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酥酥半夜未睡好,早早起身,依旧是开了窗趴在窗扉朝着竹林张望。
昨儿悄悄潜入金门的藏剑阁弟子和她做好商议,早先一步离开了。此刻的竹林该是空空荡荡的,酥酥还惦记着那条蛇,还在张望着呢,忽然听到了远处传来一声尖叫。
酥酥立刻起身跑出去,而重渊在小榻打坐,对外界的动静有所感知,却并未动,还在调息灵气。
酥酥从东厢房跑出来,发现声音来源在主房,那就是姚拂儿所在的地方。
与东厢房不同,姚拂儿身边陪着不少的家仆,住满了耳房倒房,此刻也都比酥酥先一步围在了门口,等内里的侍女开了门,涌进去问候他们主子。
酥酥还没靠近,看见姚家这么多人,想了想就没过去了。
有这么多人在,想必是没有什么事儿的。
没一会儿,酥酥就知道是发生了什么。姚拂儿的房后出现了一条蛇,在她毫无准备之时落在了她的头顶,吓得姚拂儿当场都哭出声来。
又是蛇……
酥酥窗外有蛇,姚拂儿窗外有蛇,甚至叶镯葭的窗外也有蛇。
而且这蛇还是有着妖气,不是寻常的蛇。姚拂儿窗外的蛇还有可能是酥酥窗后跑出去的,可出现的地方已经有三处,说是闹蛇的季节,也不该是如此。
而姚拂儿受了惊吓,洗了脸后就扭扭妮妮地来找酥酥了。
东厢房重渊也不让旁人去,酥酥和姚拂儿在院中的木墩桌椅落座。
“酥酥道友,”姚拂儿被蛇吓了一跳,此刻面对酥酥还有些不好意思,她趴在桌上深深叹了口气,“多谢你昨儿来提醒我。可没把我吓坏了。”
一条蛇的确不可怕,可怕的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忽然一个不明生物落在自己的头顶。
姚拂儿就是被自己的恐惧给吓到了,哭得眼睛到现在都还能看出轻微红肿。
酥酥问道:“可抓住了那条蛇?”
说到这个,姚拂儿的脸色微严肃:“并未。我起初以为是寻常蛇,派人去抓并未抓到。而后才发现这条蛇可能不寻常,使用各种法子都找不到。”
“这蛇有妖气残留吗?”酥酥问道。
姚拂儿却是摇头:“我想到你昨日说的,这蛇可能是妖,我就派人查探过,并未找到任何妖气。若不是你说,根本想不到这蛇是妖。”
居然没有任何妖气残留吗?
酥酥陷入了沉思,抬起手咬着手指,在思考这种蛇到底是什么东西。
忽然出现在她的窗外,出现在旁人的窗外,只有她外放神识查探到了残留的浅淡妖气,其他人居然并未发现这一点。那就是说明要么这个蛇妖只有妖族能发现,要么就是,这个蛇妖只让她探查到。
无论是哪一种,她现在在蛇妖的眼中应该是不同的存在了吧。说不定很快就会知道,这些蛇是为了什么潜入金门来的。
姚拂儿唉声叹气地。
“酥酥道友,玄道友真是好狠的心,我受到惊吓叫的那么大声,他该是听到了,居然也不出来问候一句。他眼中是完全没有我啊。”
酥酥一愣,怎么都能把话题转到重渊身上?
“……他在打坐。”酥酥只好这么解释了一句。
“酥酥道友,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姚拂儿已经心知肚明自己根本没被俊美少年放在眼中,可她就是不能理解,为何这二人这么奇怪,又亲近又疏远的。
酥酥还以为是和蛇有关,正色脸道:“请讲。”
“你和玄厉道友至今还未结契,是为了什么?”姚拂儿直言问道。
酥酥听到结契二字,一愣:“……结契?”
她知道的结契是小狼玄厉教给她的,因为沾染了他的血,被结成了妖契。
但是姚拂儿口中的结契,肯定不是妖契,她在等姚拂儿解释。
“就是结为道侣,婚契。”姚拂儿诧异地看着酥酥,“你都不知道这个吗?你们师门没有结契的弟子吗?”
酥酥老老实实摇头:“没有。”
别说他们荆门简简单单几个人,就连赤极殿加上,她也没见过结契的人。
“你们师门可真奇怪,居然也没有人去找着玄道友要结契吗?”姚拂儿十分费解,“或者找你的,你们长得这么好看,哪怕修为不高也会有很多人喜欢的。更别提,你们俩修为都有金丹了吧。那不应该啊。”
酥酥不知道姚拂儿的评判依据,但是就她自己所知,的确没有人会要和她或者重渊结契。
在赤极殿的近百年,和离开之后,从未遇上过会说要结契这种话的人。只除了小狼玄厉,结了一份主宠契。
至于重渊……酥酥想了想,好像也就是她提出过能不能作为和他成婚吧。然后被拒绝了。
她摇了摇头。
姚拂儿又问:“那他眼中都是你,为什么不提出要和你结契?结了契,就不会让别人看着眼馋了。”
她在酥酥面前倒是大方说着自己对重渊的觊觎之心。
酥酥听到姚拂儿的话微微沉默了片刻。
“我们的关系很复杂,但是不会结契的。”
这是酥酥唯一能肯定的事情。
复杂是真的复杂,可到最后分开也是会分开的。
她和重渊,不是能结契的关系。
早就不是了。
这个回答让姚拂儿十分诧异,诧异中带着惊喜,可这种惊喜在反应过来后就消失了。
“……你们真是奇怪的两个人。但是就算不结契,也跟我没关系。”
姚拂儿倒是想得通。毕竟她是亲眼目睹了那少年的视线停留之处,至始至终,他的眼中都没有旁人。
“算了,先不提这个了,你说那蛇是妖,但是我也没发现妖气,此事有些蹊跷,我得告诉盛师兄,让金门多加注意。”
酥酥还补充了句。
“叶家,也遇上了蛇。”
姚拂儿挑眉,了然了。她回房换了衣裳,在确定这冷清少年她可望不可求后,她再次转移了目标。
与其去考虑一个满心满眼都是别人的人,倒不如去考虑眼里看不见旁人的人呢。
酥酥目送姚拂儿换了一身略显娇俏的粉裙离开,起身准备回东厢房。
而东厢房内,重渊已经结束了打坐,正在靠近庭院的窗边默默注视着她。
酥酥走到廊下,就看见推开的窗内,冷清的少年正用一种微妙的眼神目视着她。
看不透是什么意思,但是酥酥脚步一顿,倒是没有推门而入,反而是顺着廊下的木板地朝窗边走了几步。
此处窗外挂着一簇花草,还有一个灯台。
清晨十分,灯台只有昨夜燃烧半夜熄灭过后的一抹黑色的沉寂。
少年就隔着窗扉目视着她。
酥酥隔着窗扉与他四目相对。
“你刚刚说……”
重渊语调很轻,和酥酥对视时,眼底有种让人看不懂的幽暗。
“你和我不会结契,对吗?”
酥酥站在窗外,看着窗内的重渊,清晨的微光从外照进去,显得他整个人站在光中,是明亮的,甚至是温柔的。
酥酥迎着重渊的视线,微微点头。
“对啊。”
“我知道,你也知道的,我们不会结契,你说过的。”
虽然说的是结契会死,但是这不就是说明了从头到尾,他们都没有结契的可能性吗?
可是在她说完,重渊眉尾微微下垂,低着眸有种让人一眼就能看见的低落。
酥酥不理解,重渊那为什么要为这种不存在的事情去心情低沉。
“嗯,我知道。”
重渊的声音很轻,酥酥险些都没听见。
重渊抬手揉了揉眉心。
明知道不可能有那一步,他只会走在那之前,但是亲耳听见酥酥说不可能的时候,他到底还是呼吸都跟着疼了一下的。
酥酥眨了眨眼,有些不敢去直视这样的重渊。
她垂着眸盯着地上的木板。
他在……难过什么吗?
因为结契?
可是这不是他最清楚的吗?最早拒绝她的时候就说了。之后也给她解释过,因为会死啊。
而且就算不是因为这个……
她和重渊也不是能结契的关系了。
又或者说,他们从来都不是。
其实酥酥也忍不住想,那她和重渊到底该是一种什么关系?
还没等她想明白,重渊率先从窗边转过身去。
酥酥愣了愣,垂眸沿着廊下走回到了庭院中。
要不先练一会儿剑吧。
酥酥给自己找点事做。
小青剑挥舞三遍,东厢房的门打开了。
冷清少年手持一把铁剑脚步慢悠悠朝酥酥走来。
他也不说话,就直接加入酥酥,一起舞剑。
起初两个人的剑势都不同,在酥酥挥舞着剑的过程中,重渊将自己的剑势已经调整成和她一模一样。
两人一起舞剑,仿佛真的是从小一起修行的师姐弟,默契十足。
酥酥练了半个时辰,她停手时,重渊跟着停手。
与小青剑不同,他手中的是随意捡来的一把金门初级弟子剑,用完了随手就放在了一侧。
而后他从自己的锦囊之中掏出了一个竹叶编制的小头环,顺势戴在了酥酥的头上。
她的发髻偏矮,细小嫩竹叶编制的头环正好能落在她的发顶,绿叶与她发髻上的白玉簪交织,格外清透。
“赔罪。”
少年言简意赅说道。
酥酥摸着头顶的竹叶头环,几乎是立刻反应过来重渊说的赔罪是什么。
他率先转身给她留了一个背影。不知道在生什么闷气,但是生闷气都没有多久,立刻就去给她编了一个头环来赔罪。
酥酥忽然心中一动,她抬起眸,与重渊四目相对。
“如果……”
酥酥才开了个话头,小院的门被推开了,姚家的仆从在前开了门让开,姚拂儿捂着唇娇笑。
“没想到盛师兄还亲自送我回来。”
走在姚拂儿身侧的,却是盛景韶。
他手中提着剑,目光很快追寻到小院中的两人。
头上戴着竹叶环的少女,还有一脸冰凌子满眼烦躁的少年。
盛景韶脚下一顿。
“……打扰了?”
重渊难道直勾勾盯着盛景韶,主动对他露出了一个谈不上和善的笑意。
语气冰冷。
“你还知道打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