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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流光一震(1 / 1)

凛凛风寒,吹拂过玄机的面庞,将她竖起的墨发吹得乱飞,她看着下方偌大的祭祀台,道了一声。

“我谁也不是。”

她下悬崖,只带着取鳞,连白马都弃在其上,一路向下。

站在寒潭边上,玄机看着深碧如墨的水面,映着天上泠泠冷月,她低身取水的时候,方才触及水面,泛起层层涟漪时,手忽然一顿。

但见水面上,隐隐碧波游动,有巨大的黑色游影缓缓地在深处隐约来回。

玄机站起身来,默默地收手退了两步,静待着接下来可能会遇到的凶险。

潭中有巨蛇,第一个窜入玄机脑海中的想法。她紧握着取鳞连连往后退,直到退至祭祀台边上的时候,祭祀台巨大的磁石吸力让玄机有些不由自主地想往那边去。

玄机侧首,看着那方祭祀台。

悬崖上,远远地老白被惊动的声响传来,打断了玄机。等到她抬眸起来的那一刻,惊雷长剑跌至,寒光凌空劈来,剑气如霜。

伴随着剑气落下的那一刻,凭空一记响指的声音传来,玄机避开了那剑光的弧度,紧接着一记滚石也跟着炸开了花。

彭然的声动,在这幽静的悬崖底下回旋,甚至在这声音的撞击之下,还有石头从悬崖上滚落了下来。

惊雷敏捷的身形点落悬崖,最后停在祭祀台的巨石上头,执剑而立。

从一开始遇到这个诛邪师的时候,此人一手滚雷玄机抵挡不住,但她始终忘记了一件事,诛邪司中,人人是执剑的好手。

“你可真是不依不饶啊!”玄机抬眸看,对上了惊雷的眸光,眼里有甩不去的嫌恶。

惊雷剑指玄机,“这一次,绝不会再叫你逃了的。”说罢,惊雷一点祭祀台,从那台面上飞跃下来,催剑而来。

上一次,玄机折在他们手中,是因为惊雷与叶轻驰二人联手,玄机顾此失彼。但这一次仅仅只是一个惊雷,即便此人手段再强,玄机横枪抵挡,终是能勉强战了个来回。

然而,抵挡得了惊雷手上的剑,却仍旧挡不住他的滚雷,在寒枪与他剑气来回之间,滚雷落在身旁,替代了攻击。

玄机堪堪避退,却也仍旧被那滚雷推开的气浪推开,跌落在地。

惊雷一剑指在玄机跟前,玄机目之所及的是诛邪司所佩的武器上,剑尾独特的花纹与勾勒,那是专门为拆卸械人而造的东西。

玄机一扬取鳞,正待出手的时候,这一击直击惊雷心口要害。

然而,却在这一击出手的时候,短刀凭空而来,锋芒凛冽而至,将玄机手里的取鳞一掀,玄机的兵器脱手而去。

“是谁?”玄机惊呼一声,却没想到惊雷居然还有帮手。

明明叶轻驰还留在不荒山上,玄机离开的时候已经将不荒山的出入口给断了的。

但当玄机看清楚了从惊雷身后缓缓走过来的身影时,玄机愕住了。

霍翎?

玄机在脑海中浮现出这么一个名字,她怎么会在这里?

也在玄机惊愕住的这一刻,惊雷一翻手里长剑,长剑一翻一转之间,惊雷手法娴熟,剑锋划过她的颈部,剑尾一勾,一带……

按照以往,械人的芯片就这么被带出了。

然而,玄机本来就没有芯片,他诛什么呢!

玄机被这么一剑刺来的时候,换做其他械人是死路,但对于她来说则是生机。在惊雷收剑未及的时候,玄机将取鳞左右一拧,一份儿二。

取鳞的枪头横去,刺入了惊雷的心头。

有血从惊雷心头翻飞而出,玄机自他腰间一带时,却有滚石落入她手中。不做他想,玄机作势就朝着惊雷将滚石击去。

惊雷自知这滚石的威力,一个往后翻身躲避去。

然而,玄机诈他的。玄机至今都摸不准惊雷究竟是如何一个响指响起便控制这些滚石的,她唯有朝着惊雷后面的水里扔去。

不出意外的话,水里那隐隐游动的危险……

随着滚石在水里炸开的那一刻,果不其然,那条独一只眼的黑蛇骤然扬身而起,倒三角的头型冲着离它最近的惊雷窜去,张开大嘴。

如此庞然大物骤然出现,惊雷腰间佩戴的飞舆疯狂地颤动着,惊雷尚未反映过来的时候,已经被那大蛇卷入水底。

紧接着,水里又几声闷雷声动,惊雷在水里远黑蛇纠缠着,不见露头。

霍翎见那黑蛇上来,频频后退,看着惊雷被拖入水里,一脸的冰冷,却未施救。

取鳞一分为二,玄机双手各握其一,她看向霍翎的时候,将一只手上的武器横去,作势戒备起来。

“为什么是你?”玄机问。

霍翎将短刃护在肘间,手肘对外,刀刃面相玄机,“我从来都是诛邪司的人,只是你们不知道罢了!”

她痛恨宣姬,不代表,她能撇开自己的身份,“我霍家世代戍守龙脉,有些东西天生就不该出现在这世上,我在这里戍守这么久,就是为了让你们从哪来,就回哪去。”

“杀了你,我再上上阳京畿,杀了宣姬!”霍翎说着,断刃朝向玄机迎去,利落飒爽的身手,刀刀不留情。

玄机双枪在手,连续抵挡,招架之余,她将双枪一拧,合二为一。在霍翎继续刀刃劈砍过来之时,短刀刀刃闪过杀意的那一刻,玄机将长枪横扫过去,继而翻身一挑,直将霍翎挑翻直祭祀台边。

祭祀台的吸附之力,霍翎不敢抵挡,连连用刀刃插在面前的土地上,不敢一动。

撇开了霍翎,玄机却与她相反,利用寒枪插在地上,将自己一挑,朝着祭祀台上落去,然而,却在她落下祭祀台的那一刻……

她将取鳞刺入祭祀石台的最中央,她落下去的时候足见点在枪杆的末端,就这么站在枪头上,玄机默默地张开自己的双手。

掌心里,尤然留有霍青鱼掌心里干涸的血迹。

玄机高高在上,睥睨着这底下的一切,包括这悬崖底下祭祀台,寒潭水千尺,以及……败北的霍翎。

“宣姬算什么,没有宣姬,我照样能活。”玄机说着,慢慢地将自己张开的手往自己身前移去,原本她是想取寒潭水,将手心里的血迹给洗落下来。

但现在,没那必要了,玄机径直将自己的手朝着自己嘴边伸去,她张嘴咬破自己的手。

仿生的手腕,咬破的肌肤下有鲜活的血管,这些血管惟妙惟肖,不断地输送着能量朝着心脏,心脏泵压之下,又将这些东西输送全身……

在某些时候,械人和真人,并无区别,包括这痛楚,以及感受到新鲜的血液从这掌心划过。

原本,干涸在掌心里霍青鱼的血迹,在这一刻重新被血液带动,重新和着玄机的一并往下流。

看着鲜红滴滴往下流淌,祭祀台仍旧不动。

玄机饶有耐性,她的目光盯着那一滴滴往下滴落的鲜红,鲜红里映着她此时浑身的冰冷。

“我第一次睁眼时,你将我弃了,那时候我没有怨过你,因为我不懂得什么叫怨。

第二次睁眼,你让我替代你被诛杀在这祭祀台下,那时候我也不恨你,因为你在我的数据里留下了与你生死相同的指令……我拼尽了生命去寻你。

第三次啊!第三次了啊!!!

你还想怎样,还想怎样?

还想用这残留的数据,决定我的生死吗?呵呵,笑话,这里是龙脉,你从这里出来,我也从这里出来,凭何,我要受你操控?去死吧……宣姬!”

玄机看着这血液里映出自己张狂的面容,她已然不是了她,在这一刻玄机与宣姬似乎融为一体,她怨毒,她愤恨……她歇斯底里。

在祭祀台下方的霍翎看着此刻的玄机,看着她在上面说的这些,不是对自己而言,而是对宣姬说的……霍翎只觉得一阵阵寒意从背脊发出。

眼前的玄机,不是以前那个飞扬跋扈的玄机,更不是那个善于心机阴沉冷漠的宣姬……她又是谁?

霍翎看不懂。

然而,等到玄机掌心的血迹带着原本干涸的血迹往下流动的时候,祭祀台上面的纹路开始转动,在转动之际,以祭祀台为中心点,流光一震,朝着四周快速地散开。

这一震流光,整个悬崖崖底如同白昼一亮,骤然又黯了下去,唯有从祭祀台边缘缓缓升起的血色雾气缓缓地将这周围缭绕。

渐渐地,寒潭的水位在往下退。

水底盘旋的黑蛇,鳞甲随着水位下退而分解,飞转交杂着在这血色雾气之中,渐渐地盘旋成一道门,坐落在那寒潭的中央。

“龙脉!!”霍翎亲眼见到龙脉的这一刻,仿佛能感受到内心血液的翻腾,她几乎热泪盈眶,“我做梦,做梦都想要进一次的龙脉啊!”

霍翎住着手里的刀刃站了起来,将刀刃一拔,在玄机还没从祭祀台上下来的时候,率先朝着那出现的龙脉入口飞奔而去。

“即便是死,我也想知道,当年李瑶之到底进了一个什么样的地方。”霍翎朝着那黑蛇鳞片幻化成的一道琉璃般的门奔跑进去,身影从寒潭的这边入,却从那边消失。

玄机仍旧站在那祭祀台上,整个祭祀台如同拼了命地释放自己的能量一样,以它为中心一圈圈荧光色的流光不断地往外扩,往外扩……

这道流光如同有生命一样,顺着祭祀台往下走,流过寒潭边上的石堆,顺着寒潭的坡度往下,淌过那深藏在水底,此刻水位退下露出的破旧城市。

原本被淹没在水底青苔满布,遍走泥沙的旧城,荧光所过之处,似乎无形中将这层破旧的躯壳给撕了下来,随着这一圈光影走过,旧城焕新貌。

那些攀附在破旧楼台的青苔也好,泥沙也罢,全部在一瞬间消散无踪,荧光最后走遍整个水底城池,新城的风貌一洗如新,崭新的城市此刻赫然于眼前。

这……才是龙脉的真面目。

从祭祀台流淌而过的荧光,最后朝着天上走去,宛如一个独属于自己的世界。

悬崖这边还是在黑夜中,但踏入那荧光撑起的世界里,风和日丽。

俨然两个世界。

在那座剥下满目泥沙青苔的水底新城,高伫的大厦泛着还未投入使用的痕迹,钢铁的城市,科技的城市,那足以遥望穹顶之上的新城标志,浩瀚无边,叹为观止!

地广,辽阔千里。

物华,见所未见。

玄机从祭祀台上跳了下来,站在退去了水位露出真正面目的水底新城的寒潭边,她握着取鳞,正要往下走的时候,身后却传来一声呼喊。

“玄机!”

玄机一怔,没有回头。但眼里波光却一动,那原本肃起的冰冷与萧瑟,在这一刻如同遭受到了撞击似的,她浑身一僵。

身后,霍青鱼站在不远处,风吹他的衣角,翩然得不尽真实。

见玄机没有回头,霍青鱼眼里有遮掩不住的痛楚,问她:“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玄机回首,又复一脸的冷漠,宛如从来与眼前男子没有交集似的,只有疏离与决绝,再无其他。她漠然一勾唇,带着一抹冷艳。

“我怎会不知!”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将山寨困死?山上弟兄的死活,你不顾了吗?”霍青鱼从山上带着人打下来的时候,看到寨门被玄机用机关堵死的时候,再怎么想替玄机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

“你为了打开龙脉,所以利用山寨里的弟兄拖住诛邪司的人,不惜将他们困死在山上,任由诛邪司诛杀。”霍青鱼带着人出来的时候,路断在山下自家门前。

“诛邪司宁杀勿纵,你怎么会不知?”霍青鱼的言语中,有止不住对玄机的失望,“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以前该是怎么样?”玄机忽然大喝了起来,“你们联合诛邪司围杀我的时候,我就知道我该是什么样。霍青鱼……少假惺惺了,你前脚说要守着我,后脚诛邪司的人就来了,叫我怎么信你,怎么信你的?”

玄机看着霍青鱼,一步步地往下走,“我是械,你们是人,天生不是一路人。”

玄机的决绝,让霍青鱼一时难以言语,但是此刻却无比地笃定一件事,“你不是玄机,你还没记起自己是谁。”

玄机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也不会做出这种事。

她的记忆仍然留在重新醒过来的时候,她根本就还没记起来自己是谁。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霍青鱼甚至能够听到自己内心破碎的声音,那一片片碎开的裂片,倒映着曾经的玄机,倒影着现在的玄机。

她不记得自己是谁,甚至连他也一并忘记了,她谁也信不过。

霍青鱼的话,让玄机觉得可笑,“我从没说过自己是玄机!”

“所以,一切都是假的对吗?哪怕你为了迎合我的感情,也全都是假的吗?不惜将所有人,全都困死山上,包括我在内,对吗?”

霍青鱼这一句问话,像是一方巨石撞在玄机的心口,她忽然有种难以呼吸的错觉,难以遏止地闪过这个男人倚醉靠在自己的肩头,撒娇耍赖似的说话。

咱们什么时候拜堂成亲啊!

他的唇,他的吻从自己朱唇,再蜿蜒至颈部、肩头时的温柔……玄机的心如同被一刻般地一猥紧,她摇着头连连后退。

霍青鱼不是她的,那是……那是属于另一个自己的。

玄机屏息抬头,“对!”

霍青鱼忽然笑了起来,极尽地心痛。甚至夜风拂过,还有眼角难以忍住的一滴泪划过,“玄机的记忆你没能找回来,宣姬的善于心计,你倒是学了十成十啊,玄机!”

他尤然叫她玄机,尤然是刺在他心间,最痛也最舍不得拔掉的一根刺啊!

然而,在霍青鱼话语落下的那一刻,玄机也开口了。

但是,这一次她开口的语气,却是截然不同,“承蒙你的夸奖,也不枉我……费尽心机了。”玄机说着,抬起头来的时候,唇边有笑,落在霍青鱼身上的目光却是阴沉冷漠,又带着比霍青鱼更甚的嘲讽。

如同一条毒蛇,缠绕在身上那种冰冷黏腻的错觉。

这不是玄机,这是?

宣姬!

这是霍青鱼第二次在玄机的身上,看到宣姬了,霍青鱼仍旧惊愕得难以自抑。

但见她开口,笑着问:“你却猜猜,最后是你的玄机杀死我,还是我杀死你的玄机?”

说完,玄机转身走入龙脉,脸上的那抹笑意,由始至终都刻在唇边,这是挑衅,也是在宣告胜利的模样。

霍青鱼在这一刻,忽然心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他忽然明白了玄机也好,宣姬也罢,为什么非要进龙脉不可。

龙脉里,有决定她们生死的东西。

玄机没想起自己是谁,但由始至终,她都仍旧在和宣姬做对抗!

霍青鱼忽然心绪起伏,在不见了玄机的踪影的时候,也朝着龙脉的入口跑了进去。

身后,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过来的寇占星,骑着马一路从悬崖上纵来,“等等我呀。”

寇占星好不容易赶来,但是此刻即便策马下去也赶不及了,他勒马驻足于悬崖上,往下俯瞰的时候,龙脉的入口逐渐地黯淡了下去。

寇占星干脆一咬牙,一闭眼。

驾!

纵马下悬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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