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国公不愿放弃东安关,可要是再抗下去,只会全军覆没,东边七郡之地将面临灭顶之灾。可是东安关的兵力已经撑不起防守,从五月底战事再起开始,每天都在破关的边缘徘徊。
守城大军的伤亡每天都在增加,一个个早已疲累不堪,再看一直没有援军,脸上的表情已然浮现出绝望之色,军心都快崩溃了。
卫国公让底下的兵,无论如何再守一个月。一个月后,如果京城的援军还没到,撤往清郡。
清郡占据一半东陵吕国之地,地盘大,可以借来估缓冲,以此争取时间。
这一个月时间里,卫国公安排世子岚樟带人去将尚郡、清郡的百姓撤往楚郡。
这二郡之地因为之前迁民撤走了许多,再加上连年战事导致人口锐减,地都荒了一半。可剩下的人,能撤的都要撤,不撤的就只能去做奴隶了。
撤往楚郡则是做两手准备。
卫国公瞧柴绪那不动如山的样子,很怀疑如果粮草不到,哪怕东安关破,他都未必会来援。如果没有援军,清郡也得丢,东边将再无抵御之力,他们唯一的生路就是沐瑾那里。
如果柴绪来了,以清郡郡城为据点,进可攻,退可守,还能再卡他们一道。对方的大军最多就是掳掠个尚郡、清郡大半地盘。如果东陵齐国的兵不攻清郡,直接绕去后方攻城,容易遭到郡兵、县兵及清郡兵力的夹击,若是京城的援军到,足可打围歼。八壹中文網
卫国公等到七月十五号,依然没有等来柴绪,而这时东安关的守军已经不足三万,对方还有二十万人,城门、城墙都已是残破不堪,破关在即。他不得不下令连夜撤离!
从东安关到清郡,几乎是横穿曾经的东陵吕国之地,还经再往前走。
东安关的地全荒了,除了守军几乎看不到百姓,可清郡的地还有人种,庄稼都结穗了,一些早熟的都能收了。可为了躲避战祸,清郡的百姓根本等不到秋收,只能匆匆撤离。
卫国公带着底下的残兵,一路急行赶到清郡,跟郡城里的三千郡兵会合,加固防御的同时,分派部份兵力抢收周围地里的粮食,又把保平郡的郡兵、县兵都调来凑齐五万大军。
清郡的地是顾不上了,对方的大军随时会赶来,但在郡城后方的地,得保秋收!要是再把保平郡的秋粮丢了,都不用撑到明年,冬天就能饿死人。
东安关破的消息早就传了出去,世子岚樟也派往西边。
东陵齐国攻入东安关的第二天,便直接去了尚郡。它往尚郡去,同样要横穿当初的东陵吕国之地,并且在尚郡跟东陵吕国之间隔着一座山,要绕行山路,路途更远。以往从东安关攻过来的军队都是率先攻更近、地势更平的清郡。
清郡郡城远比尚郡郡城坚固,尚郡已经撤空了,清郡还有守军。
东陵齐国只要占住尚郡,就算是稳住了根脚,哪怕京城的援军到,想要再像上次那样重夺东安关,难了!
东陵齐帝入关后,自然是以站稳根脚为要。他到尚郡郡城时,比卫国公到清郡郡城还晚了好几天,都已经八月初。地里的庄稼都熟了。
打仗打粮!地里现成的粮食。
东陵齐帝思量过后,留下一些人抢收粮食,再调派十万大军直奔清郡。
从尚郡郡城到清郡郡城只需要七天路程,穿过去再往前不远,就是保平郡了。
东陵齐帝瞧见对方的势头已然看明白,卫国公是打定主意要死守到秋收结束。在这之前,他若硬攻清郡郡城,会造成极大的伤亡,且几乎没有一举拿下的可能。
他志在取京城,那边还有柴老贼二十多万大军,没必要将兵力耗损在唾手可得的清郡上。卫国公这样的猛将难得,几个儿子瞧着也都是能征善战的,且招下了他,就等于是收服了另外几郡之地,不至于拿出个百姓都迁光的荒废之地。
卫国公直接回绝了东陵齐帝。
他若是投降,治下百姓都将沦为奴隶。作为投降敌国的降臣,日子不会好过,且想到这些年战死的守军、倒在东安关的将领,他宁肯战死于此、自刎于城楼之上,也绝不会降!他不会降,他的儿孙、部下,若是想降,必取其性命!
中秋过后,秋粮也收完了,只剩下极少数晚熟的粮食还在地里。
天气渐渐转凉。
东陵齐帝通过周围地里抢收的粮食推算,清郡郡城中的存粮足够撑过冬天。柴绪再啰嗦,柴老贼还没死,卫国公要是死守,还是能撑到援军到的。只不过,等他撑到援军到的时候,郡城里的兵怕是剩不下几个,他也会伤亡惨重,不仅会便宜姗姗来迟的柴绪,甚至有可能让其一股作气都把清、尚二郡打回来。不划算。
转眼间,双方耗到天气转凉,保平郡的人都撤空了。
东陵齐帝下令后退百里,给卫国公撤军挪地儿。
有将领看卫国公成为孤军,想要围城,把卫国公堵死在这里。
东陵齐帝道:“困死他,至少要耗到明年,会将战事拖在清郡不得寸进。放他走,现在就能拿城。只要拿下清郡,便可全力直取京城!”
卫国公撑到九月,柴绪都还没来。
他再无任何话可说,派出探报,确定东陵齐帝退地百里,即刻安排底下的兵,分批撤离,好前后照应,以防东陵齐帝派兵追击。
卫国公撤兵的时候,为防遭到追击,只带了行军粮。将当初沐瑾支援他的那些投石机全拆了,重要零部件投进融炉化成铁水。之后,军队全速赶路,直奔楚郡。
撑了这么长时间,保平郡都已经撤空了,几郡之地的人全部聚在楚郡。
他们要往西边去,京城难过,必须整合四郡兵力,以防止柴绪出兵阻拦。
卫国公想到柴绪,恨得牙齿都快咬碎。东陵齐国都进了东安关,那厮仍旧按兵不动,截他,倒是真能下得去手。毕竟,软柿子嘛,好捏!
……
柴绪见完英国公,刚出宫,就收到急报,清郡丢了!东陵齐帝大军追在卫国公的军队后面,直奔保平郡,而保平郡已经撤空了。
他匆匆调头回宫,见到英国公便道:“父皇,卫国公从清郡撤兵了。”
英国公看了眼柴绪,只剩下深深的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挥手示意柴绪退下。大好的局势,生生让他耗没了,这时候再说什么都没用了。
他把留在京城的两个庶子叫来,安排他们去做好准备,该张罗起来的,得张罗起来了。
他有八个庶子,可妾室玩意儿生的东西,要是给他们脸面地位,那就是乱家之源。可眼下柴绪这样子,未必撑得住基业,总还是要做些打算的。
……
卫国公赶到楚郡后,几郡郡守早已等候多时。
楚郡郡守叫楚茂,跟长岭关步兵将军楚尚是同族兄弟,两人的曾祖父是亲兄弟。
原本随着楚郡十万儿郎死在草泽,又遭到萧赫打压,他家已经没落了,就守着几十亩地过活。随着楚尚靠着沐瑾的帮衬重新起势,带着族人做起买卖贸易,凭借马匹、盐茶之利,让他们迅速富庶,招兵买马,再加上隔壁卫国公伸了把手,顺利地把原来的郡守给撬下位,让楚茂得了郡守之位。
楚茂只有二十多岁,深知卫国公的能耐,再加上西迁之事又是由他张罗的,冒死留在后面断后的也是他,对卫国公深为折服,请他主持大局。
对此,其他各郡的郡守、大豪族自是没有意见。
后面几个郡不用守边,只有郡兵、县兵和各豪族的家兵。豪族们的财产多、人也多,得靠家兵护着,能动用的不太多,可他们作为各地地头蛇,底下的地痞流氓敢在他们头上生事的不多。
卫国公把维持秩序的事情安排给各个豪族,以防有人趁乱劫掠偷抢生事。这是逃命,要是再自己乱起来,后有追兵,前在截击,那是真没活路了。
县兵留给县令,护好各县撤离的人。
卫国公把各郡的郡兵跟他手下的兵整合到一起,凑成六万五千人的军队,率先进入京城开路。
长岭山早就收到消息,赖瑶把骑兵派出来接应支援,给他们清扫路障。
撤离的人太多,又都是拖家带口的。特别是从清郡、尚郡、保平三郡撤出来的,全都是老弱妇孺,十二三岁的孩子都拿起武器从了军,底下几岁大的孩子母亲带着,走上一两个时辰就腿酸走不动了,难受得哇哇哭。九月底的天气已经很冷了,再加上连年征战,穷得叮当响,很多孩子冻得直流大鼻涕。一些体质弱的,当场病倒。
卫国公府将自家庄子里的牛车全部挪出来,自家商队的马车、各家族郡的商队马车,能调来的都调来了,用来安置那些走不动的孩子老人。
清郡、尚郡很多人家连粮食都来不及收割便被迫逃命,走的时候只能带上去年仅剩的一点余粮,哪怕一省再省,也只够勉强吃到秋收。穷徒四壁穷得只剩下自己的,连能卖钱的东西都没有,这时候想卖身都没有人要。
卫国公夫人调粮设粥棚救济。
屠娇娘劫了南边运来的粮食,送了批过来,算了解了他们缺粮的燃眉之急。
从楚郡出来,如果直接往长岭关去,得经过京城的腹地,跟自投罗网没区别。柴绪的大军从铜县往长岭山,只需要七天路程。这么长的迁移队伍,女眷带着娃娃赶路,跟由青壮组成的军队完全没得比,给他们半个月时间过关入城,都还得有大批走得慢的、路上生病的掉在后面,随时能遭到阻截。
因此,卫国公选择的路线是绕路南边,从平野县旁边的关口进去。说是关口,原先只是条山路,要翻山越岭,但随着骑兵来回踏,再加上派了驻防的军队,又有军工部修整过,因此也过得人。可那是为了方便骑兵进出和御敌用的,路极窄,窄的地方只容一辆马车通过,长的也只够容纳两辆马车并列,沿途两侧全是陷阱,山上架满了投石机、落石滚木。
关口窄,一脚踏错就能要命,过关的速度自然快不起来。
可柴绪的大军要是想从平野县过来,得路过十几个长满牧草的荒废县城,有屠娇娘带着骑兵对他不断进行骚扰。他要是带着辎重粮草上路,必然拉慢速度。他要是想赶速度,把辎重粮草留在后面,没个五六万大军,哪怕有钩镰枪,也休想挡住骑兵毁他粮食辎重。
钩镰枪再是能钩刀腿、把骑兵从马上拽下来,那也得先挨得着人家才行。
屠娇娘带的骑兵,以出奇不意闻名,从来不从正面冲阵。
因为绕路,和走得慢,以至于他们从九月初走到十月底,他们还才到半道上。
卫国公和赖瑶都收到消息,南边诸郡调动大军、粮食,出动数千艘大船往京城方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