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5章转折
“是。”贵平吩咐完之后,当即就有随行的禁军应声照做,快步跑在贵平之前,分毫都未耽误。
跟在贵平身侧的这些禁军,并不是宋时遇手中禁军的一支,而是东宫直属禁军中的一支。
眼下东边的灾情越演越烈,虽然朝中已经有赈灾的粮食和银两往东边受灾的地方拨,也安排了专门处置此事的巡察使前往,也并了驻军调赴。
照说,东边情况应当有所获好转了,但出乎意料的是,东边灾情也好,冲突也好,都越演越烈。
尤其是流民被逼造反,原本巡察使已经去安抚调停了,但调停的过程中竟然发生了惨烈冲突,东边的局势便急转直下,陷入僵局……
在东边每一处的意外都似毫无预兆,又偏巧撞在一处,这让李坦有些坐不住,不敢再掉以轻心。眼见着东边局势越来越乱,收不了场,李坦自己的重心都从朝中制衡调转到东边局势的缓和上来,再没有多余精力来管李裕这处。
李裕在定州呆得时间越久,李坦心中越不安,越怕节外生枝,在他顾及不到的地方。所以李坦想要安心对付东边的局势,就连发了诸道手谕到宋时遇处,让宋时遇提前将人带回京中。
但再三思虑后,又怕宋时遇的性子能保证李裕不出事,却不能保证拗过李裕,将李裕提前带回京中,所以最后李坦贵平亲自来,避免李裕拖延。
李坦正焦躁应对着东边之事,贵平是他最放心的一个,而且贵平是内侍官,不是朝臣,但因为贵平是他的内侍官,可以做的事很多,包括,随机应变,因为贵平是站在他的立场上的。
所以这一趟来定州,贵平很清楚东宫的意思
——带回李裕,不要让人利用李裕生事;如果李裕自己生事,要么强行带回京中,要么做干净,不留任何蛛丝马迹……
贵平刚到定州城,就听闻李裕跟着娄家老太太一道去了茗山明珠寺,就算有娄家老太太孙子的忌日,也就算有禁军跟随着,但明显,这些举动后背都有风险,或许是致命的麻烦。
宋时遇不会拦,也不好拦。
他连夜赶来茗山这处,刚才上山的时候听人说起废太子听了晨间经文,然后有感而发自己的境遇,去了藏书阁借阅经文。
旁人兴许会信,但贵平清楚,废太子早前是储君,从小跟随陛下,师从太子太傅,从某种意义上说,废太子接受的储君教导,心性比殿下还要更稳妥些……
譬如在离院形同囚禁的月余两月,若是换成殿下,殿下许是早就鱼死网破,但废太子并没有。
这样人,会有听到诵经产生感触的可能,但未必就会这么巧合,更不会轻易对人言明。
宋时遇未必想不到其中有猫腻,但朝中臣子和军中将领这么多,未必人人都会同废太子较真。
宋时遇不想管有些事,但贵平不同,贵平担心的是藏书阁内已经有猫腻……
贵平中间没有停留,直接行至藏书阁苑外,在藏书阁外值守的宋时遇副将陈松迎了上,“贵平公公。”
陈松晨间听宋将军说起贵平公公来了定州城。
贵平公公是东宫身边的近侍官,贵平代表的是东宫。陈松没想到他来得这么快,能眼下出现在茗山,是从定州城连夜赶来的。
“宋将军呢?”贵平问起。
陈松应道,“宋将军带人巡逻去了。”
贵平又问起,“废太子呢?”
\"在藏书阁内。\"陈松应声。
“多久了?”贵平看他。
陈松略作思量,最后应道,“一个多时辰了。”
贵平脸色都变了,“一个多时辰?”
陈松颔首。
贵平眉头拢紧,径直上前,没再多停留一步。
“呀,这不是,贵平公公吗?”安润远远见到他,朗声唤了声,而后又好像觉察什么不对一般,连忙捂嘴,“哎呀,不对不对,怎么会是贵平公公,贵平公公不是在京中吗?看差了不是?”
三楼处,李裕温声去了窗边,顺着窗户缝隙看下,见到贵平的时候,眉头皱紧,“贵平不好应付,找地方藏起来再说。”
对方拱手应是。
而藏书阁门口,贵平看向安润,知晓她高声是提醒李裕。
“让开。”贵平淡声。
安润连忙道,“让开让开,奴婢这就让开,还真是贵平公公啊,奴婢还以为看错了,贵平公公勿怪啊,奴婢这也是……”
安润口中言辞一串,态度很好,但实则一步都没推开。
贵平微恼,“滚开!”
安润惊恐道,“奴婢知道了,贵平公公您别同奴婢计较,奴婢现在就走,现在就走……”
终于,在贵平伸手推开他之前,安润退到一边。
安润自然知晓拦不住贵平,早前同殿下商议的就是提前告知一声,来的人是贵平,连磨都时间都没有。
安润心底捏了把汗。
陈松领了贵平入藏书阁中,一楼的人见禁军和内侍官入内,零零散散退至一侧,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贵平径直上了二楼,李裕听到贵平脚步声渐进,李裕深吸一口气,脑海中飞快转动着。
方才的人正藏在书架后的地方,只能寻何时的时候,顺着书架的缝隙往二楼滑下去。
等贵平的的脚步声到了三楼楼梯拐角处,马上就要上前,李裕伸手握住杯盏,轻抿了一口,目光停留在阶梯处,等着贵平上前。
但贵平的脚步声却停下,因为另一道脚步声也蹭蹭上了三楼,撵到贵平跟前,“公公。”
贵平见是云陶,沉声道,“怎么了?”
云陶这个时候不当来这里,云陶上前附耳,“公公,二小姐在后院禅房同陆小姐冲突上了。”
贵平从眉头拢紧,眼下这处十有八.九有猫腻,温印同陆江月冲突,陆江月应当为难不了温印,温印身边有禁军,即便真的冲突上,宋时遇也来得及赶去。
贵平轻声道,“让宋时遇亲自去盯着,别让二小姐出事了。”
贵平说完,刚要上阶梯,云陶又道,“不是,公公……”
贵平看他,“怎么了?”
云陶支吾道,“陆小姐仗着人多,扇了二小姐一巴掌,二小姐躲得快,但脖子处被打了;然后二小姐回扇了陆小姐一巴掌,陆家和唐家的侍卫将二小姐围住了!”
贵平猛然驻足,什么!
云陶继续道,“国公府和唐家的侍卫护着陆小姐,二小姐身边的侍卫护着二小姐,但国公府和唐家的侍卫很多……”
贵平紧张,“禁军呢?”
云陶道,“禁军哪里好偏袒哪方,他们的任务原本就是护着二小姐性命无虞,国公府和唐家的侍卫同二小姐身边的侍卫短兵相见了,禁军在中间周旋,但宋将军不在,陆小姐身边的侍卫咄咄逼人……”
贵平脸色都变了。
这里不是京中,又有唐家撑腰,陆家根本不忌惮永安侯府。
李裕握紧茶杯,随时等着贵平上前,却忽然听到贵平的脚步声快速下了阶梯。
李裕微怔,起身往窗户前,见贵平匆匆离开了藏书阁楼下,方才,再多一步,都会见到三楼的人。
李裕握紧茶杯的手颤了颤。
而楼下,安润也抬头看向窗户处,见李裕点头,安润心中也才松了口气。
……
贵平遣了陈松先去,都未让陈松留下继续查看藏书阁。
陆家的人心狠手辣,温印是真的心中没数,还是不怕陆家的人会伤她?
一路上贵平的脸色都难看到了极致,直至到后院禅房门口僵持的众人,贵平心中才松了口气。
禁军,国公府和唐家的侍卫,还有永安侯府的侍卫,三方僵持在一处,刚才短兵相见过,也有人受伤,眼下僵持,却也剑拔弩张,紧张着……
应当是陈松来的时候制止了。
贵平上前,陈松开口,“贵平公公。”
周围的人见是贵平都僵住,贵平没有理会旁人,只是目光看向温印,温□□中微舒,贵平来了,那李裕那边即便是旁人应当也能应对……
她赌对了。
贵平是所有人里最不想当下生事的一个。
眼下是定州,生事容易出乱子。
贵平维护的是李坦的利益……
温印思绪间,贵平温声开口,“夫人。”
敏锐如旁人,都听得出贵平语气中的恭敬温和,也慢慢嗅出意思不对,好像,听起来,贵平公公一听就是袒护永安侯府二小姐这处的……
这让禁军和唐家的护卫有些傻眼。
陆江月也隐约听出了些许不对,但今日,今日是分明温印先挑衅的……
陆江月刚想开口,但贵平并不在意温印有没有应声,又直接朝温印道,“还请夫人给贵平些许薄面,今日之事就此作罢吧。”
陆江月的话被直接噎了回去。
而贵平自始至终连看都没看她,目光一直在温印这里。
周遭只要不瞎,都清楚贵平不待见的人是陆江月……
即便看起来人多势众的是陆江月,但贵平是东宫的人,眼下,陷入尴尬境地的人反倒成了陆江月。
而四目相视里,温印没有出声,眸间里些许诧异,她也没想到贵平会……
贵平直接当她默认,“多谢夫人。”
温印微怔。
贵平明显偏颇,陆江月没忍住,“贵平公公是不是太偏颇了,有失公允,今日是温印她挑衅的,周围的人都看到的……”
陆江月话音未落,正好宋时遇从远处赶来,陆江月被打断。
宋时遇这一路眼皮子一直跳着就没停歇过,刚才听说都兵戎相见了,宋时遇一路都不敢耽误;结果刚到,就见贵平公公也在。
贵平公公是东宫的人,东宫厌恶废太子,贵平一定会偏颇陆江月。宋时遇料定温印会吃亏,这种时候,贵平一定会替陆江月撑腰,所以当宋时遇听到陆江月口中那句温印挑衅的时候,宋时遇明显皱眉。
今日晨间陆江月怎么为难温印的,宋时遇都0看在眼里,知晓眼下陆江月这么说,是仗着人多说谎。
而这一路从京中到定州,宋时遇太清楚温印的为人,温印不会去挑衅陆江月……
宋时遇也不想事情闹大,陆江月刚想继续,宋时遇先道,“陆小姐,夫人不会挑衅陆小姐的,这中间怕是有什么误会。”
“宋时遇!”陆江月气粗。
但似是平日里陆江月咄咄逼人的印象太让人深刻,而温印一惯避讳,也不同她计较,反而都没人相信是温印挑衅。
陆江月百口莫辩。
贵平沉声道,“陆小姐马上大婚了,何必给自己找晦气,得不偿失?还是,陆小姐真的觉得贵平有失公允,贵平只能呈禀东宫,让东宫定夺。”
贵平言罢上前,目光落在陆江月身上,压低声音道,“国公爷这么着急同唐家联姻,怕是出不得乱子,若是陆小姐觉得贵平不公允,那就让人主持公允,只是,这亲事要是因此耽误了,陆小姐担得下国公爷的火气吗?”
贵平这句很轻,只有陆江月能听见。
而且,明显带了威胁的意味在,陆江月僵住。
贵平适时开口,“送陆小姐离开吧。”
陆江月身侧的婢女赶紧上前搀扶她,陆江月没敢开口再说旁的,但看向温印时,目光都是怨恨,不甘和恼意。
待得陆江月离开,贵平目光才看向温印,但没说话,目光也不似早前的恭敬温和,而是眉头皱紧。
温印避过他的目光。
刚好李裕快步上前,风尘仆仆,“温印!”
温印见到李裕,心中一直悬着的部分才缓缓放下,他能来,就是没事了。
李裕也看她,“没事吧!”
温印怕他担心,摇头道,“没事。”
宋时遇朝李裕道,“夫人没事,多亏了贵平公公及时。”
贵平敏锐。
宋时遇同废太子说话的态度,许是他都没觉察,但贵平觉察。
“是陆江月吗?”李裕一眼看到她脖颈处,目光不由怔住,温印避开,“没事。”
李裕伸手,温印些许吃痛。
“别动。”李裕轻声,指尖松开时,见到她脖颈处青了一片。
李裕眸间恼意。
温印再次出声,“没事了,我也扇了她一巴掌。”
“被动。”李裕又出声。
温印不说话了,让他看。
宋时遇已经见惯不怪了,贵平低头,尽量不去看他们两人。
等到李裕关切结束,贵平才转眸看向李裕,“公子。”
“有事吗?”李裕不耐烦。
贵平是李坦的人,李裕天生对他带了敌意。再加上早前在离院中的一幕,李裕对贵平的言辞里不会有平和。
贵平心知肚明。
也因为心知肚明,所以并不介意李裕的态度,贵平拱手,“奉殿下之命,来请公子回京。”
李裕轻笑,“不是他答应我来定州的吗?还让我昏迷的时候就要上路,怎么,一日一个心思,眼下忽然要我回去了?”
贵平清楚多说无益,言简意赅道,“局势不同,殿下也是为了公子和夫人的安危。”
李裕又道,“李坦早前就让宋时遇说过了,眼下又让你特意跑一趟,倒是紧张。”
贵平笑了笑,知晓这句怎么应都不对,所以不置可否,继续道,“还请殿下即刻动身回定州城,修整一日,翌日回京。”
贵平不是同他商议,而是告知。
贵平说完,余光瞥过温印,没说旁的。
正好区老夫人快步上前,应当是听说了刚才的事,脸色都不怎么好看,“阿茵。”
温印目光看向李裕,李裕会意,是不要提起脖子上青了之事,怕外祖母担心。
李裕颔首。
贵平也看向区老夫人,人很精神,眼中有神,不似京中的世家老夫人,而是多了几分干练,精明,还有洞察在。
区老夫人不曾见过贵平,但能一眼见到贵平身上的内侍官服,贵平循礼颔首致意。
无论出于何种目的,早前东边救急的赈灾粮是娄家老太太开仓捐赠的,解过当地的燃眉之急,也给过东宫缓和时间,于情于理,贵平心中都应尊重。
区老夫人点头,而后上前握住温印的手,自己看了看她,“阿茵,没事吧?”
都在明珠寺中,区老夫人多少听到些许端倪。
温印宽慰道,“没事,这不好好的,不信,您问问李裕?”
温印说完,李裕见外祖母的目光看向他,他只能跟着点头,“没事,外祖母。”
贵平没有多留。
这样的场合,不适合他……
离开后苑禅房,鲁一直上前,“贵平公公。”
鲁一直是这一路跟随他的禁军,贵平驻足,“怎么样,查过了吗?”
鲁一直靠谱。
他刚才离开藏书阁,陈松同他一道离开,鲁一直应当留下将藏书阁都查探过了,所以方才废太子才会来这一处,是同鲁一直一道的。
鲁一直颔首,“公公,都查过了,阁楼中有零散几个香客,没特别的。”
贵平皱眉,“都确认过了吗?”
鲁一直点头,“是,都确认过了,是这处常来的香客,没有特别的,也找寺庙的人问过了。”
贵平眉头微舒,虽然总觉得不大对,哪里有问题,但鲁一直这么说,他方才又不在,贵平也不好说旁的。
“那让人准备下,即可回定州。”贵平吩咐一声。
夜长梦多,从茗山回定州要一整日,眼下差不多晌午,再加上连夜赶路,明日晨间就能到定州。
鲁一直应声。
贵平正欲转身,鲁一直又问道,“公公,还有一事。”
“说。”贵平看他。
鲁一直道,“娄家老太太明日在寺中有场法事,是娄家夭折的小公子的。”
贵平会意,如果今日先走,等娄家老太太做完法事回定州怕是看不到温印和李裕了。
贵平沉声道,“顾不了那么多,殿下已经恩准废太子来了定州,仁至义尽,眼下不要多生事端,早回京中好。”
鲁一直应是。
***
风月处,陆冠安被扣门声催醒。
昨晚风.流快.活了到将近拂晓,眼下快晌午,他还未醒,脸上还有疲惫之色。
旁人没那么大胆子来敲门,只能是他身边的人。
果真,“公子,是我!”
陶允的声音在外响起,陆冠安看向床榻上的女人,不耐烦道,“滚。”
等陶允入内,陆冠安才从床榻上坐起,“怎么了,寻到这里来?”
陶允是父亲手下的谋士,这趟跟他一道来的定州城,陶允来便是有要事。
陆冠安渴了,倒了杯水,一面听陶允道,“大公子,贵平来定州了。”
陆冠安轻抿了一口杯中水,一夜纵.欲之后,声音里还有嘶哑,“谁?”
陶允道,“东宫身边的贵平公公。”
“他?”陆冠安对上号了,又一口将杯中之水饮尽,“他来做什么?”
陶允继续道,“听说,是来接废太子回京的,怕宋时遇叫不动废太子,所以东宫让贵平亲自来了。”
“呵~”陆冠安轻哂,“让贵平亲自来了,倒是看得紧。”
陶允继续道,“昨日黄昏前后就该入城的,应当是途中听说废太子去了明珠寺,就临时去了明珠寺,所以没有入城,眼下,应当都到明珠寺了。”
“行啊,那明珠寺热闹了。”陆冠安调侃。
陶允又道,“大公子,小姐也去了明珠寺。”
听到这句,陆冠安微恼,“她去做什么!”
陶允叹道,“都知晓小姐同永安侯府二小姐不对付……”
陆冠安沉声道,“她要是坏事,那唐家也别嫁了,让她嫁去边关驻军笼络人心也好。”
陶允不想介入他们兄妹之事,便提起正事,“大公子,贵平精明,脑子清楚,而且对东宫忠心,贵平这趟来,会不会坏事?”
陆冠安轻嗤,“怕什么!他来了倒是更是。”
云陶不解。
陆冠安笑道,“原本父亲就让挑起废太子和东宫的矛盾,早前东宫没有人在,只能是借他们几个之手,惹恼李裕,眼下贵平在,不正好是东宫的人吗?”
陶允愣住,他倒是糊涂了,没想到。
陆冠安轻叹,“贵平来得好,接贵平的手杀了废太子,还要么让废太子杀了贵平,都妙。”
那他也不用放着温印在一旁,让他们几个用……
陆冠安脸上露出迫不及待的笑意,“法子不多得是吗?”
有意思了。
***
周遭都在做下山的准备,宋时遇也清点好周围,朝贵平复命时,宋时遇先问起,“公公怎么来明珠寺了?”
宋时遇面前,贵平温和,“殿下让我来定州城看看,怕这边不安稳,殿下心系东边灾情,又怕国中别处不安稳,遭殃的,届时还是国中百姓。想起早前来定州的一路,遇到不少起刺杀,殿下不放心,让我跟来看着。”
贵平说完,宋时遇颔首。
贵平继续道,“殿下太忙,好些事情也顾不上同宋将军说起,宋将军在驻军中素有威望,殿下也信赖,眼下正值多事之秋,东边灾情险峻,殿下无法脱身,废太子这处,也是交由宋将军才安心。”
贵平极会说话,早前宋时遇同李裕说话的态度,贵平就觉察端倪,这一路同废太子久了,很容易生出恍惚感,所以贵平要提醒。
宋时遇看向他,“贵平公公。”
贵平温声,“宋将军请说。”
宋时遇开口,“听说早前京中雪灾,压塌了不少民舍,是贵平公公将这些百姓安置在城外宅子中,免去了好些百姓在年关前流离失所,后来工部修缮,这些百姓才有家可贵,宋某也是听说,心中佩服。”
贵平笑道,“哪里是我?我只是代殿下行事吧了,殿下吩咐的,我照做而已。殿下心系百姓,只是不善言辞而已。”
宋时遇未置可否。
贵平继续道,“眼下长风国中并不太平,殿下要做的事情很多。殿下一直当将军为知己,知晓将军想回边关保家卫国,殿下也有此意,等这次东边乱象得平,殿下就会有安排的,将军可以信赖殿下。”
宋时遇眼中微滞。
贵平笑道,“殿下常说,军中像宋将军这样的人不多了……”
宋时遇轻声道,“公公说的,末将惭愧。”
贵平温声,“宋将军受得起,当年送老将军就是,如今宋将军也是。这一趟辛苦宋将军,等回京中,殿下再同宋将军促膝长谈。”
贵平说完,目光看向宋时遇。
宋时遇颔首,“末将知晓了。”
……
另一处,温印才同外祖母说完话。
清维和安润在整理东西,贵平方才说了今日还要回定州城,禁军也已经在着手准备。
今日回定州城,修正一日回京,但明珠寺内明日还有宇博的法事,外祖母走不开。那等外祖母回定州城的时候,她已经启程回京了。
早前宋时遇提起的时候,温印怔了许久。
眼下,反倒有了心理准备,祖孙两人说了好些时候的话,算做别离,外祖母也叮嘱了她不少事,温印都耐性听着。
等禁军都准备妥当,有人来催促上路了,温印才目露不舍,老夫人摸了摸她的头,温声道,“记住外祖母方才说的话。”
温印点头。
等温印这处同区老夫人说完话,李裕也上前,“阿茵,你先去,我有几句话同外祖母说。”
这是要单独同外祖母说的意思……
温印看了他几眼,应好。
她也不知道他有什么事,但见李裕认真。
“去吧,我稍后来找你。”李裕朝她笑了笑,温印点头。
温印先往明珠寺大门口去,正好见贵平同宋时遇说完话,贵平转身,刚好看到温印。
清维朝贵平福了福身。
贵平上前,沉声道,“有几句话想单独同夫人说,夫人方便吗?”
温印看了看他,贵平也没收回目光。
温印才朝清维道,“在这里等我。”
温印这才同贵平一道往明珠寺外走去,因为在山间,晌午的风也大,两人走在一处,贵平沉声道,“夫人没事吧。”
“没事,”温印如实道,“多谢贵平公公解围。”
贵平驻足看他,“夫人不必谢我,夫人不是特意的吗?”
温印也停下脚步看他,也佯装不明白。
周围都是来来往往的禁军,嘈杂,但也没人会停下来听两人说话,山间的风大,旁人听不清两人在一处说的话。
贵平开门见山,“夫人不是特意借我的手,针对陆江月吗?”
温印没出声了。
贵平继续说道,“夫人方才闹那么大的动静,不是特意让我去的吗?夫人到底在瞒什么?藏书阁?”
贵平的声音温和,但明显,带了探究,也有不悦在,不像方才在旁人面前的恭敬和维护。
贵平忽然提到藏书阁,温□□中一紧,但面容尽量没显露。
温印走近,贵平眉头微微皱了皱。
温印温和道,“那贵平公公应当找宋时遇打听打听,陆江月晨间是如何挑衅我的,我在京中可以处处忍让她,是因为永安侯府在,但这里只有娄家。我外祖母年事高了,李裕也在这里,明日还是宇博的忌日,娄家只是商家,陆家有唐家做屏障,陆冠安也在这里,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既然贵平公公来了,有贵平公公出面,至少陆江月这几日消停了。贵平公公不是问缘由吗,说完了。”
贵平看她的目光里仍然带着探究,也没移目。
“我不信。”贵平一针见血。
温印轻笑,“我怕知道你不信,早前在离院,我就同贵平公公说起过,我求安稳,不想生事,但公公那时就没信,眼下,信不信都无妨。”
温印笑道,“我当说的都说完了,公公还有要问的吗?”
四目相视许久,贵平沉声道,“么了。”
温印这才转身。
但眼下在茗山,昨晚落了一宿春雨,地上湿滑,温印转身时脚下踩滑,贵平顺手扶住她。
其实她只是踩滑,倒不是会摔,但如果贵平不是一直留意她,是不会这么快扶住她的。
温印愣住,转眸看他。
贵平也看她。
片刻,贵平松手,“没事了,夫人走吧。”
温印也站稳。
贵平继续道,“夫人是聪明人,何必犯糊涂?”
贵平说完便转身,没再看温印,只是指尖还留有刚才的温度,不应当触及的温度。
贵平没回头看她。
……
等温印上了马车,李裕很快也撩起帘栊上了马车。
方才就同外祖母道别过了,眼下外祖母没来明珠寺大门处,只有周妈来送,“表小姐,一路顺风。”
温印颔首。
他们马上要回京,周妈应当不舍,也是来替外祖母相送。
“好,周妈,替我照顾好外祖母。”温印嘱咐声。
周妈点头,“表小姐放心,老夫人这处,老奴都照看着,表小姐不必担心。”
温印要和跟着颔首。
但不知为何,总觉得周妈口中分别的语气重了些。
等放下帘栊,马车缓缓驶离山腰处,温印才问起,“怎么样了?”
李裕朝她点了点头,眸间都是如释重负。
温□□中的一块石头才落下,终于,这一趟平安稳妥了。
今日,她是吓倒了,眼下想起还心有余悸。
若是洛铭跃同李裕在藏书阁照面被贵平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幸好你反应快,我看看,脖子有没有事?”方才人多,李裕不好看,眼下,才伸手解开她衣领,她想躲没躲开,李裕才见她脖颈处都被指甲划伤了。
李裕心底微沉。
温印将衣领扣回,轻声道,“不做像些瞒不过贵平,我那一巴掌扇得更狠,没吃亏。”
李裕看她,温印怕他担心,转了话题,“洛铭跃怎么脱身的?”
李裕应道,“他先走了。”
先走了?温印意外,他不是一直在见洛铭跃吗?而且,她好像也没看到洛铭跃离开,是她没留意?
李裕温声道,“阿茵,我有事同你说。”
见他准备么正式,温印颔首。
李裕凑近,“知道洛铭跃手上是什么信物吗?”
温印摇头,她只知道很重要,但不知道是什么,温印又道,“你不用同我……”
他打断,“是父皇征召讨逆的文书,还有,给我的信物。”
温印微讶,这么重要的东西,难怪李裕想尽办法都要来定州,这些东西,是肯定李裕的身份,也给他正名。有这些东西在,即便天家在李坦手中,李裕也可以师出有名……
其中的重要不言而喻。
李裕也朝她道,“东西放我这里不安全,我见了洛铭跃,他同我照面之后,就会将东西交给江之礼,这样,不用担心东西在我这处被发现,江之礼也能妥善保管。”
李裕说完,脸上都是笑意。
温印也知晓他等这一刻等了多久,“恭喜你。”
李裕有道,“这是洛老大人貌似带出宫中的,没多久就下狱了,此事只有洛铭跃知晓,旁人都不知晓,所以,不在我这里保管更好,江之礼信得过,剩下的,就是我要同你说的第二件事。”
温印看他,“你说。”
李裕深吸一口气,轻声道,“阿茵,我刚才在藏书阁不仅见了洛铭跃,还见了另一个人。”
温印方才就觉得哪里不对,因为他说洛铭跃已经先走了。确实,后面贵平的人也没找到洛铭跃,那他当时是在见另一个人。
李裕问起,“记得我同你说过,会有父皇的人来寻我吗?”
温印会意,“记得。”
她心中也担心过,忽然要回京,李裕只来得及见洛铭跃,但来不及见天子的人,那李裕方才的意思是……
李裕笑道,“阿茵,你引开了贵平,让我有时间同他说完了所有的事。我们早前放出消息,说来明珠寺,所以对方比我们早来一日,贵平即便让人查也查不出端倪。来得是他家的小厮,我在京中见过,有过暗号。”
温印看他。
李裕如实道,“伍老爷子的孙子,伍家树。”
温印印象里,伍家树是京中的纨绔子弟。
李裕应道,“是纨绔子弟,所以才不显眼,这一趟,伍家树打着陆家和唐家婚事观礼的名义来的,不惹人注目。”
李裕认真道,“阿茵,伍家已经做了安排,这一趟,让我逃出李坦视线。”
温印愣住,逃出李坦视线的意思是……
李裕看她,“驻军中有全然听令父皇的人,我已经拿到父皇的讨逆征召和信物,伍家树会带我去驻军那处。眼下,从定州走。”
温印眸间诧异,李裕抱紧她,“阿茵,你同我一道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