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灾多难的横滨。
明明去年「龙头战争」带来的阴影才刚刚过去,现在又要面临一场浩劫。
震惊后回神的五条悟烦躁的抓了把自己的白发,他深吸了一口气,姑且选择先把卯生他们四人送回北泽家。
“卯生先生,我先回一趟高专。”
五条悟说道,“……事关重大,半个月的时间并不多,我得第一时间和上面商量对策才行。”
“我知道了,谢谢你今天的帮忙。”抱着佑介的高大咒灵站在原地,理解的点头。
卯生不认识夏油杰,不了解夏油杰,更不知道悟和对方之间的复杂交情。
但他很清楚那个披着袈裟的男人在逃离前所说的话的严重性。
「咒灵操术」与其控制的数千只的咒灵……这个数字实在是太过可怕,如果全部释放出来,的的确确很符合对方所称呼的「百鬼夜行」的场景。
而糟糕的是,日本现存咒术师的人数要远少于此。
偏偏那个人声称要在市区释放这种庞大数量的诅咒,还说会给予诅咒们将所有人斩尽杀绝的命令……其针对对象毫无疑问是普通人。所以,如果不做应对措施的话,造成的伤亡人数或许要比龙头战争更加可怕。
因为普通人看不见咒灵、完全无法逃避。
就算因为特殊情况暂时有了可见能力,也会因为没有咒力而无法反击。
哪怕是隐隐能够看到诅咒黑影的异能力者,也只能够暂时击退它们,无法对其进行祓除。
——也正是因为这点,所以咒术师的地位才如此特殊。
所以,咒术界必须严以待之。
卯生不拦着神情焦虑的五条悟,只是在对方离开前,不免露出了担忧的神色,轻声问了一句:“你还好吗?悟。”
“什么?”
“你看起来心情很糟糕。”
卯生这么说着,随之回想起对方和那个名为夏油杰的男人熟稔的互称和谈话内容,不免隐隐约约有些许猜测。
他注视着五条悟的眼神很温和,就像是长辈注视着陷入苦恼的自家孩子一样。
——当然,从年纪上来说,卯生也的确是五条悟的长辈。
他们之间隔了差不多有三代。
“如果你有需求的话,我可以抽出时间和你谈谈。”
黑皮白发的咒灵低沉的嗓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又耐心,给人强烈的安全感,“要是有什么事不想要面对的话……悟,你可以直接开口让我去解决。”
五条悟歪了下头,微微睁大眼,整个人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他今年已经27岁了,是咒术界的现任最强。
包括五条家的族人在内,“遇到棘手又难以解决的事情就让五条悟解决处理”——这种认知基本已经是常态了。
这也不奇怪。
咒术师人少,有能力的强者一贯要承担更多的责任,而五条悟对于其他人来说强的过头了,无所不能的形容几乎都是为其量身打造……至少几乎大家都是这么想的。
当然,也不是没人担心五条悟的情绪。
比如他曾经的老师夜蛾和另外一个同窗硝子,就会给予其关注和开导。
但能够真正开口说“不想面对的事情就交给我”这种话的,目前为止也就只有卯生一个而已。
理由很简单。
卯生早已将五条悟视为自己人,所以有足够实力分担其压力、为其提供休憩藏身之所的他,就理所当然的把对方扒拉到了自己身后。
对今年已经有八十岁高龄的北泽卯生来说,像对待茶茶他们一样对待五条悟,并不是什么值得纠结的事情,也不会感到难为情。
——27岁,虽然已经成年了,但还是涉世不深的年轻人呢。
有想要逃避、不想面对的事情,也很正常。
你已经很努力了。
偶尔想要躲到长辈身后藏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被这样无声的安抚着。
……这种感觉真是新奇,五条悟心想。
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情绪。
总之,就仿佛整个人都“乎哇乎哇”的飘了起来,原先的烦躁不安一扫而空的同时……一句“爹”差点就冒出来。
五条悟猛地甩了甩头,一本正经的在心底告诫自己:这不行!
辈分不对了!
喊卯生先生为父亲的话,不就和惠他们一个辈分了吗!
这要是被他雇佣到高专任职的伏黑甚尔那家伙如果知道了,还有鹤见虎次郎那家伙……嘁。
五条悟顿时就把自己的冲动扼杀在了摇篮里。
身高丝毫不逊色卯生的白发咒术师闷头低笑了一声,随后扬起脑袋,露出大大咧咧的笑容,“我知道了,卯生先生,我不会和你客气喔?只是杰那家伙的事情……果然还是得由我来解决比较好。”
“没关系吗?”
并不清楚其中的缘故,卯生只是在观察对方的神情后担心的确认。
“没关系,老实说,这或多或少也算是我的责任。”五条悟耸耸肩,语气轻快道:“不过,如果先生你有兴趣的话,等我回来和你说完咒术界的安排后……再和你讲讲杰的事情怎么样?”
对值得依靠和信赖的人倾诉真实想法,总是能够缓解自身的情绪。或多或少还能得到来自身边亲友的帮助。
倾述,也是自救的一种方式。
如果夏油杰当年懂得这个,或许就不会陷入到偏执的深渊,也就不会从守护弱小的正义骑士堕落为对弱者施以惩罚的确信犯。
“我会等的。”卯生给予了承诺,随后想了想,补充道:“但我或许不会给予什么好的建议。”
他不知道夏油杰曾经是什么样的人。
但他见过现在的夏油杰。
“我当然知道这点。”五条悟笑了起来,“但我就是想要卯生先生足够理性的判断……是你自己说我想做什么都可以直接开口的吧?”
虽然这么讲有点孩子气,但自己大概确实对卯生先生产生了些许类似于依赖长辈般的心理。
和对方交谈,总是能够让自己安心且平静很多。而在和已经面目全非的挚友的最终决战到来前,他需要这种安心和平静。
五条悟想着,然后离开了北泽家。
……话说回来,刚刚那种想法,绝对、绝对不能被任何人知道。
白发的咒术师先生摸了摸鼻子,那张厚如城墙的脸皮百年难得一见的出现了难为情的神色。
。
原本也想赶往事发现场、被困在新干线的惠在奔波中收到了他爸的短信。
判断惠的位置距离不足以赶到的卯生让自家儿子先一步回家。
惠不太情愿,据理力争过后,最终得到了帮助卯生连环call五条悟的任务,并成功刷了五条悟的屏。
当然,这事已经过去了。
先一步回到家的惠和津美纪紧张的引导茶茶将弥里和佑介搬到他特地清出来的房间里。津美纪看着佑介断掉的手臂,捂着嘴眼眶红了。
“茶茶,到底发生了什么?”
惠冷着脸看着佑介还没有完全修复好的手臂,漂亮的绿眸像是燃烧着的氤氲树林一样充满了怒气。
茶茶相当义愤填膺的述说了石泽夫妇的真面目,引得惠和津美纪满脸愕然与震惊。
“那两个人死了?”
“死了。”茶茶点头说,“犯罪现场还爆了炸,估计现在连尸体都不剩下了……”
惠反而眉头紧皱,不太高兴的样子,“那证据岂不是也没有了吗?”
回想着石沢夫人那欺骗性极强的虚伪模样,惠就不免感到一阵不适,他表情很臭,“照你的说法,对方估计不会是初犯,做出这种事,却就这样简单的死去,而且对外依旧是干干净净……”
未免让人太过不快了。
石沢夫人对外的身份是受人尊敬的大学老师,石沢先生的对外身份时优秀又对下属体贴大方的企业家。
按照爆炸规模和火势以及地理位置来看,等到消防车抵达,那栋别墅基本不会有任何残留物了。
就这样死去,或许会被归为意外或者他杀,石沢夫妇或许反而会被定义为受害者。
然后“干干净净”死去的他们,或许还会得到被蒙骗的学生和下属的祭拜与祝福……这个事实,光是想想都让人生气。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让真正的受害者弥里和佑介怎么想?
恶人没有得到法律的制裁和应有的批判,这种事情不管在哪里都会让好人与无辜者心寒与难过。
必须要有惩罚才行。
茶茶显然明白惠没说完的部分。
于是北泽家一贯乐观开朗的小太阳的神情骤然变得无比锋锐又坚决,暖棕色的眼睛闪烁着不弱与惠的愤怒,“不会的,干干净净死去什么的……别开玩笑了,我才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小时候的茶茶曾经认认真真的说:她要成为大人物。
能够改变不合理不公正、改变社会的那种大人物。
能够给人带来幸福和希望的大人物。
而她这几年那么努力的学习、去侦探社实践、增长见识,为的就是不再会面对这种情况时束手无策。
茶茶想:扭曲到那种程度的疯子和如此流利的手法,绝对不可能是初犯。
既然别墅一部分证据被销毁,必然会有另一部分证据。
而她一定会找出来。
。
弥里和佑介昏迷了很久都没有醒,卯生平静的陪在他们身边,一面将佑介的手臂的最后一小节修补完毕。
现在,这对小龙凤胎身上总算没有了那让人心痛的伤痕。
时间已经很晚了,夜色深深。话说回来,白天本以为会下雨的天气,反而倒是在夜晚散开了厚厚的云层、露出了皎洁的月光。
津美纪去洗澡,茶茶则是出去打电话、不知道在和谁聊天,只剩下惠一声不吭的继续陪着他爸和这对小龙凤胎。
弥里和佑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醒。
不过身为普通人的这两个孩子,醒来必然是看不见卯生的,而津美纪自从被诅咒过一次后体质发生了些许变化、不再需要咒具眼镜,因此她原先的咒具眼镜摔坏后,卯生也就没有再继续补充。
龙之介和银那里或许还有……不过大晚上的,也不适合现在过去借。
所以惠和茶茶自发选择陪同守夜。
——为了以防弥里和佑介苏醒后找不到依靠而陷入恐慌。
老实说,六岁的年纪,如果遇到这种事情……不留下心理阴影几乎是不可能的。究竟还会不会对人付出信赖都是个谜题。
惠和茶茶比较特别,他们作为这对兄妹眼中的「镇守神」的使者,或许还能够被接纳……基于这个猜测,他们俩做出了陪同的决定。
“惠,困了的话可以睡一会,弥里和佑介醒了我会喊你。”
“嗯,我知道,只是现在还没有睡意。”
“这样啊。”
卯生点头,然后想起了什么,他看向身旁黑色短翘发的少年,想了想,抬手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脑袋。
“爸爸?”
“今天你和你的队友拿下了全国大赛的冠军不是吗?恭喜你,我有看到你的表现,非常的出色。”
压低嗓音的咒灵轻声的说道,“只是今天没能替你庆祝,还耽误了你和朋友的聚餐,真是抱歉,等过几天再给你庆祝吧。”
惠愣了愣,忍不住摸了摸鼻子露出一点点笑意,“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而且,这已经是我第三次全国大赛了,庆不庆祝也没关系,至于网球部的聚餐的话……幸村说,他不接受人不齐的聚餐,所以延迟到了下周。”
“幸村精市吗?”卯生愣了愣,表情放松了些,“他是个很好的孩子啊。”
“嗯。”惠认真的点点头。
那是他最好的朋友。
父子两人的谈话有一句每一句的轻声搭着话,茶茶中途来过一回,需要去查什么资料的她和惠商量好工作安排后,就先回了自己的房间。而津美纪则是因为被北泽家全员担心身体健康而赶回去睡觉。
最后只剩下惠一路陪同到一点多。
和父亲聊着聊着就迷迷糊糊眯起眼睛的惠也在不知不觉时靠在卯生身上睡了过去。
卯生稍稍调整姿势,让自家儿子睡的舒服一点。
夜色深沉,一片宁静。
今天一天的惊心动魄,总算是告了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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