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雷古勒斯从昏迷中终于苏醒,已经是大半个月后的事情。漫长的浑浑噩噩极大地消耗了他的精力,他比之前来得更加虚弱,终于睁开眼睛的时候,看着房间里陌生的摆设,发了很久的呆。
好在回忆渐渐复苏,他开始记起自己昏迷前的事情:在胃里翻江倒海的烧灼中,他勉强支撑着自己的身体,用最后一丝力气握着自己的魔杖。西里斯在他身边,为他而战,远处传来缥缈的歌声,而后金红色美丽异常的凤凰降落在他们面前……
他没有死。
很难相信这么幸运的事会发生在他身上,雷古勒斯一时有点怔忡。但劫后余生的庆幸感还是慢慢涌上了心头,让他的心里像是被灌注了什么轻飘飘的气体,正在充满希望地慢慢上浮。
他开始转动视线,打量起这个房间。这里的陈设总得来说相当简单,基本上看不出什么房客特别的居住痕迹,从墙壁的颜色和房间的陈设也看不出什么端倪。不过既然他昏迷之前是和西里斯待在一起……
雷古勒斯想到这里,突然被打断了思绪,一只黑白相间的小猫出现在门口,圆溜溜的绿色猫眼看着他,喵了一声,翘着尾巴,转身走掉了。
雷古勒斯盯着它消失的方向看了一会儿,掀开被子,准备自己下地,走出房间看看。脚刚踩在地板上,他整个人就踉跄了一下,径直向地面栽倒——他的整个腹部都还带着使不上力的钝痛,又在床上躺了不知道多久,现在完全没有力气。
在他的脸和地面近距离接触之前,脚步声由远及近,而后一个人出现在门口,用魔杖对准了他——他被风做的无形软垫接住,稳稳地重新坐到了床上。
雷古勒斯按住自己依然在抽痛的肚子,抬头看向门口站着的人。
站在门口的年轻男人巫师袍穿了一半,另一半松松垮垮地垂落在一边,头发比之前短了一点,让他出色的眉眼更是英挺逼人,显出一种利落干练的英俊。他比在学校时来得瘦削一些,但精神状态大不相同,没有了那种懒洋洋的漫不经心感,现在显得更加冷然和锐利,这样的他无疑相当引人注目——和之前不太一样,但他一直都是引人注目的。
雷古勒斯意识到,虽然在去往岩洞之前他们也见了面,但他实际上,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认真地打量过自己的兄长了,相信西里斯也是一样。兄弟俩无声地互相对视了片刻,不约而同地感觉到一丝不知所措的词穷——生死关头的伸手相助是一回事,正常的相处又是另一码事。他们太久没有正常相处了,现在都感到自己失去了一些和兄弟正常交流的能力。
最后还是西里斯率先打破了沉默,他刻意地清了清嗓子,说:“什么时候醒的?我昨晚来看时你还睡着,刚才雪莉来找我,喵喵叫着带我过来——我发现小动物其实还挺有灵性的。”
“就在刚刚,我刚醒,它很快就过来了。”雷古勒斯应了一声,问,“你养猫了?我一直以为你不太有耐心照顾宠物。”
“我之前也这么觉得。”西里斯承认道,“想想就觉得照料宠物麻烦……不过实际做起来并没有那么难,有时候可能只是需要一个契机。雪莉是我在搬到这里后自己跑过来的,我猜它是附近的野猫,不过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野猫都像它这么聪明,我猜它说不定有猫狸子血统……它不总在房间里,只有吃饭时会准时回来。我觉得它还挺喜欢我的,其实我在学校时保护神奇生物课成绩就挺不错,看来我的动物缘说不定还可以。”
很有可能。雷古勒斯点了点头表示认同,两人俱都再次沉默了一会儿。
“你在捂着肚子?”西里斯突然问,“是还不舒服吗?”
稍微有点。雷古勒斯犹豫了一点,点点头,西里斯快步走过来,眉心拢起,认真地查看了一会儿,而后才反应过来,摇了摇头。
“我看不出来你现在具体的情况。”他说,“伊莱拿了一点岩洞里绿色的液体回来分析,目前我们只知道这不是单纯的魔药,里面有黑魔法的痕迹……对症治疗变得非常艰难,你最初的几天高烧不退,任何魔药灌进去都会让你肢体抽搐,它几乎霸道地排斥所有其他魔药,好像认为喝了它的人就一定要去死……好在邓布利多教授很有办法,他控制住了你的情况,让你变得平静下来,脱离了生命危险,不过还是一直没醒。总留在校长办公室也不是办法,所以我把你带了回来,这里是我的家……用阿尔法德叔叔留给我的遗产买的,就在伦敦,离对角巷不远。”
嗯。雷古勒斯点了点头,看着西里斯向他三言两语介绍完情况,立刻拖过杂乱放在桌上的羊皮纸,羽毛笔蘸了蘸墨水,刷刷地开始写信。只潦草地写了几行,而后立刻卷好,又脚步匆匆地出了房间——显然是去寄信。
等到再回来的时候,他端了个托盘进来,上面放着两片面包,一杯牛奶,煎得外脆里嫩的香肠,还有两片培根和一个煎蛋。
“你饿了吗?”西里斯问他,“这是我的早餐,搁在这里,你饿了就吃,凉了的话用魔杖给它加热一下。”
“你做的?”雷古勒斯怔了怔,问他,眼睛微微睁大了。
“并不难。”西里斯漫不经心地说,“只需要注意好火候就行了。”
真难想象。雷古勒斯的视线落在餐盘上,凝视了一会儿,觉得自己看到了兄长令人惊奇的另一面。这种由时间带来的陌生感,多多少少冲淡了一些尴尬的气氛,让他的神情自然了一些。
他还在看着卖相不错的煎蛋,忽而听到西里斯说:“雷古勒斯。”
雷古勒斯心里微微一紧,抬头看他。
西里斯看起来不自在极了,但他抿了下唇,还是看着他说:“祝贺你醒来——我知道你干了件相当了不起的事情,非常勇敢,出乎所有人——我的意思是,主要是指我——的意料。我一直没有发现你的这一面……但你的确有,你做了很多人都不敢做的事,能将生死置之度外,舍生忘死地去做一件事,很了不起。”
雷古勒斯注视了他一会儿,浅浅地微笑起来。
“听起来比我做出的决定要伟大。”他轻声说,“我没你想得那么厉害,在发觉那件事后,我的第一反应是恐惧……而我知道我所恐惧的这件事会给更多人带来灾难。我想我可能是吓坏了,太害怕这件事祸及更多的人,所以想让它在我这里结束,只要我能成功,一切就有意义。”
“很成功。”西里斯说,“邓布利多教授和伊莱都非常在意你交给克利切的那个挂坠盒,虽然他们从不和人谈论这件事,不过我能感受到这份超规格的重视。”
“只要他们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就一定会重视起来。”雷古勒斯低声说,稍稍垂眸,脸上蒙上了一层阴影。
他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坐直了身,略有些急切地追问:“所以他们摧毁了吗,那个挂坠盒?我特别交代了克利切,让他转交给伊莱时一定要记得告诉他,尽快摧毁,避免夜长梦多。”
“我没问过,等邓布利多教授过来之后,我想你可以问问他,他会告诉你答案的。”西里斯说。
雷古勒斯缓缓地呼出口气,无声地点了点头。
这一次弥漫在他们两个之间的沉默没有持续太久,雷古勒斯的手还按在自己地肚子上,他盯着自己的手指看了一会儿,后知后觉地发现,上面被阴尸抓到时留下的伤口已经变得很浅。
他怔了怔,突然问:“我睡了多久?”
“二十三天。”西里斯不假思索地说,看得出来,他记得很清楚,“我们始终没有发现完全匹配的解药,最初做的一些急救措施很可能起到了反效果,引发了你身体的自御功能,我们也不能确定五小时的时间旅行有没有产生什么特殊影响……总之现在你醒了,这就好,所有人都能松一口气。”
雷古勒斯安静了几秒,问他:“家里是什么情况?”
西里斯忽地沉默下来,他注视了雷古勒斯一会儿,再次离开房间,几分钟后重新回来时,手里拿着一份报纸。
他把报纸递给雷古勒斯,没说话。雷古勒斯接过来,看到头版头条上赫然写着布莱克家族的名字,刚看了个标题,他的心便猛然下沉,一种窒息般的感觉将他笼罩。
-《布莱克家族次子失踪,沃尔布加.布莱克伤心过度,情绪癫狂》
-本报社近日讯,布莱克家族次子,霍格沃茨七年级学生雷古勒斯.布莱克于圣诞节当晚失踪,至今已有半月之久。虽然在当今世道,每一位巫师都有可能突然失踪,但据传,家族成员皆出身于斯莱特林学院(被除名的西里斯.布莱克除外)的布莱克家被视为神秘人非明面的支持者,从神秘人对于其家族和煦的态度中可以窥见端倪。在这一代的长子西里斯.布莱克公开加入凤凰社后,据可靠线报称,次子雷古勒斯.布莱克正是食死徒中的一员。关于他的失踪,尚无任何组织宣布为此负责,对此社会各界众说纷纭,也有猜想称,或许雷古勒斯.布莱克也因反抗神秘人而牺牲——从他的哥哥西里斯.布莱克来看,这一代的布莱克家族未必没有这个传统。
雷古勒斯将报道快速地看了一遍,又逐字逐句地认真读了一遍。他拿着报纸,静默无声地看着,良久后低声问:“黑魔王那边有动静吗?”
西里斯简单地说:“听说他很生气,认为受到了冒犯,为此极大地迁怒于布莱克家族,现在格里莫广场那边的日子过得比之前都艰难。”
“妈妈也是因为这个情绪癫狂的?”雷古勒斯又问。
“不知道。”西里斯说,“你要不要回去看看?说不定她见到你就能恢复如常。”
雷古勒斯凝视着手中的报纸,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他眉睫垂敛,在眼睑处落下深深的阴影,声音很轻地说:“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