酥酥和傀儡师在衙门外等到深夜,才看见街头出现提着灯的护卫，一队马车深夜而归。
那马车上下来的红色官服的人，正是洪大人。
“洪大人！”酥酥一眼看见,立刻站起身招了招手。
那些护卫也都把酥酥认下了，倒是没有阻拦她。
洪大人瞧着也有几分困意,许是在擂台赛场盯了一整天也疲倦了,懒洋洋抬眸扫了眼酥酥，“进来。”
倒是没有多问什么,直接让酥酥和傀儡师跟着他进了衙门。
前院是办公的地方，从侧门绕进去，再往后走过一条长廊，推开二道门，就是洪大人在衙门里休憩的房间。
此处还有婢女早早准备好的温热帕子，给洪大人擦手。
另外还有茶水点心,一应都齐。
洪大人靠进软靠椅中,朝酥酥扬了扬下吧。
“说吧，大晚上来找我,有什么紧急的事情？”
酥酥上前两步,先是拱手,却不想行了个礼,反倒把洪大人给逗笑了。
她不解地看着洪大人,洪大人只是随意挥了挥手：“没什么，你说就是。”
酥酥这才说起关于尤退和他的三个半妖女儿一事。
在安常茶馆,有人售卖半妖。这个消息来源该是尤退好不容易打听到的。只是身为外地人,在王都想要进一步打听消息的确很困难。更别说安常茶馆的门槛,还不对外人开放。
在这种情况下,想要求助于人,酥酥也只能想得到洪大人了。
“不知道洪大人能不能进去安常茶馆？”酥酥说罢，紧张地盯着洪大人。
“别喊我洪大人，你一个幼崽这么喊，感觉很怪。”洪峦却是先纠正了酥酥对他的称呼，而后说道，“能进去。然后呢，你想让我去救那些半妖？”
酥酥犹豫了下，试探着问：“如果洪大人不介意的话？或者能带我进去吗？我去帮退叔找他女儿。也想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人想用半妖之心，去对小鱼做坏事。”
“别叫我洪大人。”洪峦啧了一声，而后摸了摸下巴沉思，“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能售卖半妖的地方，你一个小幼崽进去也讨不到什么好。”
“我陪她一起。”
傀儡师随口说道：“她的安全不劳操心。”
洪峦闻言，倒是笑了。
“如此甚好。”
却是干脆利落地答应下来。
“只一点，有人狩猎半妖之心，收集龙鳞，所图甚大。”洪峦笑意收起，看着酥酥，“若是真的插手此中，你脱不了身。”
酥酥却淡定地说道：“我不打算脱身。只想帮退叔找回他女儿。帮临霏避开危险。”
“你这般性子……”洪峦垂眸低语了句，“倒是像极了有苏氏一族。”
此事就此敲定。接下来就是细化内容。何时何日去安常茶馆，寻找到半妖又该如何，这些都是问题。
主要还有一个原因，人族不认半妖，妖族也不接纳。这些半妖根本没有容身之处，也同样，对人族和妖族都充满了警惕。到时候如何和半妖接触，也是一个大的问题。
洪峦只让酥酥先回去和人确定，不要操之过急。
酥酥得到洪峦的肯定答案，和傀儡师先回到住宅。她得先找到小鱼，告诉他这个消息。
但是怎么找小鱼就是个问题了。她手在眼皮上的痕迹摸了好一会儿，也不见眼皮发烫。只好蹲在水池边，伸手早里面搅浑水。
“小鱼！快出来，我有要事告诉你！”
傀儡师在她身后看着她这般搅浑水，看笑了。
“过来，我教你怎么找他。”
酥酥一愣，立刻收回手起身，哒哒哒跑到傀儡师身边，仰起头：“要怎么做？”
上一次找到小鱼，也是傀儡师做到的。她自己都不会。
傀儡师的手指按在了酥酥的眼皮上。
“首先，让你的灵力和龙血沟通。”
酥酥闭上了眼，眼皮上一阵温热。
“而后，传音入密，又或者说，释放危险。”傀儡师的指尖一点，酥酥眼皮上的龙血瞬时变得滚烫。
不多时，莲叶池中卷起巨大波澜，一尾墨青色的巨大鱼尾在水中摆动。
下一刻，以鲛人形象出现的临霏面带笑容，手搭在岸边正想跃上岸，却发现酥酥的身侧，傀儡师的手指还在她的眼皮上。
半龙少年的笑意瞬间消失，板着脸眼神冷冷地盯着酥酥。
“小鱼！”酥酥倒是很高兴，立刻朝他跑了过去。
临霏甚至有些恼火地瞪着酥酥，不满地藏起自己的尾巴，下一刻，漂亮的墨青色鱼尾化作双腿，他藏在水中也不上来，就那么生闷气。
酥酥蹲在水池边，先道歉。
“对不起，上一次发生了点事，我忘了和你有约。”
临霏没好气地说道：“是，我不重要，我就是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鱼，轮不到狐仙大人多费心。”
酥酥眼神柔和地看着他。自从知道自己和临霏都是幼崽后，她对临霏也多了不少的耐心。大概感觉他和茉儿差不多吧。
“好好好，抱歉哦。”狐仙大人笑得很温柔，“我已经道过歉了，所以你要原谅我嘛？”
临霏这才慢悠悠从水池中出来，一身倒是不沾任何水意，他扫了眼傀儡师，依旧不高兴。不高兴归不高兴，还是别别扭扭道：“我要是不原谅你，你叫我我怎么会来。”
酥酥顺着临霏的视线回头，傀儡师已经在石桌旁落座，扫了眼在池边的两个幼崽。
“你们聊。”他倒是淡定，只随手隔空取来一琉璃盏，一水晶壶，一股清淡的酒香传来，他自斟自饮，并未多去盯着酥酥和临霏。
“我找你是有要事告诉你的！”酥酥表情严肃多了，站起身让临霏和她一起去了垂花亭，两人面对面落座，她十分认真地说道，“前些天，那个来抢龙鳞的人又来了，说是要做什么世间至高无上的事情。”
临霏表情微微严肃了些：“可动手了？”
酥酥点头：“动手了，有玄厉在，都不是事。”
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在说玄厉的存在时，她是底气十足的。
临霏听得真切，倒是瘪了瘪嘴：“那是因为小爷不在。小爷可是世间唯二的龙！知道什么是半个神祇吗，那就是以后的我。有我在，才叫什么都不是事。”
少年半龙强调道。
酥酥闻言，很是捧场地点头：“你说的没错。”
却是很善解人意的没有提起当初的他，被一条链子锁在水洞之中的狼狈。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得知，有人可能会对你不利。”
酥酥举着例子：“收集龙鳞的人，肯定不是对你心怀好意吧。还有有在收集半妖之心。玄厉说，半妖之心可以让尚未化形的幼龙无法化形。你现在……还不是龙吧？”
临霏听到这里，眯着眼看向那石桌旁坐着的傀儡师。
他自斟自饮，甚至没有多看他们这里一眼，仿佛一点也不在意他和酥酥的交谈。
这个人怎么什么都知道。的确讨厌。
“还不算。”临霏有些无奈，他额头一阵金光闪过，一只龙角缓缓伸出。
龙角的顶端还是酥酥当年见过的，被弄伤了一样的断面。
“十二年前，我本该受劫化龙，守护我的人背叛了我。”临霏面无表情道，“导致我反噬重伤，折断龙角。还被囚禁了起来。”
“这之后我再也无法感知到真龙劫。”临霏也不藏着，直接将这么大的秘密告诉了酥酥，“我可能要再过百年，才能化形。”
酥酥安慰地拍了拍小鱼的肩膀。
“百年而已，我们妖族等得起。”
“谁跟你是妖，”临霏傲然地扬起了下巴，“小爷可是半神之尊。”
虽然那是百年以后的事情。但是龙族的半神之尊，可和妖族完全不同。
说罢，临霏还是勉强说道：“我没有嫌弃你妖族的意思。”
酥酥了然地点了点头。也是，半神之尊啊，那的确和妖族有着截然不同的差距。简单来说就是，她是妖族，修士们会对她喊打喊杀。若是是半神之尊的龙族，只怕走到哪里都是被供奉优待的吧。
“所以半神之尊的你，”酥酥表情又严肃了许多，“是不是很危险？”
“是呗。”临霏承认得很痛快，“毕竟我可是龙。半神之尊，想得到神骨神魂的人太多了，小爷小时候，可是活得有些艰难的。”
“可是用半妖之心让你无法化形，他们又有什么好处？”酥酥想不明白这一点。
“很简单。”临霏倒是直言不讳，“我生来就是龙子，我就算不化形也是半龙。若是化形成功，根本无人能狩猎神龙。半龙之躯才是他们唯一可以下手的时候。”
原来如此。
酥酥不由得也觉着小鱼不容易，说是半神之尊，可到底也是遇上了不少的糟心事。
“总之多谢了，我会多注意这些的。”
临霏倒是果断道谢。
酥酥把这个消息告知临霏，也算是避免了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可能会出现的意外。
如今他知道了，酥酥就松了一口气。
而临霏托着腮，不知道在想什么，沉默了好一会儿，他忽地扭头问酥酥：“你是要去找半妖吗？”
“是啊，退叔的女儿是半妖，我答应了退叔，要帮他的。”
酥酥其实也不知道退叔的二女儿在不在王都，会不会在安常茶馆，但是总得试一试吧，有线索就不能错过。
临霏犹豫了下，小声嘟囔了句什么，酥酥没有听清。
他从自己的袖中摸出一个蚌壳，递给酥酥。
“遇见危险可以钻进去。没人打得开的。”
一个小小的，巴掌大的浅白色蚌壳。
酥酥接过来，在临霏的指点下用灵力打开。蚌壳一开，内里却另有乾坤。
扫一眼就知道是个芥子空境。
“多谢。”
酥酥也没有推辞，接过了蚌。
“说好要带你去海边玩。”临霏又想起自己白等了两个多时辰的憋屈，气得又瞪了酥酥一眼，“下次不带你去了！”
酥酥已经去过海边了，面对临霏的生气，她也没有被威胁感，反而是笑眯眯说道：“好嘛，不去了。”
谁知临霏更生气了，抿着唇，摇身消失在水雾里。
咦，这是又生气了呀。
酥酥才想起来，她还没有给临霏肉脯呢。
只能等下一次了。
酥酥把蚌壳装入锦囊中，夜幕已深，月光倾洒整片庭院，树梢枝头的倒影落在地上，还有傀儡师斟酒自饮的倒影。
“你好像喝了许多。”
酥酥在傀儡师身侧落座，手捧着腮，安安静静看着傀儡师。
他抬起酒杯饮酒时的动作，让她想到了重渊。重渊素来是爱饮酒的，整日里可说是酒不离身。
这也就导致经常靠近重渊时，她都能嗅到一股浓醇的酒香。
傀儡师抬眸看她。
“说完了？”
酥酥嗯了一声，她之前还以为傀儡师会不喜小鱼，没想到他全然没有对小鱼表露出不喜的态度。
“玄厉。”酥酥小声问，“你是不喜欢小鱼吗？”
之前玄厉和小鱼的两次见面，她总能感觉到那么一丝微妙。
“不喜欢。”男人承认得很快，而后却是放下酒杯，温柔地看着酥酥，“但是他是你的朋友，我能接受。”
酥酥眨巴着眼，有些佩服地看着玄厉。
也许，这就是成年人的气度吧？像是她，喜欢的人就很亲近，不喜欢的人，她就会远远跑开。
酥酥更想早日长大了。做一个有气度的成年大妖。
有气度的成年人却漫不经心想着，幼龙最好是把酥酥当朋友对待，他可以不介意他的存在。
若是下次还用那种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嫉妒艳羡看向他，他可能要教一教幼龙什么是幼崽才该想的事。
想要早日长大的酥酥第二天清晨马不停蹄就去长公主府找尤退。
幸好，昨日茉儿告诉了她爹，今日清晨，尤退已经背着自己的剑准备来找酥酥，两边人在半路相遇，直接回到酥酥的宅院中。
关于尤退查到的消息，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安常茶馆里是有半妖的。
但是对他自己女儿的存在，并不能确定。没有任何线索证明他的二女儿在王都。
可是同样也没有任何线索证明他女儿不在王都。
这对一个父亲来说，是龙潭虎穴都要闯一闯了。
酥酥告诉尤退，洪大人可以帮这个忙，进去容易，但是进去之后的事情才是更重要的。
尤退倒是坦然。
“我不惧任何困苦。若是我出不来，还请酥酥姑娘告诉钟公子，我家小女茉儿，拜托他多担待一二。”
这话说得太不吉利，酥酥都认真地呸呸呸了几声。
“不会出不来的，我有小鱼给的法宝。”
尤退一愣：“酥酥姑娘也要去？”
酥酥点头：“我答应了你，要帮你找女儿的。茉儿是你的女儿，可你还有两个女儿呢。我要做个言而有信的人。”
尤退起身对酥酥拱手。
“多谢酥酥姑娘，为我家小女的事来回奔波受累。”尤退郑重其事地再次对酥酥道谢。
这反而弄得酥酥有些不好意思了，连忙摆手。
“答应了你的事嘛。而且那里可能还有不少半妖，都知道了，总得去救吧。说不定都是幼崽呢。”
酥酥挺起胸膛，觉着自己一个纯妖幼崽，总该比半妖幼崽来的成熟吧。她要做一个靠谱的妖，能救下所有半妖。
“只是要怎么才能全救下来呢……”酥酥小声嘟囔。
尤退却不知道想到什么，深深叹了口气。
“要是钟公子也像酥酥姑娘，是个言而有信之人就好了。”
酥酥忽地感觉有些不妙，瞬间忘了自己在想什么，抬起头来，甚至有些慌张。
“雇主他又怎么了？”不会又打算赖掉她的灵石了吧？
“钟公子似乎答应了别人什么事。”尤退含含糊糊说道，“只收了好处没有替人做，这些天被人到处围堵，都不敢出门。藏在府里吃酒作乐。”
酥酥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都有一种果然如此的不意外。雇主他可真的是，始终都在一个惹事的边缘上来回逛哒。
说来六天前，钟秦宣还没有给她灵石呢。这一趟要去安常茶馆，不知道要花多少。
酥酥说送尤退回长公主府，可那手持小金锤的气势，一看就知道她是要去要账了。
还是傀儡师顺手牵着她的后衣领，让她转了个身，接过她的小金锤，指了指他在桌上放下的东西。
一个木头做的，奇奇怪怪的圆球。看起来光滑无缝，但是稳稳当当放在桌子上一动不动。
可是酥酥就是很容易被这种新奇的奇怪东西吸引，一时间忘掉钟秦宣的事情，收起小金锤，趴在桌子上用手戳着那木头圆球。
“这是什么？”
手指戳一戳，那木头圆球还能动一动，滚着跑。
“你可以认为这是一个鲁班锁。”
男人随手将圆球拆开，却是零零散散的小木块。
再轻松地将木块合拢，手上来回拨弄了几下，重新还原成小圆球的模样。再递给酥酥。
酥酥抱着小圆球来回看，连个缝隙都看不见。
手在鲁班锁上来回找，找不到一点痕迹。又把圆球塞给傀儡师，抬着头眼巴巴看着他。
“没看会……你再教教我。”
傀儡师被这么眼巴巴看着，嘴角噙着笑，倒是耐心地重新拆开，甚至放慢了动作，一点一点让酥酥看清楚。
等拆开的木条再次合拢时，又是一个圆球了。
酥酥接过圆球，戳了戳。这么奇怪的小东西吗？
她好奇地问：“这个是做什么用的？”
傀儡师轻描淡写说道：“每一块木条，都能容纳一条妖魂。拼凑成型时，能藏匿所有的妖气。”
酥酥一愣，抱着圆球不敢置信会有这种神奇的法器。
“你拿着它，玩明白了。”
而后傀儡师对酥酥说道，“之后想救多少人，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