一般都不会有生命危险,只是没法继续做这份工作而已。琳达.史密斯的这个诅咒不同,生效后的后果这么严重,范围就不可能大。我们猜测它是只应用在伊莱.史密斯身上的,如果哪个有莱斯特兰奇血统的人想要攻击他,那么后果可能会很严重。”
“用生命给自己的儿子上了个好保险。”穆迪说,“坦白说,我之前没和那孩子接触过,对于阿不思和埃德加一直对他很看好,我心里是保留意见的。不过现在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他也没有别的选择了,是不是?虽然一个人去莱斯特兰奇庄园的举动实在是太鲁莽了,不过好歹还记得发射信号叫人过来,不算太蠢……他人呢?是时候可以领来见见了。”
“那是一个刚刚痛失双亲的孩子,阿拉斯托。”亚瑟忍不住说。他加入凤凰社的时间没有这些人长,一般不会反驳穆迪这个坚毅勇敢、令人尊敬、只是说话不太中听的魔法部同事,但今天,涉及到伊莱,他坚定地开口,帮伊莱说几句话,尽管他人并不在这里,“我们要给他一些时间,不该逼得这么紧——他还是个学生!霍格沃茨已经快要开学了。”
“总要在开学前见一面吧。”穆迪咕哝了一句,“说起来,他现在在哪儿呢?自己家?就算有诅咒防身,他也得注意着点。诅咒不是随随便便就会生效的,谁都没法保证夺魂咒和钻心咒在不在伤害范围之内。就算是阿瓦达索命算是能让诅咒生效的伤害,他在中咒后也已经死了,恶有恶报对他来说也没什么用……行了,我不说了,你们没必要都用谴责的眼神看我。”
“阿不思应该在他附近。”埃德加说,“他不在这里,是不是?我想他会有所安排的……但说实话,伊莱是个聪明、成熟、有主见的人,我觉得他不会想要被大人找过去谈什么话的,该明白的他都明白,他不想自己想通的事谁也劝不动他。”
“九月一号在站台上总能见到他。”亚瑟说,用力搓了搓自己的脸,让自己打起精神,“我到时候送他去站台……今年他没有父母送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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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莱人呢?”詹姆和朋友们站在一起,他四下张望着,眉头担忧地紧皱着。
“他没在这里!”詹姆对西里斯说,烦躁地揉着头发,把它们弄得像一团杂草。他这次没在耍帅,只是单纯地顾不上在意,他还在四下乱看,脸上的表情混杂着忧虑和紧张。
“可能只是暂时还没到。”莱姆斯安抚地说,但这种话完全没什么说服力,他自己都不信,也忍不住深深地叹了口气,眉头紧锁。
“伊莱从不迟到。”西里斯说,“或许他有其他事情耽搁了,总不可能不来上学——他是个冷静理智的人,而且很勇敢,不可能被吓得连学都不敢来上……他和有些人不一样。”
说到有些人,他的脸色突如其来地暗了一下,眉宇间蒙着一层阴郁的阴影。
他又想起了在莱斯特兰奇庄园的那个晚上,带着兜帽四散奔逃的食死徒里,那个面对他发射过去一道昏昏倒地,躲开时狼狈地跌到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跑走,从头到尾连魔杖都没抽出来过的那个矮小的身影……
怎么形容他当时的心情呢,没那么震惊,也没想象中愤怒。他的心只是好像浸泡在一潭结冰的冷水里,寒意在他的四肢百骸蔓延。
几天后他收到家里的来信,从他离家出走之后的第一封,他母亲沃尔布加写的,语气焦急地说雷古勒斯生了一场重病,以严厉的口吻骂了他一顿,说都是因为他的不孝,才让他弟弟劳心劳神,以致于积劳成疾,病得昏昏沉沉。
被残酷的战争吓到了,也要怪罪在他头上?西里斯心中满是荒谬与讽刺,将信撕碎了扔到波特家的壁炉里,不愿再多看一眼。
有人在那一天一夜里痛失双亲,有人走着自己想要的捷径还要怪路途不够平坦。让他怎么能对后者表现出担忧和同情?即便那个人是他的弟弟。
西里斯沉默着,视线也在站台上看了一圈。
雷古勒斯远远地站在另一边,果然像是生了一场重病,现在依然能看出脸色的苍白。沃尔布加站在一边,担忧地搂着他的肩膀,慈爱地和他细细叮嘱着什么。
西里斯猛地收回视线,侧了下身,将这温情的一幕抛到脑后。
“那天回来之后,我再没听到过伊莱的任何消息。”詹姆烦恼地说,重重地叹着气,眉头紧紧拧在一起,“我试过打他家的电话,根本没有人接,我猜他应该是不想和任何人说话……我每天都给他写信,西里斯也写过,但我们都没收到过任何回音。他现在到底……”
“他今天不会来了。”
詹姆猛地转身,西里斯、莱姆斯和彼得也看了过去,莉莉朝他们走来,她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比上次见面时更加憔悴。
“我姐姐说的。”莉莉说,在他们面前站定,低低地叹了口气,“她这个暑假一直待在伊莱那边……伊莱今天好像有别的事情,不会来站台坐车,不过他肯定是会去霍格沃茨继续上学的,别担心,顺利的话,我们大概今晚就能在礼堂长桌上见到他。”
那真是太好了。詹姆猛地松了口气,放松下来后,他和莉莉对视了一眼,终于都感到了一丝些微的尴尬——他们之前可不是能这么心平气和说话的关系,但现在让詹姆依然像之前那样厚着脸皮对莉莉死缠烂打,他好像也有点做不到了,于是只能这么互相沉默着,空气似乎都有点凝固。
最终还是莉莉先开口。她问詹姆:“伤好了吗,波特?”
“抹了白鲜香精就好多了,之后还喝了几天药剂,别担心。”詹姆立刻说,有了莉莉的引子,他也终于能说话了,略带着一点踟蹰,有点小心地道:“……你好像憔悴了很多,伊万斯,假期没怎么休息好吗?”
“这个暑假真的发生太多事了。”莉莉沉沉地叹了口气,低落地说,“不好的事情接二连三发生,让人喘不过气……真不敢相信我最开始还在为自己的小问题烦恼,那根本无关紧要。”
“不,不是这样的。”詹姆说,莉莉有点错愕地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开口反驳。
“每个人自己的事也都是很重要的。”詹姆认真地说,在莉莉的注视中,不自在地又去抬手拨弄头发,“拥有自己小小的烦恼也绝对不是什么错事……但还是希望你能更开心一点,伊万斯。”
莉莉凝视着他,詹姆眼睛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太敢和她对视。
“好吧。”她最后说,似乎是因为詹姆的窘迫,她不自觉也变得有点拘谨,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谢谢,我尽量……那么,你也是,波特。”
詹姆朝她露出个笑,和往常一样有点犯傻……但莉莉觉得他现在看起来顺眼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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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已经开学了吧。”伊莱说,声音温和,平静,一如既往,“你该走了,佩妮。”
“开学典礼是在下午,而且我想不去也可以,明天才正式上课,今天我可以请假。”佩妮说,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我想多陪你一会儿。”
伊莱轻轻地笑了一下。
“没这个必要,佩妮,求学总是很重要的。”他说,“而且我也要去霍格沃茨了,下午就走,你现在去报道,我还有时间送你过去。”
这才是真的不需要。佩妮摇了摇头,低头看他,说:“但是我想送你——总是你去我的学校找我,是不是?我没法去霍格沃茨陪你,不过至少这次让我送你吧,机会难得。”
“趁我睡着的时候走吧。”伊莱沉默了一下,声音很轻地说,“我已经不想再和人告别了。”
也行。佩妮鼻酸地沉默了一下,没再继续反对。伊莱于是向后靠了靠,将手里的书盖在了自己的脸上:“那我睡会儿。”
好。佩妮把头点点,继续抚摸着他的头发,动作温柔小心,她这个暑假余下的时光一直是像这样,沉默而坚定地在他身边陪着他。
他们还像之前那样,佩妮坐在伊莱的床上,伊莱坐在床边的地毯上,头向后靠时能枕着她的腿。摊开的书遮住了他的半张脸,额前的碎发下双眸紧闭,眼睫在脸上打出深深的阴影。
佩妮眸光深深地看着他。
他最近消瘦得厉害,只这样面无表情地闭着眼睛,佩妮几乎就能隔着他微蹙的眉心,看出他不与人言说的脆弱。
他在那一天之后,一直睡得不好,没睡多久就会突然惊醒,沉默地一个人在昏暗无光的房间里枯坐良久。佩妮睡在隔壁的客卧,偶然间放心不下他悄悄过来看才发现这件事,那之后总是会来陪他坐会儿,帮不上什么忙,但至少能陪陪他。
他现在又这么眉心微拧地睡了过去,佩妮知道他不会睡很久,确认他的呼吸变得平缓悠长之后,轻手轻脚地起身,将自己刚才在看的菜谱也一并拿走,拖着自己的行李,悄悄地关门离去。
几乎在门被关上的一瞬间,伊莱就睁开了眼睛。
他安静地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儿,卧室的门被再次敲响。他抬了下眼,平静地说:“请进。”
门从外面被人打开,阿不思.邓布利多走了进来。
“准备好了吗,伊莱?”他温和地看着他,和蔼地询问。
“准备好了。”伊莱站起身,平静地说,“在走进莱斯特兰奇庄园时,我就已经死了。既然凤凰社把我带了回来,那这个死而复生的我就属于凤凰社,无论是要我做什么,我没有半点迟疑怨言。”
“不,我认为你经历的不是死而复生,而是死里逃生。”邓布利多严肃地说,他看着伊莱,温和地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是复生,而是新生……我们没有人想要要求你做什么,只是如果你选定了自己要走的道路,我们有很多人,愿意和你并肩同行。”
伊莱看着邓布利多,听见他说:“欢迎加入凤凰社,勇敢无畏的追光者,伊莱.史密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