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处的萧暮秋亦是意外温玉暖竟会在此。
尚未回神,身旁的温灵蕴就率先冲了出去,欲要去救人。
萧暮秋拽住她,道:“该是母妃提前派人将郡主捉了来,用来牵制皇叔,你莫慌,她不会有事。”
温灵蕴甩开她,红着眼道:“你不了解母妃,她若被惹急了,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萧暮秋回忆起丈母娘曾经对她的所作所为,认同了温灵蕴的话,不光松开了她,还陪她一起去救人。
救下温玉暖的关键是瑞王的态度。
萧暮秋抢在温灵蕴前头,去和瑞王交涉。
她站在瑞王与禁军统领之间,将他们二人稍稍隔开些,温温良良道:“皇叔,您也是来陪父皇散心听曲的吗?怎的带了这么多人来?”
她和睿王演戏,睿王自然要和她演戏,挤了个僵硬的笑,眼角挤出一堆皱纹,道:“秋儿啊,你不是说你拿玉暖当妹妹吗?何必把她搅和进来。”
“皇叔这是哪里话,我今夜同公主一起陪父皇母妃来悠凤阁赏月,您是晓得的,父皇每次微服出巡最喜欢来此,你听,母妃还在弹琵琶咧。”
她说罢,朝楼阁顶层指了指。
那里重新点起了灯。
皇贵妃正抱着琵琶,端坐在窗边,细细弹唱。
手指拨弦流畅,歌声清越绵长。
瑞王:“陛下的确最喜听皇贵妃娘娘弹琵琶,他人在哪里呢?”
“自然和母妃在一处。”
瑞王仰天大笑,忽而变了脸色,双目阴狠:“行了萧暮秋!事以至此我们也甭揣着明白装糊涂,皇贵妃迷惑陛下,试图效仿大唐武后,夺我温家江山。”
温灵蕴上前:“皇叔,你怎可胡言乱语?”
瑞王冷哼道:“你和你母妃一丘之貉。”
“皇叔!你回头吧!现在回头一切都不晚!”悲痛弥漫在心,温灵蕴捂住胸口,话语中甚至带有几分恳求,“您与父皇是世上血脉最亲的人,他一直都很关爱你,他会原谅你的——”
“那你就请陛下出来!让江湖豪杰们都看看他是否真的平安无事!”瑞王一挥宽袖道。
风更大了。
才歇不久的雨又下了起来。
雨滴敲在每个人的发顶和肩头,有硬生生的力道。
萧暮秋暗骂瑞王冥顽不灵:“您就真的忍心让郡主受苦吗?”
温语暖哭哭啼啼着,不知所措的喊:“父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您要谋反吗?我好害怕,您救救我,我还不想死!”
瑞王侧开身,眨了两下眼,忍回眼眶内打转的泪水,咽喉中分外艰难的挤出几个字:“玉暖,是父王对不住你!”
此话再明了不过。
他放弃了温玉暖这个女儿。
如果说温灵蕴先前对他还有所希冀,那么此时此刻往昔的温情已变得冰冷无比,寒透了她的心。
温玉暖呆愣在那处,似乎不愿相信他竟可以如此狠心决绝,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温灵蕴推开她脖颈下横着的那柄剑,抱住她滑坐到地上,哄道:“不怕不怕,你还有皇姐呢,皇姐在这,皇姐会好好保护你。”
萧暮秋冷冷的扫了瑞王一眼,朝暗处勾勾手。
那处,两名禁军反剪着王朴的双手,压着他动弹不得。
得了萧暮秋的示意,他们割断王泼手腕的绳索,往前推了推他。
王泼是个聪明人,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做,将本就凌乱的头发揉搓着愈发凌乱,狼狈不堪的扑进人群,扑倒在瑞王脚边,哭嚎道:“王爷收手吧!皇贵妃娘娘已经知晓你指使奴才给陛下下毒的事了。”
江湖豪杰一片哗然。
一白衣剑客道:“瑞王不会是这样的人,当初要不是瑞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名剑山庄,早已被魔教灭门。”
一黑衣刀客道:“瑞王是我的救命恩人,当日我跌落悬崖,若不是睿王将我带在身边,请最好的大夫为我医治,我早成孤魂野鬼了。”
一红衣女侠道:“是瑞王帮我报了杀父之仇,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最了解,你个老太监休要污蔑他!”
王泼哭得涕泪横流,死死抱住睿王的腿,道:“王爷你不能过河拆桥啊!两年前你拿奴才发妻做要挟,奴才不得已听命于你,每日往陛下的茶水中放龙冷香,意在坏了陛下的龙体,这些你都忘了吗?”
瑞王暴怒,猛地踹开他,骂他是条疯狗!
王泼爬回来继续抱住他的腿:“奴才妻子不嫌弃奴才是个残缺之人,奴才愧对于她……答应您的奴才都做到了,求求您,快放了她吧?”
轰隆!
又是一道惊雷。
比先前的更迅更猛!
瑞王这才反应过来,萧暮秋是在拖延时间。
他大喝一声:“萧暮秋,你不要耍阴谋诡计!你助纣为虐,与妖妃为伍,无非是因为萧家是盐务大案的主谋!”
萧暮秋咬紧牙关:“皇叔,晚辈念着您以前的好,您非要置我们于死地吗?”
温灵蕴对盐务一事毫无准备,虽有惊惑,却知此刻不该多问,握住萧暮秋的腕骨,道:“皇叔,凡事讲个真凭实据——”
瑞王胸有成竹,极淡定的拍了三个巴掌,人群中立马走出一个人——桑谨。
天下皆知,豫州盐务由桑谨经手调查,他就是最好的证据。
萧暮秋讥讽道:“桑谨你黑白不分,居然投靠了瑞王!”八壹中文網
桑谨大张双臂道,振振有词道:“各位,萧暮秋就是个满口谎话的小人,大家随我冲进去救驾!”
轰隆!
轰隆!
轰隆!
三道惊雷同时劈进悠凤阁。
疾风骤雨,乱得令在场所有人都睁不开眼。
五城兵马司和武侯自远处奔来,马蹄踩踏着大地,震颤出遍遍轰鸣。
他们与禁军一起,合围住瑞王的人马。
瑞王捡回长剑,脖颈青筋暴起,像一头奋力冲出重围的猛兽:“鹿死谁手尚不可知,所有人随本王冲锋!”
桑谨首当其冲,赤手空拳直击萧暮秋面门。
温灵蕴:“驸马小心!”
萧暮秋以手格档,连退数步。
战斗再一次打响,萧暮秋跟随禁军,一边护着温灵蕴和温玉暖,一边同桑谨缠斗。
四周是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
人人都在呐喊,喊声坚毅且嘶哑。
大风大雨吹刮着他们慷慨赴义的身躯,哗哗啦啦像一首悲壮的颂歌。
乱刀中,有无数的鲜血和无数颗头颅飞起又落下。
王泼死在了某柄无名刀下……
萧暮秋在桑谨的眸中看见了他复仇的决心。
他早已不是那个心怀大义与梦想的少年,仇恨蒙蔽他的双眼。
他迷失了他的初心。
高处,皇贵妃依然在弹奏琵琶。
嘈嘈切切,忽急忽缓。
萧暮秋将温灵蕴和温玉暖交由禁军时,接过禁军抛来的长.枪。
她不擅用长.枪,可危难关头,被逼出不少潜力。
左刺右劈令桑谨再难近她的身。
可架不住瑞王来帮忙。
萧暮秋不愿做蠢英雄,但她已退到阁门前,退无可退了。
桑谨和瑞王步步紧逼,一个攻上一个攻下,袭来的拳与剑花了她的眼。
桑谨的拳风狠辣。
瑞王的剑风凌冽。
萧暮秋并不慌,她做好了把小命交代在今夜的准备。
临死前她在想,若有来生,她希望温灵蕴还做公主,自己还做驸马,天天被温灵蕴欺负着其实也挺好。
什么浪迹天涯,她统统都不要了。
有温灵蕴在的地方,就是她的自由天地。
分神间,拳与剑已距她咫尺。
身后的阁门突然大开。
她后颈的衣料被一只手抓住,人也跟着往后摔去。
这一摔可不轻,摔到了她的脑袋,摔得她晕晕乎乎。
长.枪脱了手。
有人将其捡了起来。
萧暮秋看清此人穿着明黄九龙袍,外披一件黑色斗篷。
他的身姿富贵威严,一套枪法干净利落,逼得瑞王和桑谨节节败退。
温灵蕴奔到萧暮秋身边,抱她头放在腿上,脸上满是泪:“驸马,你可不能有事啊。”
萧暮秋气若游丝道:“你挡着我了。”
温灵蕴抽噎一下:“什么?”
“你挡着我看父皇了。”
萧暮秋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潇洒帅气的父皇,武姿虎虎生威气吞山河,一点都没有做花魁时候的矫情造作。
原来“皇一刀”外号是名副其实的。
然后……她就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