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鳞!
声音疾驰,力拔山兮!似从云中穿箭呼啸而上,穿破风尘沙幕,一路尘嚣直上。
闻声,小小也忍不住抬头,虽然以她现在的视觉未必能看得到上面的情形。
但,从她抬头起来的那一刻,一道寒光烁烁的倏然直下如飞瀑银练下九霄,直直穿透风尘沙幕,与小小擦肩而过。
银枪落下的那一瞬,玄机下意识的将手直去,张掌一握,取鳞的冰冷穿透掌心,这让人心安的感觉,又回来了。
握住枪身的那一刻,玄机将枪头朝着山壁一抵,电光火石间,正正好地与杀戮者手刃切来的刀锋相触,碰撞出的火花四溅,手刃被阻在了这一刻。
挡住了。
杀戮者发出愤怒的声音,掰起另一只手欲上时,取鳞一分为二,另一端游刃如飞。
手中得了取鳞,玄机一手抵挡,一手借力,借着取鳞之力将身一翻,翻身的同时枪尖挑往上面的小小,将她残破的身躯朝着悬崖顶上挑了上去。
小小无可奈何,只能睁着眼享受风沙掠过骨骼缝隙的感觉,当她被往上抛去,又落在上面地上的同时,四仰八叉的的模样,忽然几颗头围观了过来。
“我滴个乖乖,这手艺精良啊!”一个长得像葫芦似的人率先开口了,拿着手上的榔头敲了敲小小的钢架,“这……是什么东西,长这德行?”
“你才是什么东西。”小小这一扔,眼窝里弹出的弹簧似乎又被塞了回去,但仍旧无法动弹,忽然被人这么围观,忽然怒起。
“哎呀,会说话。”白花花张开双手拦着兄弟们,一副又惊又好奇的样子,“会不会咬人?”
“不止咬人,还会杀人。”小小的声音仍旧的嚣张。
话音还没落下的时候,便听到曹猛粗犷的声音传来,“呔,吃我一铁拳。”随着粗犷的声音传来,小小眼一眯,声音低沉了下去。
“再不下去救他们,就都死绝了。”
铁拳戛然止在小小的鼻端前,曹猛有些吃不准地看向了白花花,“她说谁死绝了?她在骂我?老子一拳崩死她……”
白花花眼花翻白,一把推开曹猛,“她说机姐,机姐还在下面。”
“机姐死绝了?”
“你有完没完!”
反倒是在旁一直沉默的崔探花,他径自蹲在小小身旁,问:“敢问这位,呃……邪!下面现在是什么情况?”
小小正当开口的时候,从悬崖下忽然摔上来一道身影,从悬崖边往后倒,摔出了长长的一道沙痕。那火蓝色的衣衫破碎了几道,仍旧止不住那一手持枪,半跪着的身姿飒爽。
黄沙掠过玄机那裂开的容颜,有墨发被风撩散,搭散了的青丝横吹在容颜前,遮挡住皮下的金属色。斜眉入鬓间,抬额时只见她眉眼如霜,更添几分峻色。
白花花看到玄机,惊喜声呼:“机姐!”
“别过来。”玄机大吼一声,顾不上这边的兄弟们了,兀自持枪往前冲去,冲向悬崖去的时候,杀戮者的身影直冲而上。
凛然之间,玄机已经交手上了,身影来回之间,玄机有意无意地,一边牵制着杀戮者远离悬崖,一边声音传了过来。
“救霍青鱼!”
小小顺着玄机的说道:“霍青鱼还在红崖底下,一人对峙两架杀戮械人。”
白花花站了起来,转头向曹猛和崔探花,“怎么办?”
“下悬崖,救人呗!”尤葫芦哧呼啦了一声,“那家伙,好像和机姐眉来眼去的,不救机姐会生气的吧?”
却在这个时候,从不远处的巨石边上,原本爬上来了的械人们纷纷站了出来,站在那里朝着他们遥遥而望。
这忽然出现的一色械人,个个嶙峋怪异,骨骼清奇的模样,这群土匪一时被吓得够呛,全部攥紧了拳头,不发一语,却暗中交首低吟:“怎么办,怎么邪都长得这么渗人,是敌是友?”
“能打得过不?”
械人当中,却有人先开口了,“一起救人!”
这下,土匪们错愕了,面面相觑。
崔探花率先反应过来,“既然如此,只可合作,通谋智取。”说罢,他将手张开一陇,示意大家围过来。
须臾,就是那些站在巨石边的械人也开始面面相觑了,而后开始有人挪开步伐,向着那群土匪围拢了过去。
很快,红崖上就出现了奇怪的一幕:不荒山上的土匪和红崖底下的械人全部围着小小这具残破的械人奋嘴狂言,振振有词。
“我听闻,红崖有条小道。”
“可是那里长满芥地草……”
“无妨,无妨!”
时不时的,瘫在地上的小小有些嫌弃的闭上了眼,这群人,说话能不能别喷口水?
还有,为什么非得围在她上头讨论?
末了,崔探花将手张开一挥,示意着大家散去,各就各位!
众人散去之后,风沙吹过的红崖一瞬间似作了鸟兽散,各自散开,只剩下小小这具残破且无法动弹的械人瘫在那里。
小小静默了一阵之后,才发现这些人真的散了,不禁大喊:“喂,喂,喂……还有我呢!”她的声音在风沙之中传扬着,可似乎并没有人理会她。
也不绝对!
不知道是谁听到了小小的呐喊,掉头过来顺脚将她一踢,顺带着刬起了地上的沙土,将这残破械人朝着旁边的石头踢过去。小小被踢翻了好几个身,最后半斜着抵靠在那块大石头下方,一边脸颊吃着土,一边脸颊摩着石。
紧接着,传来小小歇斯底里的狂啸声:“我弄死你们!”
风尘卷过,无人在意。
反倒是随着风沙怒吼,天幕欲遮之下,在红崖一侧的山丘上方,一袭白衫的探花爬上了最高的那处山丘,挥臂高喊:“葫芦,开道!”
与此同时,在山丘下,一辆四轮战车同时推出,木制的齿轮转动下,尤葫芦在上面转动转轮,催动战车,动力之下这辆战车却有着极其顽固的耐力。
尤葫芦对自己手艺有着极大的自信,抽出刀来,在战车上面砍上两刀,战车纹丝不动,甚至连一丝刀痕都不留,刚硬如铁。
“老子的战车,可是铁桦木所的造,刀枪不入。”
可战车四壁竖起,尤葫芦开路在前,眼界受困,山丘又上下连绵,看不清前方,葫芦大声喊道:“探花,方向!”
“长戈直入,直捣黄龙!”山丘高处,探花斥壁观望的声音指挥传来。
得了前进方向,葫芦将路线笔直挺进,从战车下方贴地处伸出两片木皮,随着铁桦战车一路推进,铺满地面的芥地草被一路高铲,刨开了一条宽丈许的路。
待到葫芦将战车开进了悬崖深谷底的时候,探花蓄势发令:“花花,老猛,冲!”
白花花和曹猛一左一右,带着人策马顺着那条铲开地皮的道冲去,骏马蓄势往前冲,正好在的战车冲进山谷,撞上其中一架杀戮械人的时候,白花花和曹猛一左一右抛开绳索,套住械人的双臂,各自往外冲去。
两匹马萧嘶着冲开,荡开的绳索紧绷到极致,械人的双臂被强迫张开,正面胸膛正正地被葫芦的战车撞上。
霍青鱼在悬崖下边打边躲,已然快到了极限,此刻葫芦战车一到,掀开了一架械人,让霍青鱼大有喘息的机会,单独对上一架。
随着械人被战车推开,械人措手不及,被战车撞了个满怀。
与此同时,葫芦在战车的中间开了一道窗口,“在我尤葫芦面前,还没有拆不掉的玩意。”八壹中文網
可当尤葫芦看到这架械人胸腔上密密麻麻的零件那一刻,饶是自诩得了鲁班秘术的传承,饶是自诩自己能木鸟高飞……眼前这宛如天工合成的机械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全都有条不吝的全身转动输送时,葫芦也不禁呆住了。
“天呢!这这,这都是什么东西?”
见所未见!
一时间,尤葫芦竟有无从下手的感觉。
但崔探花制定的战术犹言在耳,“先用战车开道,铲开芥地草,花花和老猛制住械人,葫芦深谙木工之道,直将那械人拆了。”
葫芦不敢延误,只能硬起头皮,仔细研究那些零件叠合和转动的规律,动手间却止不住的手忙脚乱。
左右两边,白花花和曹猛两人分左右紧拽绳索,可那械人力道强劲,在反应过来之后,双臂一收,竟以一人之力将两边骑马从出的力道给收拢了回来。
左右两匹马血肉之躯,脚力再强也难以抵挡械人之力,在强行崩住的那一刻,骏马脚力崩坏,两匹马同时被扯翻在地,喧嚣痛鸣。
白花花和曹猛随着匹马扯翻,翻滚落地,反被绳索拖拽而行,人力难以抵挡。
而杀戮械人得了空档,伸手个手刀朝战车砍下,铁桦战车应对普通钢铁轻松断其锋芒,可在杀戮械人的磨砺锋芒前,也难以抵挡。
葫芦将战车连忙后退,将战车前端的箭弩转动,箭弩如雨,连珠喷射,可这些箭矢落在杀戮械人身上,无法伤其分毫。
反倒是杀戮械人用手刃刺破战车的那一刻,一把便将战车掀翻,战车四分五裂,尤葫芦也被从里面摔了出来。
首战铩羽!
其余土匪随着探花的“掩护”声响落下,冲将下山,绳索套住杀戮械人,帮着曹猛两人将械人一路往山坡处拖拽了去。
土匪倾巢而动,杀戮械人被拖出老远,摔在铺满芥地草的地面上,震起漫天沙尘。
可当杀戮械人站起来的那一刻,撑开的臂力与这所有的土匪拉扯的时候,绳索的紧绷程度已经超出了界限,撑不住这蛮横力道,骤然断裂。
没了牵掣,杀戮械人持横扫之势,一路直推,根本无人可挡。
于高处的探花挥臂而动,从悬崖而下的械人迎面而上,与血肉之躯相比,这些械人的程序虽然不是战斗,但是先天要比人类强硬。
在一拥而上的堆砌中,给了白花花他们回圜的余地。
白花花回头看向探花,有些慌乱地不知该如何是好,但见崔探花似乎有所下策,他挥动手势,那些械人竟左右而分,再次将杀戮者牵掣住。
“拉开我!”在白花花等待探花的号令时,红崖里其中一个上半身颈部只用轴承承接住的械人忽然开口。
“什么?”白花花无法理解它说的是意思。
“上铁索。”崔探花在这个时候于高处喊道,手脚并用,作扯开状态。
白花花甚至的都不知道此为何意的时候,那个械人一手抓住了白花花的手,随之将身后的双腿一横起来,搭在身后的曹猛手上,喊:“拉!”
曹猛头脑简单,顺势话语一拉。
惊奇的一幕出现了,这个械人自头颅和下半身处,竟是满满的铁链堆砌缠绕成人类的形态,现在被彻底拉开,竟是一根钢铁长索。
白花花和曹猛同时迈开步朝杀戮械人饶去,几圈缠绕,人与械通力合作,将杀戮者奋力拖倒,拖拽了一地。
杀戮者四肢被铁索缠绕,身上的钢刃能断开绳索,但要切开精钢铁索还有点难度,一时间只凭它天生的浑厚与蛮力挣扎着。
“葫芦,快点拆了它!”曹猛拼命地将绳索与杀戮械人按压在地,手臂与额边青筋爆凸,随时要有撑不住的迹象。
尤葫芦咬牙上,从破碎的战车里拎出了自己的家伙事,劈砍刨撬,用尽了方式都难以撼动。
在其余人嘶声强撑,快要按压不住的时候,一小哥将自己的手伸过来,“用我的吧!”尤葫芦闻言,低头看去,瞬间惊愕。
那是一双既像扳手又像钻子的手……
扳手与钻子撬进那没有表皮的骨骼缝隙中,葫芦虽说向来只造木材,但一触摸到了这个钢铁的规律,要拆卸并不难。
在杀戮械人挣扎着起身来,将牵掣住自己的铁索左右甩开的那一刻,所有人被甩飞在地。
“他娘的,这玩意杀不死了吗?”曹猛吐了一口血出来,说出了此刻笼罩在所有人心里的疑虑。
但见那杀戮械人重重的踩在地上,这一路行来,原本漫山遍野的芥地草也全被铲平,此刻整个红崖,它仿入无人之境,横扫而行。
就在绝望笼罩所有人心头的那一刻,杀戮械人的脚步忽然停顿了下来,原本四平八稳的身躯在这一刻竟然朝着旁边重重的倾斜了一边。
紧接着,“砰”的一声重响,其中一只手臂忽然断开,脱落,杀戮械人失了重心,一下子低头弯了身。
看到这情形,原本已然一潭死水的人忽然开始了涌动,欢呼声暴起,充斥满红崖。而接下来,崔探花站在高处把握着械人的动向,计算着距离予以发号。
所有人,忽然又斗志满满。
械人,也并非坚不可摧嘛!
红崖客栈的废墟前,浓烟滚起被风沙吹斜。浓烟被尘风稀释,化作淡淡薄烟掠过客栈前的金属械人,以及被打入废墟中的霍青鱼。
薄烟过眼,霍青鱼呸了一口血色和灰烬残渣,身体已然撑到了极限,他将长刀插入地面,强撑着自己在废墟中站了起来。
俯身低垂着的身姿,侧眼能看到自己缠着布条的手,上面已然被鲜血渗透,紧握着的长刀上,“雄狮”二字宛如赋予了灵魂。
霍青鱼看着这把长刀,陷入了沉吟当中,就连杀戮者再度朝自己出动都浑然没在意。只有低垂的双眸被血色迷离所渗染,眼前所望之处,一片血色。
修长的眉峰少了往日那份无邪与纯正,紧抿的双唇刻画出凛冽的弧度,此刻在血色的侵染下,霍青鱼眼眸一闭。
入目处,尤然是那个一身箭袖武士,草鞋绑带的大叔模样的人映在眼帘,他那略带嚣张跋扈却又沉稳无双的厚重,如似一块沉铁落在霍青鱼的心中。
临了最后那一刻,冼雄狮的嘶声呐喊依旧在眼前,夫子佝偻的身影,阿诺那真无邪的笑颜,一个个的身影如同走马,匆匆一过。
最后只剩下红崖里,冼雄狮横刀直挑,纵横叱咤的身影落在眼中。
“小子,看清楚了!”
那道划破长天的弧度,宛如刺破心防的最后一击,霍青鱼睁眼的时候眼泪也夺眶而出,泪水落在自己的手上的那一刻,他也愤然而起。
“冼雄狮,你也看好了!”
霍青鱼嘶声刚高喊道:“你与我,从来不在同一条道上,以前是,往后也是。可是,我要告诉你,人与械……并无不同!”
在此时,在此刻,霍青鱼紧握手里雄狮宛如灵魂相随,就像当时冼雄狮足下蓄力,奋然跃起时。
就像冼雄狮当时奋力呐喊出的那一句话,“小子,你有你要保护的村民,我有我要守护的同伴,我们没有什么不一样!”
霍青鱼力满下身,蓄力弹起的那一刻,挥霍手中长刀。
宛如当时冼雄狮手里的长刀挥去,凌空划过刀锋的银光,交叉成两道凛冽的弧度,两人的身影纵横,仿佛在此刻交叠。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一如此刻,霍青鱼长刀凌厉,凭空而起,在杀戮械人冲来的那一刻,一刀直挑,银光交错劈砍而,直将那械人撂在废墟当中。
狮子的身影,潜藏着无尽的爆发力,霍青鱼同样,潜藏着无尽的爆发力。
而雄狮长刀,蕴含着这一刻所有死去灵魂的寄托,霍青鱼如似复刻出冼雄狮的身影一般。不,甚至比当时冼雄狮的速度还要快,在杀戮械人倒下的时候,再度挑起,横刀砍落,翻覆身影从废墟挑至悬崖下。
长刀抡砍过长空,与风沙厮磨,落在械人的骨骼缝隙中,蓄力直进,最终在械人出手的时候,刀刃刺过金属骨骼,直插在悬崖山壁上。
入木三分。
杀戮械人呼噜噜的声响自脖子上的仿人类气管呼出,手刃抬起想要切开卡在骨缝中的长刀,向来无往而不利的手刃,这次切在“雄狮”上,却不动分毫。
没有了另外一架械人的掣肘,霍青鱼就像解开沙袋奔跑,他在愤声大喊而出的那一刻,紧握的刀杆顺着悬崖石壁,从左到右奋力划拉,朝前冲去。
人带着刀走,刀带着械走。
卡在石缝中的刀刃割开突出的山壁,划拉出长长的一道深痕。
如同此刻那架杀戮械人,胸腔处原本被忍刀卡住的缝隙,在霍青鱼长刀刺入悬崖带着刀锋跑的同时,骨骼处破开的口子也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直到,刀刃划破械人胸腔骨架处最厚的那根钢骨,刺破钢骨旁边转动的扇叶,割开了人造的心囊线路,一路割破这架械人的中枢零件。
直到,刀刃将那片嵌在中枢中的芯片割裂!
这一路在悬崖壁边,带刀冲跑,械人的胸腔被彻底割开,一同被割开的还有悬崖壁那道长痕看不到尽头。
直到那架杀戮械人站在山壁边上一动不动,直到被割开的山壁上有大石滚滚落下,砸在那架械人的头顶上。
这一砸,械人自胸口断裂,轰然倒塌,最终埋葬这乱石堆里。
霍青鱼喘息着,握着刀柄的手止不住的发麻,颤抖,鲜血从手里的布条落下,顺着刀杆蜿蜒。他有些吃不住力地往后退了两步,最后将长刀插在地上,才堪堪止步。
终于,解决了吗?
霍青鱼看向山丘小道那边,土匪和械人的身影交杂在一处,有爆喝的声音,有欢呼的声音不断起伏、雀跃着。
在这片逐渐安宁下来的红崖里,那架杀戮械人开始四零八落。
再坚固的玩意,被他们这么玩,也会坏的吧!霍青鱼心里这么想。
只是,霍青鱼这会还不敢松懈下来,他抬起头看向悬崖上方,他不知道玄机和那架杀戮者到底怎么样了,那是一架已经觉醒了的械人,霍青鱼此刻很担心她。
咬了咬牙,霍青鱼带起长刀,顺着悬崖爬往上,他得去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