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依旧是个晴朗日子,比往常要闷热些,谢氏那里常需虞翎过去帮忙,四姑娘这段时间也在跟着她去,倒是学得快。
侯府上下两百余人,每月月中都要提前查账,以免错漏,虞翎身子不便外出,却还是去了一趟谢氏院子请安。
谢氏知道昨天的事,倒没为难她,让她一边歇息养着身子,一边看着四姑娘学东西,免得来回走动伤神,她笑应下来,只说中午再走。
等四姑娘做完事时,也已经快午时,灼阳晒地如火烤。
临走时有小厮来寻虞翎,说付家和陆家给她赠了几株近五百年老人参,鹿茸阿胶以盒封送,又有昂贵天山雪莲,皆是用来补养身子,又有几匹新进锦绣绸缎,丝滑光润,连方府也送来上好血燕窝。
谢氏和虞翎说收下便是,不能白白吃了亏,虞翎只轻轻叹气,道了一声多亏姐夫替她说话。
四姑娘和她一起走,中途听说她提要去寻谢沉珣道谢时,一张脸都皱起来。
她实在是怕长兄考核她最近学了什么,寻个借口先行回去,虞翎站在门廊下看她背影,忍不住笑了笑。
笑过之后,又想如果她姐姐如果还在,以他们两个人一冷一热的性子,也不知道是和她这位姐夫恩爱多,还是相敬如宾多?
不得而知。
谢沉珣早上不在,又出去了一趟,中午才回来。
虞翎正好赶着趟,过去书房寻他时,他颀长身形站在书墙前,背对着她,手里拿本书,看不清是什么。
窗外明亮日光透进屋内,他做事时不喜人吵闹,她也没出声打扰,只去找她以前看过但还没看完的一本朝政策论。
书房每日都有小厮打扫,书籍齐整摆放檀木架上。谢沉珣大抵是知道她不喜欢这种晦涩难懂的书,整理时放得很高。
虞翎踮脚几次,伸手碰都碰不到,反而闹出些动静,鼻尖冒了淡淡香汗,洁白手腕展在别人面前,掌心还缠着白布。
她双腿纤长细直,娇满胸口微压着书架,轻喘气,身姿曼妙。娇艳少女骨肉匀称,昨日她犯病引起不少争议,不管是谈什么,都离不开她这张脸,若她呆得再久一些,不知该有多少人为她写诗作词。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越过她,抬起来把书拿下来,虞翎转头时没站稳,半跌到他怀中。
她手微撑他硬实胸膛,抬头看谢沉珣,神情有些怔愣,微歉道:“我打扰到姐夫了?”
谢沉珣知她身子虚,扶她站稳些,她微微抖了下。
夏日衣衫格外轻薄,像直接碰触到她温热的腰部,光滑细腻,分不清是碰到了衣服还是肌肤。
他骨子里有种内敛,没做什么,只看了眼册名,最后把自己刚才看的诗集给她,道:“这种书不适合你。”
谢沉珣一贯不让她看难读的书,没有用,等将那本晦涩策论放到案头后,他又坐回案桌旁,提笔回去继续写密信,是虞翎看不明白的字。
摆在山形墨玉笔架边上的貔貅镇尺底座方正,雕刻有一只蓄势待发的貔貅,是辟邪物。
她好似才明白他刚才只是在给她挑书看,轻抿唇,只轻抱着书走到他身边,轻唤声姐夫。
谢沉珣笔微顿,看向她问:“是有什么不懂的?”
虞翎不知道怎么说,她唇瓣上有很浅的牙印,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浓长睫毛轻轻颤了颤,道:“我昨日去方府便惹了那么多人,心中十分怕出嫁之后,别人也讨厌我。”
书房内安安静静,她语气里有不安,女儿家的娇媚香气慢慢溢在四周,从前还因此被说过一次,谢沉珣沉声开了口道:“她们比不得你,故而嫉妒你,何须在乎?只要侯府还在,便不会让你委屈。”
陆蓉蓉父亲正要升迁通政司参议,要在谢沉珣这里卡一关,要是得罪了他,升迁无望,少不得要慌慌张张讨好,付家是不想招惹到侯府和皇贵妃,自家女儿又有错在先,传出其他谣言更是麻烦,走过场的诚意自然也不会少。
经此一次,至少不会有人明面上给她难堪。
那盆小莲花开在窗边花几的白瓷碗中,清雅袖珍,养得好便俏。
虞翎敛住眉,最后轻缓口气,道:“虽知姐夫在宽慰我,但我心中仍是高兴,我知道她们都比我厉害,想是过于在乎,钻牛角尖了,昨天在方府犯心疾,还怕方家笑话我,熬了好久才敢说自己手也疼。”
谢沉珣沉默,道:“伤还没好,好好在府中休息,我这几天都有事。”
……
从谢沉珣刚回京那天起接见谢大夫人娘家的亲戚,桌案上摆的却是不知哪来的折子,虞翎就知道他是在暗中做些什么——上回他看的那张折子是户部一位主事上奏修建间宫殿请求拨款,本不该到吏部手上。
谢沉珣大抵是觉得她身子容易留痕迹,让小厮去给她了盒去疤的百花膏。
虞翎在方府受罪一次,从宫里来了不少赏赐,连她那位只远远见过面的未婚夫也来了赔礼,说是自己未能阻止,特来致歉。
萧庚雪在别人眼里是彬彬有礼,温文儒雅,实际上表面一套背后一套,无关的人死在他眼前都不会眨一下眼,但他也确实担得上孝顺两个字,足够听皇贵妃的话。
虞翎的正妃之位,稳得大抵没人会相信。
皇贵妃到底是只有一个女儿,虞翎听说付嫦清进宫时摔坏了圣上给皇贵妃的画,以皇贵妃的性子自是不依不饶。
付嫦清被罚了三个月禁闭,陆蓉蓉也没得什么好结果,照样是被家里禁足在内,其他几位即便没被牵扯到,这段时间也收了心呆在家中。
只有尚在病里的虞翎是留在侯府歇养身子,在谢氏那里帮着忙,养精气神。
七月二十那天的下午,魏府姑娘递了帖子的消息传到虞翎这里时,她正坐在红木圆桌边修剪百合花枝,只轻轻颔首示意放在一边。
她修剪完最后一枝后,将剪子轻放在桌上的竹藤箜篮里,玉指纤细扶瓶身,轻|插百合进方口三段式古朴五彩花觚中,花瓣微卷,又有花苞含羞待放,亭亭玉立。
魏府姑娘,便是宫里上次让她结交的魏翘。
雪貂懒洋洋趴在她的腿上,被她的细直手指顺着干净皮毛,魏翘在信里问她身子可好,若是得空,找个时间聚聚。
虞翎面容仍有常年得病带来的病弱感,让她看起来格外惹人怜惜,轻轻垂眸想事情时,都会有人认为她是累了想休息。
她捏着雪貂的小爪子,只叹它是混吃混喝不会说话的,她姐姐从前也留过信给她,让她听谢沉珣的话,若它知道她姐姐的事,她倒能放下三分心去做别的。
虞翎心里想着事,依旧没猜到为什么要去结交魏翘。
户部侍郎是正三品大臣,自然是厉害角色,但他谨慎至极,甚至有些过头,全家都是一个样,遇到点风吹草动都能紧张得做足大祸临头的准备,魏家女儿亦如此,不可能向哪位皇子投诚。
她抬手轻轻揉着微微作疼的额头,抱着雪貂去写回帖,说这几天皇贵妃欲召见,下月初当无事。
侯府每月月末晚上是家宴,聚在正厅用膳,谢府主子都要出席,她为贵客,也要去。上几个月因谢大夫人丧事取消,这月三十该照常。
她让人送信出去,对陆嬷嬷道:“四姑娘待会若来寻我,说我很快回来。”
高门世家杂事只多不少,丧期忌讳尤多,诸如会客不可于正厅,用膳忌食牛羊肉,穿衣不着华服金饰等等,皆不可随意对待,她这位姐夫十分讲究,连带下边小辈也要守规矩。
四姑娘一直很喜欢和虞翎相处,时不时就过来找人,倘若不是没下人敢提她姐姐,让她想不明白原因,虞翎在侯府的日子或许过得真算不错。
她下次入宫,皇贵妃就该让她见萧庚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