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姨父在家门口突然消失,久久没有迈进家门这件事,哈利没怎么在意。他可能是突然接到了一只猫头鹰什么的,虽然英国现在用这种通讯方式的人已经不算多了,但一些地方就是没通电话,这也没办法。英国魔法界当然也是四通八达的,而他姨父身居要职,一直是个大忙人。
他很快注意到的是,虽然姨妈说她非常想念他们,不过很显然,她和自己丈夫的二人世界过得也相当甜蜜愉快——哈利在家里发现了一些犹带水珠的新鲜雏菊,家里的各种家电增添了一点他没见过的新功能,而客厅的一角摆上了一架崭新的三角钢琴,哈利好奇地跑过去按了几下,发现它上面并没有任何魔法的痕迹,就只是一架单纯的麻瓜世界产的钢琴,看起来价格不菲。
“哦,那是我和你姨父一月底买的,那天我们听的新春音乐会非常动听,这种高雅的乐器吸引了我的注意,所以我们买了一台放回家里——虽然我们谁都不会弹。”
他的姨妈注意到他的视线,一边将厨房里新鲜出炉的苹果馅饼端到餐桌上,一边向他解释了一句:“伊莱说他爸爸会弹,不过他没怎么跟着学,小时候几乎把所有的课余时间都花在了读书上,对其他的运动和乐器都不是很热衷……这带来了一点麻烦,它是架非常好的钢琴,不过最开始我总是在用它制造噪音。”
“是你在学吗,姨妈?”哈利感兴趣地问,好奇地在钢琴上按来按去,“你学得怎么样了?有没有请老师来教?”
“请了一个,我们的空闲时间都不太固定,又不太方便把钢琴教师请到家里——你知道,这个家里经常会有一些巫师造访,并不是每个人都像莱姆斯那样言行举止完全不出错。”佩妮耸了耸肩,也走了过来,坐在钢琴边,笑着抚摸了一下琴键,“所以我的进度还挺缓慢的,不过好在经过了大半年的时间,也算是有些进步,现在能弹奏一点曲子了,不过要看着曲谱,而且弹得比较基础。”
那也很棒了。哈利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艾萨克和多萝西放完行李下来吃饭,正看见自己的妈妈坐在钢琴旁边,多萝西顿时蹬蹬蹬折返回去,一分钟后拿着相机重新出现在楼梯上。
“保持微笑,妈妈。”她笑着说,“让我来记录一下——”
“用麻瓜的摄影机更好一点。”艾萨克说,“可以连续地记录一整段影像。”
有道理。多萝西迅速采纳了哥哥的建议,又一次消失在楼梯上,再出现时果然带上了自己的摄影机,她对拍照摄影还算挺有兴趣,而且和专注读书的艾萨克不同,她小时候参加了很多活动,所以房间里的录制设备一应俱全,史密斯家条件优渥,当然不可能让三个孩子在物质条件上受苦。
她这样兴师动众的做法,倒把她的妈妈弄得有点不好意思。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摇着头说:“不用这么兴师动众,多萝西,我可没有穿弹奏钢琴该穿的晚礼服,这只是一套普通的休闲衬衫和长裤,没什么特别的。”
“这显然也不是在记录一位钢琴演奏家的正式表演。”回答她的是艾萨克,他和妹妹一起从楼梯上走下来,来到哈利的身边,多萝西找了个好的角度,接上了哥哥的后半句话。
“而是在记录我们无所不能的妈妈会的又一种魔法。”她笑着说,“天呐,你怎么能什么都会呢,妈妈?你和爸爸真是世界上最般配的一对。”
佩妮被女儿的话逗笑了,她摇着头,手放在琴键上,垂着眸,微笑着按动了琴键。她倒也并没有过分自谦,虽然弹得还算流畅,不过能够听得出来旋律和和弦都比较简单,她的工作毕竟也很忙碌,又只有半年时间,并没有条件花费大量的时间进行练习。
不过当然,由这架音色醇厚的钢琴弹奏出的曲子非常动听,丝滑的乐声仿佛清风拂面,又像平湖微澜,是一种美的享受。多萝西完成了整场录制,满意地翻看了一下,将录像带拿了出来。佩妮指了指电视下的储物柜,说:“放到那里吧,你爸爸之前录制的那些也在那里。”
哇哦,这么心有灵犀。多萝西感兴趣地过去翻找,辨认了一下时间,拿出最早的一卷录像带,插进电视下面的放映机里,三个孩子都好奇地坐到沙发上看了起来。
画面里出现的是这个家夜晚暖橙色的灯光,窗外漆黑的夜空中飘着点点细雪,壁炉里的火焰毕剥燃烧,佩妮姨妈坐在钢琴前,照着琴谱不是很流畅地按了几个键,转过头看录制视频的人,中肯地说:“听起来有点糟蹋这架钢琴的音色。”
“这没关系。”视频里传来伊莱姨父的声音,他说,“我们家有对外的隔音魔法,邻居们听不到,不要在意。”
“你不觉得吵吗?”佩妮姨妈边按边问,声音断断续续,确实算不上好听。
“什么?当然不。”伊莱姨父说,“令人心旷神怡的不是动听的音乐声,而是和心上人相处的时光——你看,我正在记录下来,等我们以后有时间了可以翻回来慢慢看。那时你一定已经弹得很好了,而我见证了这个过程,想想就令人高兴。”
“我小时候觉得弹钢琴的女生很优雅。”佩妮说,坐在孩子们旁边,注视着电视上的画面,眸光温柔,唇角含着笑意,“那时我在一所女校上学,学校里也开设了钢琴课,但我那时觉得这种乐器属于那种家境优渥、优雅高贵的女孩,所以连第一步的尝试都没有迈出去,我没有报名。”
“那真遗憾。”多萝西说,“你那时对自己的定位不是很准确,妈妈。”
“不,我想是我那时候确实还不够好。”佩妮摇了摇头,随意地道,“那时候我的成绩还不算突出,家里也并没有富裕到能买一架好的钢琴,所以那时候的我对更美好的一切感到卑怯,这是人之常情。不过如果是现在的我回到当时,那么我想,我的确会愿意去尝试一下,哪怕并没有那种天分。”
“你变得更有自信了,佩妮姨妈?”哈利推测。
“不,我想是我不再变得害怕得不到好的结果了。”佩妮姨妈摇了摇头,微笑起来,“现在的我知道,不管我弹得好或不好,都有人会为我鼓掌,认真地欣赏、称赞我的进步,会包容我可能犯下的错误,能和我共同解决那个可能带来的后果。当人感到自己被爱着,自己有退路时,就会反而变得更勇敢一些,而不会在面对什么事情时都觉得自己无路可退,要去孤注一掷拼搏一个可能的结果。”
孩子们若有所思地听着她的话,佩妮顿了顿,没有往更深的方向说,只是笑着摸了摸孩子们的头发。
“你们也是。”她温和地说,“无论是在学校或是在别的什么地方,如果有什么想法,并且你认为那很有意义,是正义的,对得起自己的良心,那你就可以去做,不用过分地顾及后果,也不用担心什么——大人们站在你们的身后,你们永远不需要独自承担什么。”
哈利有点懵懂地看了佩妮姨妈一眼,认真地点头,没有什么特殊的想法。艾萨克和多萝西却俱都沉默了一下,艾萨克稍稍垂眸,多萝西抱住了妈妈的胳膊,笑着点了点头。
“我们会的。”她轻声说,“虽然我们觉得自己长大了,但我们永远把家当做我们的依靠和避风港,如果面对解决不了的问题,一定会寻求家的庇护,而不会选择自己承担一切,妈妈。”
哈利怔了怔,若有所思地望着他们。
他突然间意识到,自从圣诞假期之后,他和自己的表哥表姐深度交谈的时候就少了很多。在密室直面那个已经消失的汤姆.里德尔那天,他们及时地过来,带来了那个冠冕,一个特殊的魔法道具,伏地魔用那个魔法道具寄存了一部分自己……
他们是怎么做到的?而且,他们看起来和那个汤姆.里德尔打过不止一次交道?哈利突然意识到这点,他张了张嘴,看了看自己的表哥表姐,欲言又止,感到了担忧。
当他们上楼的时候,哈利也跟着他们一起上去。离开佩妮姨妈的视线,他叫住自己的表哥表姐,迟疑了一下,问他们:“你们还好吗?上学期的事……”
“还可以。”艾萨克简短地说,和多萝西对视了一眼,“没有生命危险,也没有了一个心怀不轨的人在旁边一直喋喋不休,清净了不少。”
“但你们好像都有心事。”哈利说,“佩妮姨妈发现了,我也发现了……我想伊莱姨父早就发现了。”
“不是什么大问题。”多萝西说,走过来微笑着摸了摸哈利的头发,“感谢关心,我们亲爱的表弟,这真令人温暖。”
哈利顿了顿,突然抬起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多萝西一怔,一时没有立刻挣脱开他的手。哈利撸起她的衣袖,意外而又不怎么意外地看到,她身上交错的红线并没有因为那个伏地魔的消失而消失。
它似乎并不是可逆的,依然在缓慢而坚定地生长着,蚕食着一些他们看不到的东西,安静而诡异地潜伏,等待着在某个时刻暴起,带来一些让人无能为力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