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要怎么个现吃现做法？”屋里的众人都十分好奇。
孙婉清同样好奇。
可是苏芸儿却微微一笑，道：“那个菜现在还不能做，许得婉清姑娘吃下一碗粥，半份菜，我才可以说。”
见苏芸儿卖关子，孙婉清更加感到好奇了，她苍白虚弱的脸上绽开一个笑，便让春柔和夏之喂自己吃饭。
她还太虚弱了，只能倚靠着床头坐着，没办法自己端碗吃饭。
“我最喜欢苏娘子给做的这红玫养颜粥了，想来为了做这个粥，祖母最爱的玫瑰花又被吃掉了不少呢。”孙婉清尝着香甜绵密的米粥，“夏之，祖母是不是还陪在外面，给她也送一碗吧。祖母劳心劳力，也需要补补。”
夏之应了，除了盛了一碗粥，还又添了些别的吃食，一起送去给等在外面的老夫人。
青菜清脆，咸香适口，咀嚼几下，嘴里会有青菜本身的清甜香气，不但不会因为淋了热油而觉得油腻，反而很清新，有些解腻开胃的作用。
酸甜萝卜也是一样，腌制后的萝卜有些脱水，但是腌制的时间掌握的很好，不会过分软塌塌的，软中带着脆感，咀嚼几下，让孙婉清觉得有了些吃东西的乐趣，酸酸甜甜的，也有些开胃。
“只是茶叶蛋么？”孙婉清看着春柔扒开的鸡蛋。
凝固的蛋白表面是皲裂后又染了汤汁留下的痕迹，凑近闻了闻，有很浓的茶香。
苏芸儿点点头：“我用了半个茶饼，熬煮的汤汁很香浓，鸡蛋我尝过了，有点咸，但是你这几天进食太少，刚才又出了很多汗，需要补充盐分和糖分，你就放心吃吧。吃了盐，人才能又力气呢。”
孙婉清点点头，很乖的吃了半个蛋。
吃完这些，孙婉清又催着苏芸儿给做最后那道菜。
苏芸儿检查了一下桌上的饭食，终于点点头：“好吧，现在给你做。”
苏芸儿跟一个小丫头示意了下，那小丫头立刻跑了出去，不一会儿，端了个餐盘进来，上面照例，还是照着一个盘子，让人看不到里面的东西。
将盘子拿走之后，大家都伸长脖子想要看清楚是什么。
“这……这肉怎么是生的呢？！”
“这生肉吃了要拉肚子的吧！”
嬷嬷们不放心。
春柔也簇了眉，夏之也道：“娘子这是要做什么？”
苏芸儿环顾四周，最后目光落在孙婉清的脸上。
周围的下人们，脸上的神情或惊讶或不解或不悦，唯有孙婉清，除了好奇，什么都没有。
“娘子是要把肉放在这小炉子上做熟么？”孙婉清看了眼放在桌角的那个小泥炉，问道。
“你都猜到了，都不神秘了。”苏芸儿笑眯眯，用筷子夹起一片红白相间的肉片，搁在了泥炉上的那片石板上，立刻，屋子里响起了滋滋啦啦的煎烤的声音。
油脂的香气也立刻被烫石板上被激出来，周围人这也才放了心：还好不是要姑娘学野人，茹毛饮血。
肉片来回翻动几次，就褪去了鲜红色，夹起来一片，还会有油珠从肉片上滴落。
“这是牛肋条，”苏芸儿一边煎着肉片，一边道，“是最最新鲜的牛肋条，刚从牛身上切下来不到两个时辰。最新鲜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烹饪方式。”
夹着一片煎熟的肉片，抖落一下油珠之后，苏芸儿将肉片一角在一个小碟子蘸了蘸，蘸了些白色粉末，送到孙婉清嘴边。
孙婉清吃了，咀嚼之下，那肉片在牙齿的挤压摩擦之下，居然留出来许多汤汁，油香油香的，甚至还带点儿奶香，而那白色粉末，是盐巴，很少量，但也足够带出肉的美味。
“这种吃饭，我还真是第一次见。”孙婉清道。
她这会儿已经感觉有气力了很多，比最开始醒过来的时候，说话也利索了很多。
“这粉末是海盐，磨细了之后，再拿来蘸肉，只需要很少一点点就好，多了就太咸了。做法我已经告诉孙府的大厨了，以后你想吃，就让大厨给你弄。”
孙婉清看着苏芸儿认真地来回翻着肉片，嘴角噙上了笑意。
“你笑什么？”苏芸儿被她目光注视着，也跟着笑了。
“人家都说大病初愈，要多补补，本来还以为你会做出什么样复杂又好吃的大菜呢，结果竟是些清粥小菜，最有油水的，就是几片肉片，还不能炸着卤着，居然是如此简单的方式来做。苏娘子果然每次都会做出和别人不一样的举动。”
苏芸儿听了哈哈笑了两声。
“就是因为你刚大病醒来，就更不能上来就给你吃的太油腻了。你肠胃空了几天了，需得先用热汤水暖着，然后吃些软糯好消化的粥，青菜萝卜鸡蛋虽然简单，但是也能提供你现在需要的营养，又能打开你的胃口，然后这几片肉嘛，算是帮你回忆回忆正常人的饭食味道。”
“就你注意多。”孙婉清指了指那芝麻胡饼，“这也是娘子自己做的么？”
有个老妈子立刻点头：“是我们看着苏娘子做的。娘子心灵手巧，厨艺精湛，什么都会做，让老奴们佩服。”
苏芸儿撕下一小块芝麻胡饼，在胡饼中间有一个鼓起来的空隙，她将煎熟的肉片夹在里面，又有了一些蘸了面酱的黄瓜丝，一起递给孙婉清。
黄瓜丝清香气很浓，甚至一度压过了肉香。
孙婉清要下一口，坚韧的胡饼是牙齿遇到的第一道防线。
稍稍用力，突破防线后，就能轻易咬掉肉片和黄瓜丝，胡饼的面香、肉片的油香和黄瓜的清香，在反复咀嚼中融为一体，配合着面酱，清爽好吃，牙感十足。
一顿饭吃完，孙婉清不觉得累，反而觉得有趣。
烤肉像是在看厨师的表演，吃烧饼夹肉反复是在拆解谜题，边吃边玩儿，孙婉清觉得很有意思。
孙府书房。
清水郡知府孙承业正在查看一份书信。
读着信，他心中有一团闷气，脸上神情也越发凝重。
看完之后，他取下灯罩，将书信点燃，看着它在一旁的盘子里，蜷缩，最后被火焰吞噬，化为一团黑灰。
“老爷。”孙茂实在外面轻轻唤了一声。
“说。”
孙承业声音低沉，透露着不悦。
“姑娘那边有人来传话，说姑娘烧退了，饭也吃了很多。”
“哦？”孙承业的声音里，终于听到了一丝惊喜，“清儿终于退了烧了，吃的是什么？是府里人做的么？”
“回老爷的话，不是府里人做的，还是上次那个农妇，做了些饭食，哄着姑娘吃了。”
孙承业伸手捏了捏眉心，叹了口气：“这个农妇倒是有些本事，清儿好似很喜欢她？”
“是，听说就连姑娘不喜欢吃的东西，只要是这个农妇做的，姑娘就都会吃。”
“清儿这次能恢复起来的话，这个农妇功不可没，我们不可不懂事，你准备些谢礼，等清儿康复了，就给这农妇送去吧。”
“是。”孙茂实说完，轻轻退开了书房门口。
周围重新陷入安静。
孙承业离开书桌，绕道前面，看着站在鸟笼上的一只鸟儿，叹了口气。
那鸟儿腿上绑着一个小小的竹筒，现在是打开着的，里面什么都没有。
“回信，回信！”
鸟儿张口，催着。
孙承业不耐烦地说了两句“知道了知道了”，就开始在书房内负手踱步。
又不知道被鸟儿催了几次，孙承业才终于叹了口气，回到书桌前，执笔添墨，顿了顿，下定决心似的，在纸上写了一个“杀”字。
将字撕下来，卷成小条后，重新塞回到竹筒中。
鸟儿很配合的伸出腿来让孙承业装好字条，然后挥了挥翅膀，从窗户飞走了。
窗外，天已经黑了。
***
雍州。
驻军大营。
连绵不断的帐篷中间，四处都是点亮的火把。
除了站岗巡逻的军士们，其余人都在休息，有人抓了野味，放在火堆上烤着，周围围了一堆等着分一块肉的士兵，大家推搡打闹着。
而在其中最大的一定帐篷里，十几名将军都围在一起，大家都沉默着。
在中间最上首，是一把椅子。
椅子是空的，椅子后面是一方屏风，将帐篷的空间隔开为前后。
屏风后面，是一张木床，放着简单的被褥枕头。
此时床上正躺着一个人。
那人闭着眼，脸色有些苍白，脸上表情痛苦。
几个军医正为他爆炸伤口。
那伤口差几分就要伤到心脏了，留了很多血，地上的盆里，都是浸了血的纱布。
“我们将军在前线拼死搏杀，那群老东西不说感念我们的辛苦，居然派人行刺将军！”
屏风外的人里，终于有人忍不住，骂出了声。
立刻，屏风后就走出来一个小将，目光不悦地瞥了他一眼。
说话的那人立刻闭了嘴，却不服气地锤了下桌面。
本就不平稳的小桌子，立刻抖了几抖。
片刻之后，屏风后才传来一个虽然虚弱但却威严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