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看玄机这架势,也是能谈则谈,不能谈就打的架势了。
兴老爹颓着的头抬起来,眼里有着血丝。
玄机能看到这个中年刚毅的男子眼里的某种克制,甚至咬着牙道:“我儿混蛋,兴家被地下城绝了生路也是活该。如此报应咱们也算两清。现在,你还想做什么?”
“泗水渠的人,命如草芥,可也不代表能够任人拿捏的。”
玄机能从这兴老爹眼里看出,他这克制,应当是维持不了多久。
玄机环视了周边一眼,看到这里原本摆放的一些原料,现在也已全部被收回,包括这屋子里的一些工具,也砸的砸,收的收,整个屋子空空的。
原来,地下城那一场大闹,地下城摸到了兴家来。事情闹得这么大,怎么可能没有半点处置,收了他们赖以生存的工作,对于他们一家来说,是最可怕的了。
屋子里面,他娘应当也是断了药,咳嗽的声音越发的重,让人尤其怀疑,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玄机又看了一眼旁边的兴尧,这小子不靠谱,但总算还是有个比较靠谱的老爹。换做是她的话,这会要么抄起家伙干仗,要么就直接把这孩子打死了。
玄机轻咳了一声,看了身后自家兄弟一眼。
还是那三人,葫芦,花花和崔探花,不见曹猛和小小。玄机心里也有了个底,“这次来,两件事。”
“事因你家儿子而起,我还有两个弟兄困在地下城没有出来,这是其一。其二就是,还需要你们帮忙再找一个人,半副械人,名叫霍翎。解决了这两件事,咱们的帐才算两清。”
玄机说话的时候,中气十足,大有不荒山大当家的气魄。在说话的时候,不免将目光落到了兴尧的身上去。
“你家小子,可卖了我的人两次。”
一次霍青鱼,一次她!
兴老爹听后眉心一皱。
旁边爱惹事的小子兴尧却没能忍住,“我告诉你,你别瞎说啊,当心我啊啊啊疼……”兴尧半路跌倒在玄机跟前,哭丧着一张脸看向自己的老爹,有些哀怨。
“你惹出的祸,还嫌不够多吗?”兴老爹怒喝他一声,对这小子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可以看出兴老爹在强行压制下自己的怒气。
“地下城被你们闹成那样,这几日人人自危。兴尧带你们进的水路,更是别想逃过。现在地下城几处水道全被封了,就是水龙王也难以进出,你们找我也没辙。
我们横竖是一家子烂命,烂在这泗水渠也是迟早的事,现在连我妻子的药钱都出不起,更别谈其他了。你们要实在是不解恨,就把这小子抓了卖做奴隶吧,我不阻拦。”
这是摆烂了啊!
兴尧则难以置信,“爹!”
“这是彻底没辙了?”玄机瞥了一眼兴尧,再看那一脸刚毅的兴老爹,玄机大概明白了。这兴家父子是怕了,不敢再接触任何有关她的事了。
“大当家,把他们吊两天……”葫芦看不下去了,玄机将手一挡,挡住了葫芦接下来要说的话。
而从进来就一直沉默不语的霍青鱼,则是在旁边,将兴家这院子都给看了一遍。除了兴家老妻病重的房间,霍青鱼不好去一看究竟,其余真的如他们所说的那样。
房间里,兴母也是听到了外面的对话,“砰”地一声,像是从床上滚下来的声音,紧接着妇人病重无力的声音就传了出来。
“你们,别卖我儿……我家实在是无能为力了,求你们……要卖就卖了我吧!”
“娘!”兴尧一听母亲的声音传来,赶紧起身朝屋子里奔了进去。
玄机坐在外面呢,听到里面兴尧哭喊的声音传出来,“娘你说什么胡话呢,你这身体就不要再为我操心了,大不了……大不了我到安乐坊去,说不定哪家贵人买卖人子呢!我,我错了娘……”
兴尧这话倒是情真意切,虽说人混账了些,到底是个孝子。
兴尧安置好了他娘,满脸泪痕地走了出来,伸出双手等待被绑的样子,“你们把我绑了吧,要杀要剐都随你们,地下城……我们是会得罪不起的。”
这是推诿之辞,也是真话。
玄机正想开口,霍青鱼却先她一步,“我们只要人。”言语甚笃,没有半点回圜的余地。
就连玄机都怔了一下,却不明白霍青鱼是什么意思。
兴老爹侧首看了一眼霍青鱼,这男子从进门到现在都不插手玄机的话,如今却横插一嘴,如此笃定。
兴老爹暗自将手放在了自己的铁锤上,做好了随时动手的准备,“这是逼我们去送死啊?”
“泗水渠连老鼠都不待,你们却要世代而居,老妻病而不治,哪怕是死也无人问津,这不比送死更让人难受?”霍青鱼毫不客气地说出让兴老爹都难堪的话来。
“你……”兴老爹一时气愤,挥起了手里的铁锤就要挥去。
霍青鱼却没有退却,也不担忧,兀自道:“找到了人,安排你们离开泗水渠,如何?”
果然,兴老爹手上的铁锤停了下来。
院子里有那么一刻陷入了沉寂当中,就连玄机都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霍青鱼,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哈哈哈,哈哈哈哈!”
兴老爹回应霍青鱼的,却是一连串长笑,笑得他眼角的皱纹更深了许多,眼角连泪都落下了。一会之后他才停下了笑声,“上一次说这么可笑的话的人,还是一个叫寇天官的人。”
“那家伙和你一样,不自量力,夸夸其谈,到最后拍拍屁股,不了了之。”兴老爹看着霍青鱼,眼里有那么一刻,是将霍青鱼当成寇天官来看的。
“老子这辈子,最痛恨的就是你们这种说话不算数的家伙,小人!”说着,铁锤继续朝霍青鱼抡去。
霍青鱼一挥手里的长刀,接住了兴老爹这一记。
然而,门口处寇占星的身影却僵在那里,他也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却浑然将兴老爹的话都听了去。他只看着院子里对手的两个人,喃喃地道:“我爹……不是小人,他不是。”
寇占星的手上,还拎着刚从郎中那里开来的药,兴尧他母亲看样子是病得厉害,寇占星半途跑去,就是去替她抓药的。
但谁想到,一回来就听到这话的,寇占星将手上的药一扔,转头就离开。
眼下没能说服兴老爹,寇占星离去玄机也只能将葫芦花花他们支开,让他们追出去,别让他惹出其他事端来。
院子里,登时只剩下他们三人。其余两人,还各自对峙着。
霍青鱼将长刀一推,兴老爹退了几步,也立在院子中央。
霍青鱼看着他,却将长刀一收,本就不想动手的模样,他对兴老爹道:“如果,我真能做到呢?”
“你凭什么?”
兴老爹的质问,霍青鱼沉着了下去,下意识地看了玄机一眼,这让玄机心生了疑惑。而接下来,霍青鱼更是说出了让玄机意想不到的话来。
“就凭我们,自不荒山而来。”
玄机的眼里,则开始泛起了波澜,她似乎开始疑惑霍青鱼接下来想说什么,眼光里也带有诧异和余惊。
霍青鱼故意错了玄机的目光,道:“自开国以来,皇室中便有一脉留守皇陵,当今的天子,也是从不荒山走出的。”
霍青鱼的话说得轻缓,但对兴老爹这种人下人来说,却是震天的一道惊雷。
兴老爹瞳孔忽然紧缩了又缩,难掩心里的震惊,“如果,要是这样的话……”兴老爹的话没说,而后眉目则又开始慢慢地舒展开来,他问霍青鱼,“你是谁?”
“李卿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