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幕幕都是排练过好几次的画面,池月杉的紧张随着剧情的推进消失了。
但台下却不像她排练的时候那样空无一人。
那朵黄玫瑰如期地被奚昼梦咬住了花瓣。
穿着高级衬衫的池月杉车扯了扯领子,她被奚昼梦拉着倒下去,对方如瀑的黑发散落纯白的床单。
紧接着是捧住她脸颊的手,还有喷在脸上的气息。
画面只要表达情绪就好。
这是奚昼梦在指导她的时候说的。背后暗幕下的观众席,台上是她现在身份“继母”又是她“地下女友”的奚昼梦。交错的呼吸,转身即逝的亲昵,本该松手的力度,在灯光切换的最后一瞬。
前排的人宣平亲眼看到了奚昼梦的嘴唇印在池月杉唇角。
她的位置绝佳,同排正中间都是老师,再从左往右依次是高年级的学长学姐。
穆莱边上还是皇室三胞胎的老二。
这个亲吻不少人都看到了。
穆莱也有些讶异,她倒是没多想,“这么敬业?”
她这人肚子里没什么墨水,就算被家里熏陶也没熏陶出什么高雅,多半是块半肥不腻的熏肉。
之前的对象喜欢她,都喜欢她的钱和家世。她一开始看上宣平,也只是因为对方是她大鱼大肉里的清粥小菜。
但清粥小菜对她的喜欢跟狂热不沾边,含羞带怯。
也没有逾越半分,收礼向来都是恪守尺度,搞得穆莱甚至觉得自己被策反。
从狩猎者变成了猎物。
这个时候她也习惯地黏着宣平。
宣平压低了声音:“你不要说话。”
穆莱哼了一声:“又不是只有我说话。”
她还来了脾气,点开光脑看起实时消息。
转播的摄像头很高清,但机位不是很多,不少人看直播没看不出什么,反而是被评论里的恢复给惊到了。
【真的假的!亲了?】
【失望离开,以为是接吻呢,omega之间打啵其实也没什么啦,姐妹嘛。】
【我好酸!!我也想被奚昼梦亲!!!】
【池月杉,你好有福气!!好大的本事!说好是情敌却变成了这种关系,岂有此理。】
【我还沉浸在上一幕的父慈女孝里哈哈哈哈哈,闻星火每次跟盛阳葵同框都大得恍如巨人!开始思考这对真的成了的可能性。】
【有没有人啊,干脆结束之后问下当事人好了啊,有没有交往什么的。】
【闻星火要是真的跟盛阳葵也没那么好吧,皇室的omega哪有这么好泡的。要么都是被定下来了,要么是女王备选人,你看三胞胎的老二跟她的骑士这么多年也没说结婚啊。】
【那当然了,变成女王就完蛋了,做女王可是无情无欲的欸!!还要alpha干嘛!早谈早享受。】
《黄玫瑰》的原著就充满了一股阴雨天的味道,观众在席间也无数次感觉雨滂沱而下。
每一个都心怀鬼胎,连崇拜父亲的老三心里依然恨傅姚入骨。
傅姚不在的时候就是老大和妹妹们的战争,一幕一幕节奏紧凑,背景音乐贴合故事,营造出了完全使人融入的氛围。
最终幕依然是下雨天,脖子系着一根黄色丝巾的秋玫撑着伞跟傅诗站在傅姚的墓前。
墓园埋葬了无数傅家的先祖,也埋着曾经的傅昕。
傅家其实是三姐妹,傅昕傅心是一对双胞胎,傅诗年纪更小一些。
作为长男的老大反而不是傅姚的亲生儿子。
但男人和前妻出了一场车祸,前妻当场身亡,他也重伤入院,失去了生育能力。
他别无他法,又庆幸和前妻未婚的时候有一个儿子。
没想到儿子并不是他的。
双胞胎女儿被抱走卖了一个。
他的妻子并不全是因车祸身亡,而是被他做了替死鬼。
傅昕身体孱弱,死在上班路上,是傅心救了她。
那年傅心并不知道自己有这样的背景,她只是想敲诈一笔。
最后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阴谋。
傅诗亲手了结了亲生父亲的生命,在他弥留之际告诉他一切的真相。
雨声响彻在剧院,仿佛这种冷都能侵入观众的肺腑。
傅诗问:“二姐呢?”
她依然瘦小,脸色苍白得毫无血色,一把黑伞仿佛都能把她压倒。
台下的穆莱看了眼身边笑出声的女omega。
同为皇室公主的女o只是看着台上,完全没有什么姐妹情深,有的只是嘲讽。
饶是穆莱觉得自己不算好人,也没想到三胞胎这么深厚的姐妹情还能如此塑料。
没听错的话,这个女o在笑自己的妹妹看着就蠢?
也没有吧,盛阳葵看着就楚楚可怜,舞台的妆造只是加大了孱弱感。
反而挺想让人保护的,而且她掐死闻星火那一幕戏简直不要太带感,台词特别真情实感。
奚昼梦穿着暗红的大衣,里面的的裙子勾勒出她完美的身材,高跟鞋被泥土溅湿,仿佛珍珠沾了尘埃。
死了老公的后妈没什么哀愁,“去看她的姐妹了。”
天价的遗产落在这个女人身上,在这样的阴霾下她依旧容光焕发。
傅诗噢了一声,抬眼看向远处从另一座坟墓走来的傅昕,也是傅心。
她这个人跟负心不沾边,甚至有些痴情,跟这位后妈感情深厚。
包括雨幕里她撑伞过来第一件事就是秋玫擦鞋。
奚昼梦无论是戏里戏外都如此高贵,盛阳葵垂眼,默不作声地看着给奚昼梦擦鞋池月杉。
即便是演戏,她依然演出了那种区别于卑微的心甘情愿。
是傅昕的心情。
但盛阳葵也感受不到池月杉的愤怒,按道理这两个人水火不容,怎么也不会如此好相处的。
欲吻不吻的那股暧昧氛围甚至让盛阳葵都嫉妒万分。
她也想和闻星火有那样的时刻。
但这是为什么呢?
奚昼梦大可以安排我跟闻星火没有戏份。
盛阳葵完全不懂,直到舞台落幕,她慢吞吞地走向休息室,看到池月杉跟奚昼梦说话。
高个的omega走路走得婀娜,池月杉不知道是酸还是感叹:“你花了多少钱做衣服啊?”
奚昼梦的高跟鞋走路哒哒作响,那跟黄丝巾被她解了下来,懒洋洋地说:“你要付钱?”
池月杉:“我没钱!”
那根黄丝带落在池月杉的脸上,奚昼梦笑了一声:“你以后能不能穿得稍微好点。”
池月杉在盛阳葵印象里是个咋呼的人,但多半是在奚昼梦和闻星火面前。
在闻星火面前的咋呼显得拘谨,眼神却仿佛带着无限的向往和仰慕。
在奚昼梦面前的咋呼轻松许多,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亲昵。
像是被驯化的小动物,很容易被人勾手指的带走。
“这套你带回去穿啊。”
奚昼梦走进休息室,闻星火正好在卸妆,看到奚昼梦点点头。
池月杉沉浸在跟奚昼梦的吵嚷里,都没注意到闻星火,“干嘛,你可怜我啊!”
奚昼梦:“我可怜你干什么?”
池月杉凑近了一些:“我才不会还你钱!”
闻星火只听到了还钱,不明所以地看过来。
奚昼梦推开更衣室的门,池月杉还傻乎乎地跟了进去。
“你跟我进来做什么?不还钱就卖身抵债?”
这句话她压得很低,像是一条蛇钻进了池月杉的心口。害得她浑身都发痒,喉咙仿佛被堵住了,或者是哑巴了,半天不知道如何反驳。
奚昼梦低笑一声,门关上的瞬间,席霜拉着凌熏风风火火地进来。
凌熏抱着一束百合,在看到池月杉的时候不好意思地看过来。
她很难不为舞台上的池月杉心折,就像看到池月杉走秀的视频。
她觉得这个女孩像谜。
总引得她好奇无比。
像是随手一翻,都能翻出无限的故事。
池月杉却低着头,面色有些泛红,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穿着最终幕的衣服,硬制的衬衫像是为她量身定做。下半身被黑色的长裤包裹,勾勒出清瘦的腰,使得她在视觉上看起来高挑了许多。
那一截菱格的袜子钻进皮质的短靴,上面的锚定装饰随着行走晃动。
池月杉在舞台上饰演傅昕的时候格外清润,因为人设是雾沉沉的味道,反而让她看上去越发有种反差的文气。
席霜歪着头看池月杉,对闻星火说:“你觉得我妹跟小月杉怎么样?”
一结束闻星火就赶紧把背头梳开了,演渣男对她来说如坐针毡,很容易让她想到她的alpha父亲。
闻星火花了很久才接受自己如此和寻常女a风味的外貌,到现在也能坦然地面对别人诧异的目光。
唯独这种感情类的讨论一向是她的死穴。
仿佛在开凿山石,每一挥铁锤都是对她的啃噬。
闻星火看了眼池月杉,又看了眼微红着脸的凌熏。
alpha看着清秀斯文,omega现在不说话看着也挺可爱的。
也算相配。
但池月杉跟凌熏没有给闻星火那种恋爱的感觉。
她总觉得奚昼梦对池月杉的态度很奇怪。
一个很不喜欢跟人过多接触的人一旦开始触碰,就显得非比寻常。
闻星火也想知道为什么。
奚昼梦还如此大费周章地要促成自己跟盛阳葵。
奚昼梦到底有什么秘密?
从小到大就早熟的发小好像对什么都漠不关心,又对什么都游刃有余。
闻星火叹了口气,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席霜又转头,扬起下巴喂了一声:“那这个呢?”
盛阳葵换回了衣服回来,女官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边。
仿佛周到得形影不离,但给人的感觉就是如此不适。
闻星火垂眼:“不是。”
至少现在不是。
席霜哇哦一声:“我看你今天是难逃一劫。”
她嘴角还青着,挂着幸灾乐祸的笑。
果不其然,闻星火走出剧院的时候遭遇了不少人的提问。
但有一个人她很难言辞拒绝,因为对方的身份。
盛家那个老二,之前走秀见过的盛秋榆拦住了她。
一样的脸,但盛阳葵看着就是低眉顺眼的羞怯和不安,像是一胎里被吸走了养分,显得弱小又可怜。
盛秋榆看着健康还有些骄横,一双紫眸盯着闻星火,她的女官站在一边,像是假装视而不见。
“闻学姐,可以去和我喝一杯咖啡吗?”
她声音都没盛阳葵好听。
闻星火默默地想。
“不好意思,我还有事。”
高大的alpha因为出演戏剧发型都跟平日里不一样,背头放下后细碎的刘海遮住眉眼。高马尾变成了低马尾,垂在身后,乍看还像个短发。
她的眼眸如流火似骄阳,有一种和体型相悖的好看。
拒绝得很温和。
盛秋榆没见过这样的alpha,她好奇极了。
她伸手拦住要走的闻星火:“那你给我几分钟。”
再高的alpha在闻星火面前都有些不够看,更别提omega站在闻星火面前了。
很多人都说闻星火的安全感无可匹敌,当初那场走秀就让盛秋榆感受到了。
现在却觉得这股alpha的压制让人脸红。
“我真的……”
“和我交往好不好?!”
闻星火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
反而是收了好几捧花的奚昼梦听到了,她哦豁一声。
池月杉跟凌熏站在一边,她本来要在组织语言拒绝凌熏的晚餐邀请,没想到能撞见如此劲爆的一面。
学生跟追星的人比当然没这么狂热,但有热闹还是很爱看。
这一幕堪比惊天地泣鬼神,席霜都卧槽了一声,酸溜溜地说:“什么桃花运啊。”
奚昼梦笑眯眯地看着闻星火:“不愧是我们家星火啊。”
池月杉心想这口气也太奶奶了。
她抬眼的时候奚昼梦正好转头看一边,池月杉也看了过去。
盛阳葵站在另一边,她看上去小巧极了,很像那种精致的玩偶。
紫藤花图案的长裙仿佛是她的盔甲,此刻紧咬嘴唇,死死地盯着能看到她的盛秋榆。
池月杉心里毛毛的。
她拉住奚昼梦的袖口,小声地问:“这你都能忍?”
奚昼梦笑得仿佛是等着母鸡下蛋的农场主,“这跟我没关系。”
她又想了想,问池月杉:“你觉得闻星火会选谁?”
“赌十万星特币。”
池月杉:什么冤大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