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翎曾得谢沉珣手把手教习字,侯府里唯一得过此待遇的,也只有她。
他大晚上叫她过来,不可能是题句诗那么简单。
虞翎站在案桌旁侧,手轻绞帕子,看他递过来的笔,只能把绢帕轻放进怀中,慢慢接过。
谢沉珣退开半步,她莲步走到案桌旁,又顿住,不知要写些什么,只轻去蘸墨,微垂眸轻轻道:“我明天进宫之后,能私底下再去见姐姐吗?”
她那天晚上不过夜,是怕自己身子容易添麻烦,但只是白天过去待着,也不会碍到其他人。
谢沉珣的手掌从后覆住她的手背,扶她发上玉簪,虞翎手顿住,他骨腕清劲,结实有力,不说话时,让人摸不清他在想些什么,只让人由衷在想自己是不是哪里惹过了他,心里害怕。
虞翎缓缓呼出一口气,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她抬眸和他视线相对,倒不想给他添麻烦。
谢沉珣脸庞清俊,他人本就高她很多,握在她的手背时,只越显他哪里都是大的,他开口道:“白天又哭了。”
虞翎一愣,微偏过头,不让他看自己微肿起的眼睛,她能见她姐姐,自是喜多于其他,一个人待着,便是忍不住落泪。
她只斟酌回他:“姐姐于我而言最重要,我想要姐姐身子骨好……罢了,姐夫有什么喜欢的诗吗?我不知道写什么。”
虞翎姐姐在侯府受过委屈,她不知道自家姐姐对侯府有什么想法,可若能由妹妹亲自带着人照顾,自要比别人要上心得多。
但虞翎身后有个圣上,像他那种人,不会让她这么轻易好过。
不如维持原样。
谢沉珣修长手指扶住她纤细腰肢,矫正她的站姿,他不是爱说话的,也少在虞翎面前动怒,开口低道:“我若说欢喜你,你可做得到写上去?”
虞翎卷长睫毛微颤了颤,手指微攥紧些,她自幼便听别人说她长得乖,讨人喜欢,但像他这样直接说的,还是少。
他拘束克制,比同龄人要沉着稳重,不会说轻浮之语。
她微摇头说句不会,道:“我姐姐待我是最好,我心中一直盼望她能和喜欢的男子二人早生贵子,永结同心。”
谢沉珣手掌放到她平坦小腹上,少女身子颤了颤,他沉道:“你既是个聪明女孩,那天便该瞧出些东西,她与别人相爱至极,那人非我。”
虞翎安静很久,看得出那个小周大夫和她姐姐关系不一般。
他看到谢沉珣抱她时,皱眉看向的是谢沉珣,可换做是任何一个人,都该觉得是她不识礼数,再不济也是他们两个都不对。
但那位小周大夫不一样,至少他的举动,说明他是偏向虞翎。
京师能说起虞翎的,只有她姐姐,而她姐姐不会和一个陌生大夫说太多妹妹的纯善。
可虞翎从来没听过她喜欢一个大夫。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只能是姐姐想瞒着自己,虞翎轻提笔,自己写了一个清心二字,道:“这话由姐姐来说,或许可信,姐夫是她夫君,信不得。”
谢沉珣是内敛性子,心思却是深,只低道:“你真的这么想吗?”
他待她比别人好,不代表他性子温善。
虞翎睫毛又是一颤,只轻身作出想去拿书样,希望能和他避开这个话题,却被他手臂束住腰,紧压在书桌前,双手不得已撑在宣纸上。
桌上字画墨迹未干,有些沾到她衣袖,那支笔掉到地上滚了几圈,摆在书桌两边的四角长灯安静燃着,映出她细腻肌肤。
她低头道:“我想回去了。”
他开口告诉她:“我心中只有一人,若你硬要我横插一脚在他们中间,到时你姐姐恨的不止是我,还有你。”
虞翎彻底不说话了,她有些站不住,谢沉珣把那副画拂开到一旁,慢慢把她抱坐在案桌上,她粉润指尖放在他胸膛,泛着白,抬起头看他俊美脸庞,小声道:“你别说这种话。”
谢沉珣眸色深黑,看着人时让人有种无处躲藏,但虞翎在他面前胆子大,也不害怕,他修长手指轻顺着她长发,道:“明日见四皇子,不可有交谈。”
“我不听你的。”
他低头吻她的唇角道:“不想见你姐姐?”
虞翎微转过头,露着光洁侧脸,柔弱得待人采撷般,过了好一会儿,轻道:“那你也不许对我做那种事,明天我还得进宫去见皇贵妃娘娘,你那次弄得我疼,差点起不来,我都和你说过了。”
姑娘家娇滴滴的,抱怨时都娇娇媚媚,凶不起来,像含苞待放的粉花苞,呵气如兰,谢沉珣手握住纤细柳腰,虞翎踢他的脚,喊疼。
他缓缓低下头,又吻着她,说她是妖精。
虞翎指尖攥他胸膛衣襟,只由着他在少女柔白脸颊印上男人强势的气息,说:“我让着你,那你能让别人照顾好姐姐吗?”
“傻姑娘。”他回道。
……
虞翎是在谢沉珣屋子里过的夜,她一疲累就起不来榻。
但谢沉珣自律,他醒来了,没像往常样早起。
虞翎窝在他的宽厚胸膛里,眉目间有女人娇色,细碎长发柔顺垂下,腰身被他手臂搭住。
姑娘身子经他高大身躯对比,越显楚楚纤弱,早晨天凉,他只慢慢拢她在怀中,虞翎不想睁眼,也看不到他看她的眼神。
她得他全部的宠爱。
他想要的,不是这一个晚上。
谢沉珣不常让人伺候,昨晚也只留了一个小厮在屋外,这里是谢沉珣的屋子,虞翎不能久留,撑起困意慢慢起了床,要下榻时踩到冰凉木踏,圆|润脚趾反倒被冻得蜷缩起来。
她身上随意搭着谢沉珣换下的里衣,想靠回去继续睡,又被男人扶住身子,偷懒依偎在他怀里,说他坏。
虞翎身子有些酸,但不如第一次严重。
谢沉珣拧干热帕子给她擦了身子,帮她穿上衣衫,给她梳发时她才慢慢清醒过来,她手里拿着那只玉簪子,一直没说话,要走的时候,才又问自己能不能去找姐姐。
谢沉珣说不能,皇宫有人跟着她。
她愣愣看着他,有些许的迷茫问是谁,可谢沉珣说没什么,只是跟着她。
虞翎没多问其他的,只让他记得把字画送到她屋子里。
她心下是明了,是圣上那边派来的,他对她这个女儿宠爱颇多,做过的事一向了如指掌。
若让他知道她和谢沉珣之间的事,倒不知他是会偏向臣子还是女儿。
方大夫人要虞翎一同入宫探望皇贵妃,虞翎自不能懈怠,被谢沉珣送回院子后,便要换身端庄些的衣衫。
陆嬷嬷看到她衣袖墨迹和身上红痕,约是知道这种事情说虞翎没用,谢沉珣对姑娘家要是没有念头,就算虞翎一个人再怎么想也做不成。八壹中文網
方大夫人此行专门来侯府接人,便是有事要提前告诉虞翎。
方大夫人掌管府里中馈,府里大小事务都要经过她的手,也是说一不二的凌厉性子,但皇贵妃出事对方家影响也不小,虞翎见到她时,都觉得她憔悴了不少。
进皇宫的一路上方大夫人千叮咛万嘱咐,要虞翎见到皇贵妃时多安慰,圣上既然没将皇贵妃打入冷宫,便是还留有些念想,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只要人好好的,到时候四皇子登基大典,她这个母妃也是太后。
虞翎点头应下,心里又轻叹一声,今上至今没有立太子,底下皇子又都大了,总不可能全都对那个位置没有心思,她那位父皇对皇子们大多是有宠有罚。
但他最为赞赏的,或许还是留到最后的那个。
萧庚雪性子有些随他,可其他几位皇子虞翎不怎么熟,他青睐于谁,还真说不准。
皇宫内院多清寂,外臣不可随意入内,皇贵妃从前位同副后,手中权利大,姜大人是锦衣卫,巡视皇宫,所以私底下见面方便,但其他时候,连女眷进出都是严格控制。
永和宫是皇贵妃宫殿,门口守着轮值侍卫,四皇子每月十五能去探望一次,其他时候便只有送份例的太监能在门口送东西。
要不是皇贵妃派人去求圣上时谢沉珣恰好在,给她说了一句话方家尽心尽责,方大夫人也不一定进得来。
虞翎心中还想着以皇贵妃的性子,或许这段时日都睡不着觉,愁颜不展,特地让侯府大夫给她准备安神药丸。
没想到被宫女领进殿内,却是见皇贵妃躺在美人榻上,盖着被子,无所事事看书,不像别人想象中那样颓丧。
方府上下只出了皇贵妃这个大美人,一举一动都是懒洋洋的风情。
论相貌方祖父只是中上,皇贵妃母亲亦只称得上是小家碧玉,要不是一双眼睛随了当时的方老太太,也不知会有什么闲话。
她看到虞翎和方大夫人过来,只放下手里的书,坐起了身,穿鞋唤虞翎和方大夫人一声,招呼宫女搬来两张圆凳。
永和宫比起以前要更冷清了些,虞翎上次来时熏香缭绕,所用之物皆奢贵,现在就连插在花觚里的梅花都有些蔫。
萧庚雪还在京师,目前暂时没什么人敢克扣太多皇贵妃的份例,但她奢侈惯了,东西用完了再去讨,这回便没人再给她。
方大夫人坐下,她和皇贵妃关系熟稔,问道:“娘娘过得可好?此行找我们前来,是有什么要紧事?”
虞翎一顿,轻扶裙摆,慢慢坐在圆凳,没插什么话,她面前的两个都是长辈,如果认真看她,会看出她和谢沉珣做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