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帅军帐内,一众诸侯哑然。
他们等来的结果,竟然是陶谦麾下没见到吕布,无功而返!
一万大军浩浩荡荡出战,浩浩荡荡归来,没有丝毫建功,没有折损一人!
陆远同样愕然,人过一万,无边无沿,怎么可能挡不住一条官路?
这场截杀,涉及着刘备等人的名声,他们怎么舍得放弃?
只能是陶谦有令在先,不得随意出战!
袁绍轻飘飘道:“使君爱兵如子,不忍一人伤亡,袁某佩服!”
孙坚老脸一甩,冷哼一声:“使君用兵谨慎,孙某见识了!下次联军兵临虎牢关,孙某倒要学学使君的自保之道,到时看谁来破董卓大军!”
一众诸侯有意无意,嘲讽陶谦几句,便各个起身离去。
陶谦不无所谓,大袖飘飘,扬长而去。
心中虽然暗骂诸侯无礼,却对这结果极为满意。
别人是来建功立业,他却是被大义逼着来的,只求自保就好。
之前麾下大将惨死,险些连地盘都保不住,人人对他不怀好意,他岂会不知?
现在大军未损,还得了三员猛将,看谁还敢觊觎徐州!
“人心莫测,诡谲难防!”
孔融轻叹一声:“行之,你说得对,孔某不适合这里,真该早些回去经营民生!”
他上次出战,同样没有整顿好兵马,因此颜面扫地,很久不曾发言。
此刻心有所感,不吐不快,结果发现值得一聊的,就只有陆远。
而陆远给他军粮,助他恢复北海民生,更在虎牢关前救他危难,不禁让他好感大增。
不知不觉间,小将军也变成了行之。
陆远一怔:“大战在即,使君何出此言?”
“行之,诸侯的心思,你是不懂,还是不在乎啊?”
孔融意兴阑珊:“这大帐当中,没人真想要吕布人头!那是徐州的一郡太守,好不容易的空缺,人人心中都有盘算,岂会让他人随意抢功,得了此地!”
陆远没有对此事上多说,只随意笑道:“使君如果有空,不妨到我那坐坐?”
他不在意诸侯心思,反正都得跟董卓硬拼。
来日虎牢关下,不愿出力的就断粮滚蛋,等着兵变被杀吧!
孔融勉强笑笑:“也好,你我本就有言在先,他日皖城一聚,现在正好提前讨教!”
陆远再次挥手,招呼山阳太守袁遗,乐呵呵道:“将军,要么同去?”
他看着孔融和袁遗在此,不禁想起了武安国和满宠。
这两人都是被他看好,在生死之间救下的,而且目前急需,当然不能放弃。
只不过要收服二人,无论如何都绕不开他们主公,孔融和袁遗。
袁遗五大三粗,闻言愣了愣,皮笑肉不笑道:“小将军,我们没这么好的私交吧?”
他出身汝南袁氏,是袁绍和袁术的同族堂兄,看不惯袁氏兄弟相争,因此对袁术身边的陆远,一样不假辞色。
陆远起身大笑:“相谈一场,算什么私交!将军不必客气,走吧!”
他拉着二人,起身就走。
袁遗满心疑惑,这小贼什么意思?
只是现在这小贼负责粮草,他倒不好撕破脸皮。
几人很快进了讨逆军营寨,在中军大帐内落坐。
“君子不欺暗室,行之的字,当之无愧!”
孔融环顾大帐笑道:“知之不若行之,孔某本为知之而来,但看了如此简单的大帐,才发现行之为人,表里如一!如果不是太过好色,自当誉满天下!”
他真心称赞,这个布置简单,与士卒一般无二的军帐,联军中怕是只有这一个。
袁遗没有说话,却也在心中感慨,这才是为兵之道!
主将与士卒共甘苦,才能让大军浑然一体,难怪讨逆军可以如此强势。
可惜此事知易行难,他们其他主将谁能做到?
陆远倒着茶水,哑然失笑:“使君,陆某不好名利,如果再不好财色,那即便当了圣人,活着又有何意趣?”
孔融接过茶水,没再多说。
他自己都被名利所扰,怎么能要求别人一无所求。
“使君,你有君子之风,行之便直言了!”
陆远乐呵呵道:“行之麾下,人手拮据,做事一直束手束脚,因此想借使君麾下武安国一用,以达成夙愿,愿使君成全!”
他对孔融了解颇多,如果寒暄客套,只会没完没了,还不如直言相告。
“行之,你的夙愿是什么?”
孔融稍稍疑惑:“上次问你,你便含糊过去了。至于武安国,你问他就好,他身体残疾,心灰意冷,如果能得行之重用,倒也是好事!”
他心中更疑惑武安国残废,还有何用?
只是他身为圣人门徒,这种话自然问不出口。
“行之所求,不过一个公道!”
陆远呵呵笑道:“就像之前行之所言,士卒上阵杀敌,就该有口饱饭,有荣誉尊严,这就是公道!只是这天下还差的太多,此事说来话长,使君到皖城后,一看便知!”
他不愿在此事上纠缠,但对武安国已经有了信心。
不提救命之恩,让一个心灰意冷的武将,做他皖城的骑术总教官,这份重视,足以让武安国动心。
而且当今天下,山河破碎,民不聊生,皖城却如世外桃源一般,百姓怡然自得,衣食无忧,无人不心驰神往。
只要到了皖城,见了皖城风物,就一定会为之动容,最终和其他讨逆军将士一样,为了这份人间净土而战。
这正是民心既军心,是他得自后世最宝贵的经验,超越这时代两千年的视野。
后世的格局见识,军事理论,强于任何发明创造,武力智力。
“说来话长……那行之就慢慢道来啊!”
孔融一脸殷切:“孔某此来,正为讨教民生,有的是时间!孔某看报纸时就心有疑惑,粮食产出就那么多,即便没有世家掠夺,但人口渐涨,怎么保证百姓始终丰衣足食?”
陆远头皮一麻,怎么还是纠缠上此事了?
他哪有时间慢慢道来!
“使君,这是大学问,你有大智慧,到皖城一看便知!”
陆远斟酌言辞:“各人见解不同,就像世人皆称李儒软舌如刀,是当今第一谋士。但行之不屑,只认颍川陈群这等大才,他在皖城默默无闻,一心制定后世千年规矩!”
孔融呆了呆,定后世千年的规矩?
“武子之法,强魏一时,但商君之法,却强秦一朝,使君以为孰优孰劣?”
陆远悠悠笑道:“谋一时一势,一局一域,是谋士,但难免浅薄!而见识深远者,已经着眼未来,谋千年变法。这等大才,行之自愧不如,无法代其发言,只能使君亲自去看!”
陈群的寒门士子论,堪称振聋发聩。
而陆远更知道,陈群本来就是九品中正制的创始人,彻底替代了当下的举孝廉制度。
现在陈群看到皖城的人心向背,已经在钻研更合理的制度,三省六部制。
相比于其他谋士,这简直是天壤之别。
就如同一个是出下主意,让老板的早餐店生意好点,一个是出个主意,让整个国家跑得快点。
云泥之别!
孔融两眼发直,思绪不知飘到了哪里。
袁遗挠挠头皮,尴尬笑道:“小将军,这等学问之事,袁某心中仰慕,本不该打扰,只是袁某愚钝,不适合做学问……”
“不打扰,这等学问,在下说起来也头疼!”
陆远心中一松,笑呵呵道:“在下请将军来,同样只为一人,将军麾下的满宠。他武艺低微,在将军那只是一普通将校,但在下却好看其勇烈,想借来一用!”
他不愿再和孔融纠缠学问,说了那些,只是让孔融心存好奇,主动去找陈群掰扯。
现在索要满宠才是正事,而且对于袁遗,他不必介意双方交情,反而更好办!
袁遗干笑一声:“小将军,袁某麾下也无大将,如今小将军直接开口索要,为难袁某了!”
他心中嘀咕,这小贼是不是被孔融弄傻了,讨论一会儿学问,就不拿自己当外人了。
就算满宠武艺低微,但也是自己麾下,怎么会随便借人!
更何况自己跟这陆家小贼,根本毫无交情!
“孟德兄送了在下一匹宝马,在下还给孟德兄一个郡!”
陆远言简意赅:“在下不喜欢欠人情,将军借了,在下自有厚礼相赠。将军不借,在下也不奢望,只会等这场大战结束,静观天下局势变幻。”
这种纯粹交易,简单直接,他最是喜欢。
讨伐董卓后,馒头技术无法独享,不如现在做个顺手人情。
就算袁遗不会算账,不肯放人,那他静等袁遗身死就是了!
反正这群中原诸侯,没几个能活过两年的。
“这个,袁某总得先问问满宠意见……”
袁遗心中怦怦乱跳,却依旧面不改色:“就算满宠愿意,小将军也不能让他临阵倒戈吧,否则袁某如此自处?”
这个陆家小贼和曹阿瞒的事,他当然清楚。
上党郡确实是这小贼送的,可谓投桃报李,出手大方。
他同样喜欢纯粹交易,不涉及人情,只是还得确定对方筹码。
“一言为定,陆某等将军消息!”
陆远随手将一个包子递了过去,笑容满面:“还请将军转达一声,天下虽乱,但我皖城还有大汉律法,律法尊严不容亵渎,只差一位铁面无私者,提刀维护!”
这正是他需要满宠的地方,满宠虽然在谋略上同样出色,但他目前最急需的,还是根基扎实。
不只是皖城,而是整个庐江。
袁遗握着包子,一颗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
原来是这个筹码,这个确实足够。
虽然他也知道满宠嫉恶如仇,最适合掌管律法。
但他目前所需,却是在诸侯盘算中活下去,甚至是他自己的盘算,能不能得到施展。
至于大汉律法,在山阳之地,只是奢望。
“小将军爽快,袁某告辞了!”
袁遗手握包子,笑眯眯道:“小将军的话,袁某必会带到,满宠若是心有所向,袁某必不会阻拦!”
他长身而起,说走就走。
陆远微微一怔:“将军不怕陆某反悔?”
袁遗呵呵一笑:“小将军为人,虽然毁誉参半,但信誉颇佳,还未食言过。袁某有自知之明,不值得让小将军失信!”
他扬长而去,心头稍稍疑惑。
这个陆家小贼,不接触时,总觉得面目可憎,但稍一接触,就会不自觉被其直率豪气所感染。
难怪连孔融,也会成为这小贼的好友。
可惜自己出身汝南袁氏,这个烙印改不掉!
陆远目送袁遗离去,再看看孔融,不禁轻咳一声:“使君,想什么呢?”
“武子之法,谋一时一势,一局一域,商君之法,放眼天下,谋万世基业!”
孔融回过神来,目光灼热:“行之应该知道,我大汉虽然不屑暴秦,先言黄老之学,后尊儒术治国,但却依旧在行商君之法。律法不存,世无规矩,国将不国,这才是真正大才!”
陆远忍俊不禁:“使君怎么还想着这事,你去了皖城一见便知!陈群为人放荡不羁,想与行之联姻,却让其族妹暗中窥探,与荀彧是好友,却与水镜先生平辈论交!”
商君之法,何止行到大汉。
儒皮法骨,直到后世两千年,依旧在依法治国。
至于说商君之法暴虐,那是猪脑子,只知后世的优渥环境,却不知商君面对的,当时秦国的民风习俗。
和那句“何不食肉糜?”一个思路。
只是陆远不愿解释这些,你来我往,寒暄客套,太过麻烦。
孔融稍稍思忖,目光依旧火热:“行之,要不我就此离去吧!你说得对,这场大战勾心斗角,不适合我,反而是皖城陈群,让我心驰神往,望眼欲穿!”
他有君子之风,被陆远一句孰优孰劣质问,真心折服,言谈之中也放下了大儒架子,以你我相称。
毕竟他之前就从未想过,两种大才,孰优孰劣的事!
“使君何必急于一时,稍等两日!”
陆远被孔融的作风吓了一跳,匆忙劝道:“大军共战虎牢关,为国杀贼的机会,使君怎能错过!而且北海另有大才郑玄,不是说好一起去皖城吗?”
这时候公孙瓒要走,孙坚也要走,如果真有人率先离去,后果不堪预料。
说不定会和历史一样,联军就此瓦解,一哄而散,随后自相残杀。
“对,这个是我心急了,还得拜访郑学之主,郑玄!”
孔融若有所思,喃喃道:“这位当世经学大成者,该请!另外还有卢植,他若能看到皖城,一定欣喜若狂!行之,你详细说说皖城的事,我来想想怎么打动他们,一同前去!”
他越说越是热切,还在嘀嘀咕咕,盘点当世英杰。
“使君,这个让舍弟跟你讲讲!”
陆远头皮发麻:“行之跟伯圭有约,得去看看他,就不相陪了!行之与使君交心,因此才不拘小节,不讲俗礼,使君勿怪!”
他说着向外一招手,乐呵呵道:“陆逊,过来,跟使君好好讲讲皖城,尤其是纸张传播,书籍印刷,发行天下的意义!”
陆逊小脸一苦:“兄长,我与二弟有行动!”
“你能行动什么,都是偷鸡摸狗的事,让黄忠办!”
陆远轻斥一声:“你在这陪使君秉烛夜聊,诸葛亮,你去见见武安国,该说什么,你们在外面偷听这么久,应该都知道了!”
诸葛亮小脸一僵,他想见见孔融其人,因此才来偷看,竟然被将军发现了!
而且他们确实有行动,想将他从父诸葛玄偷出来,但将军怎么会知道此事?
还说成偷鸡摸狗,怎么想都不对劲!
陆远安排妥当,却已轻吐浊气离去。
大决战之前,得先看看公孙瓒,到底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