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暮秋撩开衣摆,恭敬地跪在风清清的脚边。
“风姑娘,在下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秋儿,你是我这辈子最信赖的人,但说无妨。”
“桑谨今日归京,百姓无不欢呼爱戴,他为国为民不辞辛苦,您若处置了他的弟弟,百姓们该如何想?”
还躺在地上的桑二傻眼了。
他眨巴眨巴眼。
又眨巴眨巴眼。
觉得肯定是自己的命根子太疼,都把她把他疼出幻觉了。
她猜萧暮秋有疯病。
一会儿洗脚水洗脸,一会跳窗自杀,一会儿又给一风尘女子下跪。
绝非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
要么就是故意戏耍他。
“你们两个搞什么鬼呢!老子都求饶了!”
“桑二公子,当着风姑娘的面,不得放肆!”萧暮秋喝斥道。
“老子对一个风尘女子不放肆对谁放肆!”
此话……有些道理。
萧暮秋无法反驳,扯下床单,撕成一根根布条,将他五花大绑,再蒙住他的双眼。
担心他听见什么不该听的,拿东西堵了他的耳朵,推他进到屏风后头。
一进去才发现角落里蹲着一个瑟缩的人儿。
正是风清清的贴身丫鬟小哑巴。
萧暮秋问:“你可是被外头那些人吓着了?”
小哑巴望着她,红了眼眶。
萧慕秋拍拍她的发顶,温声道:“你就呆在在这,好好看着他,我有事和你家姑娘讲。”
小哑巴点了下头。
屏风外的风清清,为自个儿揉着酸疼的肩膀,像是碰着了伤口,低低骂一声。
萧暮秋疾走出屏风,赶上去询问。
风清清叹息:“唉,人老了。”
他忍不住追忆往昔,讲述驰骋沙场时的豪迈,感慨英雄迟暮。
“我擅长使刀,一把大刀耍得虎虎生风,没有匈奴人不怕我。”
萧暮秋拍龙屁道:“父皇英勇豪杰,儿臣五体投地。”
“匈奴人当年还给我取了个外号。”
“哦?”
“皇一刀。”
萧暮秋配合道:“因为你取他们向上人头只需一刀?”
风清清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不,取他们命根只需一刀。”
萧暮秋:“……”
我就知道。
门外,十位大汉心急如焚。
他们用耳朵贴着门,打探房内的动静。
掐指一算,已有半柱香没有听到桑二说话了。
他们不禁胡思乱想——二公子会不会……惨遭毒手了。
领头的大汉是位性情中人,不愿意干等下去,一拳打在门框上。
他喊道:“二公子,你还在吗?”
“……”
“我家二公子是死是活你们给句痛快话呀。”
风清清用名人名言做回应:“有的人活着,但他已经死了。”
大汉们没读过书,听不懂这文绉绉的话,骤然激动起来。
风清清不认输,放话要鞭尸他们祖宗十八代。
君无戏言。
萧暮秋觉得风清清一定会说到做到。
这可不行。
太作孽。
真龙天子阳气重,不怕。
老祖宗们的幽魂只会找她算账。
她一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弱女子,怕是招架不住。
“您先别激动。”
风清清一巴掌拍在桌上:“老娘很冷静!”
此话一出。
萧暮秋惊呆了。
风清清自己也惊呆了。
这做女人才多久呀,居然变“娘”了。
要完!
风清清挤出一抹笑,化解屋内的尴尬气氛。
萧暮秋硬着头皮回了一抹笑:“儿臣是怕您气坏了身子,千万要保重龙体——”
最后两个字,她险些咬到舌头。
这具身体根本不是龙体……
萧暮秋上下端详她几眼,转变话题道:“父皇,您好像比前几日瘦了许多。”
胸都瘦小了。
风清清瘪了下嘴:“的确瘦了点。”
“莺花楼里的饭菜不合您胃口吗?”
“我……我……”
风清清似有难言之隐,扭扭捏捏着,讲不出口。
萧暮秋脑海中立马有了许多种猜想。
第一种是,老丈人没当过女人,无法融入青楼的集体生活,整日郁郁寡欢。
第二种是,青楼竞争压力大,老丈人花容月貌,受到了嫉妒与排挤。
第三种是,老丈人身在青楼,心在朝堂,忧国忧民的同时还忧心日后能否成功移魂。
第四种是……
“秋儿,”风清清打断了她的思考,“其实我是在……练舞。”
萧暮秋:“?”
“不然……娇娇娘就不给我饭吃。”
哦,对。
“风清清”乃是大昱第一花魁,除了要精通琴棋书画外,还要能歌善舞。
萧暮秋关心的问:“练的什么舞?”
“……波斯的肚皮舞。”
萧暮秋:“!”
这舞她很喜欢看,成亲前隔三差五就去西市的舞坊观赏,里头的胡姬跳得最好。
舞者上身的衣服款式和肚兜差不多。
露出雪白的肚皮,疯狂的扭腰甩胯。
混帐娇娇娘,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虐待当今陛下。
她难忍孺慕之情:“父皇放心,等桑二的事了了,儿臣会让娇娇娘免了您这份苦。”
“我问过她了,不去练舞话,必须赔钱,因为请来的舞师收费很贵。”
“有多贵?”
“计时收费,一个时辰八十两。”
萧暮秋噎了下。
确实好贵。
风清清:“我每日要练习一个时辰,一共练十天。”
那就是八百两。
萧暮秋痛骂世道不公,贫苦人家连饭都吃不饱,一个舞师却狮子大开口。
“娇娇娘视钱如命,她能舍得?”
风清清:“她说如今同行倾轧,恩客们口味刁钻,必须寻求新的突破,莺花楼才会有未来。”
真是个有远见的青楼老鸨。
萧暮秋对娇娇娘有了新的认识。
风清清像是抓到一根救命稻草:“秋儿,八千两的赎身银子你暂时凑不出来,但这八百两应该有吧?”
有是有……
但她舍不得呀。
萧暮秋吞吞吐吐道:“或许……可能……大概……有吧。”
风清清失望道:“八百两你都没有?”
萧暮秋只好甩锅温灵蕴:“公主殿下命我在公主府住下了,我每月的俸禄都落在她手上。”
“你不是还有许多私产和生意吗?”
“全都由公主管着呢,进账和出账需要她点头同意。”
风清清目光一滑,落在她的揣有妆盒袖子上:“我瞧着你带来许多珠宝——”
“这些都是公主的!”
“她不是特意命你这些来替我解围嘛,反正桑二不要,将它们都赔给娇娇娘,抵个几百两不是问题。”
萧暮秋捂住袖子退开一步:“您在公主眼里就是一青楼女子,她管我管得紧,总是防着我跟您来往,我万万不能替您解围。”
“那这些珠宝……”
萧暮秋心有难堪,却是一咬牙一跺脚实话实说了。
“是……儿臣偷的……全是公主的。”
风清清惊了一惊。
她家二女婿,出了名超然洒脱。
总是在淡漠中透出一丝悠远。
要概括的话,那就是不食人间烟火。
竟然为了她,舍去君子之道,做了偷鸡摸狗的事。
风清清感动到老泪纵横,一把抱住萧秋秋。
“秋儿啊,我对不起你呀。”
萧暮秋无语了。
不懂为什么她偷了东西,老丈人却要哭。
轻抚老丈人的背心,安慰道:“一切都会过去的,您不要太伤心。”
风清清抬起哭的梨花带雨的脸,许下承诺:“等我魂归龙体,一定给你加官进爵。”
萧暮秋客气道:“儿臣不求功名,惟愿您圣体安康。”
风清清大手一挥:“是人就一定有所求,我将你视如己出,有何心愿但说无妨,我一定为你达成。”
萧暮秋不想拂她的好意:“儿臣缺钱。”
“那我就准你贪污腐败。”
萧暮秋:“!”
别说,她真的有点心动。
撩开衣摆,跪地三拜:“儿臣谢主隆恩。”
“好孩子,你最有孝心。”
风清清扶她站好,再次牵扯了肩膀的伤口,艳丽的五官皱成一团。
萧暮秋倾身过去查看她的伤势,却闻见她身上浓郁的香气。
这味道提醒了萧暮秋,男女授受不亲。
她应当和这具娇嫩的肉.体保持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