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归难得有做父亲的觉悟,举步赶去了前院,对着温鹿川和温玉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直讲的口干舌燥,才将人请出了府。
得知此事的萧暮秋,不免心有感动,为了表示感谢,吩咐庖厨做上一顿丰盛的晚膳。
夜幕降临。
山珍海味上桌。
萧暮秋忍着尴尬和萧规面对面而坐。
“今日之事,多谢……爹爹了。”
三年没喊过爹了,舌头都好像不太能捋直。
别别扭扭的。
萧暮秋端起酒杯浮了一大白。
萧归竟对她有了关心,道:“你酒量不太好,以茶代酒就成。”
“嗯。”萧暮秋应了声,再无下文。
正厅红烛高燃,四面和暖。
气氛隐有温馨。
萧暮秋不太适应这份温馨,提着筷子随意吃了两口菜,打开天窗说亮话:“爹爹此来盛京定是舍不得主母吧,如果有事托我去办,不妨说来听听。”
她对萧规少有主动,萧归也不太适应,嘬了口酒,又提起茶壶斟上一杯茶递过去,举止间有明显的殷勤之意。
萧暮秋接进手中没喝,将茶盏搁在酒碗边,道:“你有话就直言吧。”
萧归不好再拖下去,舌头在口腔内搅来搅去,组织着言语。
萧暮秋吃了几口菜,耐心的等待。
萧归的目光跟随着她夹筷动作,有些难为情道:“的确有事求你。”
萧暮秋有得意也有失落,她就猜萧归此行目的不简单,不禁冷哼一声。
原来萧归今日挺身而出的好,全是虚情假意。
气氛骤然冷却下来。
萧暮秋的眼珠一动,眼底尽是漠然,不咸不淡道:“有事你就别拐弯抹角,别磨磨蹭蹭惹人嫌。”
要换作以前,萧归定然要骂她是个不孝子孙,胆敢如此冲撞长辈。
可他和萧暮秋情分淡泊,怕一会儿把萧暮秋惹恼了,捞不到半分好。
客客气气的道:“是咱们萧家的事……萧家不仅是百年大族,也是皇商……生意做得多,主营是绸缎、药材和钱庄,铺面遍布大昱……人际关系也盘根错杂,私底下就免不了有些腌臜事。”
萧暮秋挑眉:“有多腌臜?”
萧归的声音小了下去,像是闷在了罐子里:“沾了豫州盐务一案。”
萧暮秋眉心一跳!
她不顾规矩礼教,呵斥道:“你可是扯进了这桩大案里头?”
萧归亦是气馁,认命的点点头:“豫州是我朝盐业重地,萧家也世代经营盐田,今年豫州周围十镇因大水被淹,盐成了紧俏货,我便鼓动其他盐户大肆囤盐,使盐价高涨……”
萧暮秋:“这无非就是商人的投机取巧而已,就算朝廷要追究也不是大事,况且萧家乃四大家族之首,陛下即便要怪罪也会有所忌惮。”
萧归:“是啊,可我此行禹州带去了几名萧家子弟,本想让他们好好历练一番,不想他们擅作主张……捅出了天大的祸事!
十镇因发大水,冲毁了许多良田,之后又起了瘟疫,百姓民不聊生,全都涌进了豫州城想要谋条活路,其中有个外号叫丑鹦的人。
他本是某个镇上的镖师,是个练家子,纠结了一批亡命徒做起劫盐的勾当,成了豫州最大盐枭,官府都无可奈何,囤盐一半都进了他的口袋。
市面上的盐量骤减,我为这事儿焦头烂额,一时疏忽,几名萧家子弟就动了歪脑筋,不知用了何样的手段,竟然和豫州的官府勾结在一起,将官盐变成私盐流入市场买卖。”
说到这处,萧归如坐针毡,起身围着桌子来回走了两圈。
萧暮秋道:“莫是疯了吧!朝廷的东西也敢动,何况那可是官盐!”
“是啊!当地百姓不满盐价高涨,又因受到官府和盐枭的欺压,反抗之声骤起,闹到了官府门前,官民爆发了冲突,死伤四十余人,这当中就有知府大人。”
“那桑谨是个厉害角色,我以为我把此事隐瞒的很好,可桑谨仍旧顺着蛛丝马迹查到了萧家的头上,这场□□因盐而起,萧家脱不了关系。
我日夜战战兢兢,听闻这月陛下昏迷,一直未理朝政,桑谨还迟迟未将此事的奏章呈交给陛下,便一直唤你回到洛河,来与我商量,为掩人耳目,只说你主母病重,你却不肯,我这才动身赶来盛京城。
萧归疾步奔到她面前,弯下腰,姿态是从未有过的谦卑,乞求道:“秋儿,事到如今,只有你能救萧家。”
萧暮秋一拂袖,站到窗边,背对着他道:“此事太大,我不过是一翰林院小小修史!”
“你去求求二公主殿下,他是陛下最疼爱的女儿,看在她的面子上,陛下或许会动恻隐之心,不然等桑谨把此事闹得天下皆知,一切就都晚了。”
“你好歹是萧家的一家之主,怎会如此天真,陛下是明君,不可能徇私。”
萧归站定在她身后,道:“勾结朝廷命官、私动官盐乃是大罪,你亦是我萧家的一份子,陛下若真怪罪下来,你也脱不了干系。”
“你威胁我!”
萧暮秋扭头瞪着他道:“普天皆知,我六岁起便来到盛京城,时至今日从未碰过萧家的生意,就算要追究也追究不到我头上。”
“哼!”萧归冷下脸道,“那桑谨为何会揪着萧家不放,你当真不清楚吗?他本就对二公主有情,当年如果不是你,驸马的名头就该落到他头上。”
“就算当年没有我,灵蕴也不会择选他做驸马。”
“他可不会这么想,在他眼里,你抢了他心爱的女人,他绝不会让你好过!我要是他,好不容易抓住萧家这么大的把柄,定会纠集与桑家交好的朝臣,想办法把此事闹大,向陛下施压,一旦陛下镇不住,萧家就是灭门的大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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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西落。
鸟儿栖树。
夜晚悄然而至。
萧暮秋心事重重的在驸马府里闲逛。
元宵远远跟着她,不敢近前打扰——温灵蕴解散了打鼠队,派他回到驸马府,继续做小管家。
他脑子虽然笨,但该懂的都懂,明面上他是小管家,实际还是温灵蕴的眼线。
跟随萧暮秋三年,他从未见过萧暮秋这般失魂落魄过。
以前,萧暮秋总快活得像个神仙,自在潇洒,随时随地都一副预备仗剑走天涯的模样。
他不太放心,来到久未打理的鸽舍,找出一只肥美的鸽子,向温灵蕴飞鸽传书。
目送鸽子振翅而去,他才安心的退走。
收到传书的温灵蕴当即行动起来,带着夏叶和两名小太监,一路摸黑来到了驸马府的东墙外,准备翻墙而入。
夏叶揪心的劝道:“公主,我们还是走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