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虫族猛地撞在机甲的探测屏上,席霜一边大叫一边问通讯那端的凌熏:“你怎么样啊?”
机甲打开以后他们依靠能源联系,类似无线电原理,就是有些杂音。
比如这边的撞击声,还有暴雨伴随着惊雷,都会一起轰隆进人的耳朵里。
她们几个到底是没什么经验的小鬼,饶是席霜比凌熏年长一级,在学院里的训练也都不知道多少轮了,基础课程全部通关,也会担心意外。
凌熏的学院生涯才刚刚开始,席霜甚至有些后悔让她和自己一个队伍。
一方面又庆幸还好一个队伍。
席霜的母亲和凌熏的母亲是亲姐妹。
凌熏的母亲本来就是一个病弱的omega,但因为家里财力雄厚,也不会愁嫁。
但ao结合会有孩子就是符合规律的,可能是因为母体病弱,凌熏生下来的时候简直小得可怜,因为早产还待在保温箱里好久好久。
饶是在科技发达的星际时代,omega的生育安全指数比以前不知道要好多少倍,依然会有万分之一的死亡可能。
小姨差点就死了。
这些都是席霜的omega母亲和她说的。
她从有记忆里,就知道凌熏是她最珍贵的表妹。
像母亲和小姨一样,姐姐妹妹是一辈子最牢固的感情。
亲情在某种程度是可以绝对凌驾于爱情的,牵肠挂肚都被揉成最缱绻的词语。
但是凌熏实在太让人操心了。
明明只比席霜小一岁,小时候站在一起简直差了好几岁。
表妹说话轻柔,性格却很执拗,想要什么总想着争取,要爬树,要下水。
她不会让仆人帮她去拿,非要自己上蹿下跳。
仿佛最脆弱的身体上镶嵌着一颗钢铁般的心,枪炮子弹都没办法洞穿她与生俱来的固执。
哪怕她越长越是秀气,宛如春水映梨花,和席霜如同冬日乱雪的风流完全不同。
她们站在一起,从来就是动静不同。
席霜理所当然地觉得凌熏都这样了,肯定是个omega。
却没想到病歪歪的表妹分化成了alpha。
娘胎里带的毛病竟然因为分化奇迹般的好了,她精神力和席霜同等级,就是身体不太结实,但也不会动不动生病。
席霜比凌熏高一年级,但她们从小到大形影不离。
要么是凌熏来席霜家里待几天,要么是席霜住进凌熏的房间。
alpha女孩打打杀杀很正常,凌熏在剑道上更胜席霜,每一次赢了都能居高临下地喊席霜表姐。
席霜就笑笑:“我看不如你做表姐好啦。”
其实同届的人都知道席霜跟凌熏感情好。
与其说是好,不如说是怕一秒没看到凌熏就消失了。
连闻星火都问过,你们不会是亲姐妹吧?
席霜耸肩,一边朝路过的漂亮omega挥手,眼睛弯成了月牙:“本来就是亲的啊。”
下一秒她又开始发愁:“也不知道我妹妹来学院会不会谈恋爱啊,她那个木头脑袋跟你差不多,好像对这种事完全没兴趣。”
闻星火:“你好像她妈妈。”
然后她被席霜揍了一圈:“我看你分明想说我是老妈子。”
闻星火笑笑:“你看上去很宝贝她。”
席霜:“那当然了,我小时候就发誓要保护凌熏一辈子的。”
她又捧着脸少年强装愁的模样:“不过凌熏小时候总给人一种下一秒就要嗝屁的感觉,搞得我和她在一个空间,眼神就挪不开。”
闻星火:“和你女朋友在一个地方你也看凌熏?”
被称为历年来最强的alpha私底下其实一点也不凶,她揶揄地笑:“这不好吧?”
席霜:“我女朋友当然会理解我的。”
闻星火摇了摇头:“你才比她大一岁,没必要这样。”
她和席霜并不是一个中学毕业的,但进入孤云学院,难免也有从前的老同学,在对练休息的时候会聊起从前,她们老爱开席霜玩笑。
“席霜,是不是很寂寞啊?妹妹不在身边诶~”
“我们席首富看着花花肠子,总是被甩。我看啊,你把放在你妹妹身上的心思挪十分之一给女朋友,感觉能火速三年抱俩。”
“就是就是,你妹妹不觉得你很烦吗?”
“你看,她绝对在给她妹妹发消息,真是的,每天跟汇报一样。”
……
闻星火多半就是听听,她擦去脸上的汗撇头看席霜,对方恰好没关隐藏,被闻星火看了个正着。
置顶的通讯备注是表妹。
简单又亲昵。
就是席霜发的太特么多了,一个屏幕都装不下她输入的文字。
正好那边的人回复。
在闻星火眼里非常残忍。
嗯,已阅。
闻星火转头,席霜还在痴痴傻笑,颇有种奶大孩子的幸福感。
其他同学也在笑,看闻星火一脸茫然,还给她解释——
“在席霜这里,表妹第一,老婆第二,机甲第三。”
席霜这才转头吼道:“你们这帮机甲当老婆当然没我有人情味了!”
一阵哄笑。
闻星火对凌熏的好奇没有持续很长,毕竟席霜很爱说。
对练要说,买新机甲装备她也要说,连抢购知名军官的语录她也要说。
“发给我表妹看看。”
“给凌熏整一个。”
“别人都有,我家凌熏也必须有。”
搞的闻星火都觉得自己有点可怜,怎么老一个人。
“下个学期我表妹就要来了!真好,又可以一起上学了。”
第一年第二个学期期末,夏日里席霜和闻星火道别,还顺带展望了一下。
闻星火:“你们又不是只有在学校见面,周末见面,还住在一起,有什么好想念的。”
闻星火又被席霜揍了一拳,她假装闷哼一声。
席霜:“你木头不懂,有些感情啊,就是她和坐在一起,我都会想她的。”
说完席霜自己都被肉麻到了,抖了抖一身的鸡皮疙瘩:“有点油腻。”
闻星火深以为然:“以后真的虫潮,你们肯定会一起作的,还是让妹妹独立点吧?”
席霜:“我知道,到时候再说呗。凌熏要是有了喜欢的omega,我也会全力以赴的。”
闻星火:“你现在看起来很猥琐。”
席霜:“你真扫兴。”
现在四面八方的低等虫族不断涌来,闻星火的脸上都渗出了汗。
机甲和操控人绑定,防御能力如同人的精神力屏障。
她在警报声里吼了声音有点颤抖的席霜一句:“席霜,你冷静一点!”
席霜:“凌熏?你怎么了?说话啊!”
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到现在她们都没找到奚昼梦和池月杉。
很怕在突如其来的虫潮里刚还一起谈笑的朋友消失。
那太残忍了。
b-878这颗星球本来气候就不正常,有可能会有两个白昼一个黑夜,也可能有几个黑夜一个白昼。
所以这里的植物生长期和寻常的植物不同,会培育出价值不菲的名贵种子。
闻星火的操控机甲横扫一片的低等虫族,她还没到吃力的程度,只是感觉这玩意源源不断地有些恶心。
在黑夜里声音被放大,和雨声混杂,仿佛要把人的意识都彻底切割。
盛阳葵还窝在她的怀里,闻星火的汗滴在她的脸上,和盛阳葵无意识流出的眼泪糅在一起。
盛阳葵盯着前方,嘴唇开合,努力回忆虫王的语言。
这种东西有自己一套语言系统,如果给人类一定的时间,也许能破译。
但要拟声,又很困难。
席霜疯了一样去找凌熏,她的机甲外壳混合着粘稠腥臭的血液,朝她涌来的这帮生物从低等过度到了高一级,明显带了点经验,不会盲目地用数量堆积了。
席霜还在喊凌熏。
一声一声,她音色本来就清亮,不知道多久的奋战让她的嗓都哑了。
喉咙都是腥甜的。
也不知道是太累还是凌熏没有回应激起了她年幼的记忆。
凌熏跌入池塘差点死掉和凌熏从阳台落下的画面交叠重复在她眼前。
自杀的那个凌熏是她的幻觉。
可她却深刻地感受到这幻觉带来的痛感,几乎是一瞬间刺穿了她所有的理智。
“请机甲持有者保持理智!”
“检测打牌精神力波动异常,请注意!”
“前方出现异常峰值,请注意!”
“前方出现异常峰值,请注意!!”
……
闻星火听着传来的机甲ai声,又喊了一声席霜。
“凌熏的通讯还没有断,你不要乱跑。”
雨水冲刷着机甲的外壳,不少树木倒下,前方是她们本来要进行实训的基地。
废弃的模拟虫族机械装置。
现在都被真的虫族占领,一时间让人分不清雨夜里究竟是现有机械还是现有生物。
只感觉到莹莹的绿光宛如鬼火,让人毛骨悚然。
而且领头的虫族明显外形就不一般,节肢宛如刀锋,丑陋的头部仿佛被复制了好几个,重叠在一起,站在高悬的圆月下,像是锁定了闻星火一般。
盛阳葵抬眼,她几乎一瞬间就看透了对方的意思。
它要闻星火死。
无论是这个中级虫族,还是远处首都星王宫里俯身在人类身上的虫王。
上一辈子盛阳葵先被寄生,虫子占据了她的身体但不懂人类的悲欢离合,但无师自通地放大了人类的负面情绪,可能隐隐感觉到了闻星火对它的威胁。
但那次的实训没能杀死闻星火,反而牺牲了池月杉。
这一辈子盛阳葵仍然被选中,闻星火依然是阻碍。
是它下一个寄体的绊脚石,也是人类这一代的希望。
「战神」机甲几乎烙在虫王的记忆。
哪怕虫子没情绪,哪怕虫子的生命很短暂,但万千虫子重生到死的所有记忆都会汇集到虫王的意识。
战神机甲必须被摧毁,这是她本能的决定。
代代的入侵的意识过了千百年,依然对初代印象深刻。它们的计划本来都趋近成功,本来都要屠尽人类进入新世界,偏偏人类莫名其妙研究出了机甲,还有战场上操控那架银白机甲的人类指挥官,哪怕从不露面,也足够让虫族忌惮。
人类总是薪火相传,虫类却没有办法亘古长存。
战神机甲在月色雨幕里泛着金芒,仿佛自带属于主宰的威慑力。
但现在的闻星火还不是未来那个被前辈操练又被淬炼无数次的英雄。
一个人要成为英雄。
第一步是失去亲人。
第二步是失去朋友恩师。
第三步……
英雄从来是孤独的。
现在的闻星火跟孤独不沾边,她想起了死去的母亲。
她发带已经暗淡的金线,下世界边陲普通的守卫omega。
因为身材高大,因为不一样的外形和不同于omega想要结婚的理想一直被嘲笑。
远景的,高大的理想。
为什么要被嘲笑呢?
我希望世界和平。
闻星火记忆里短暂得如烟的幼年相处一直烙印在她身上。
她想:全都杀了,和平不就来了吗?
突如其来的一个升空,闻星火操控者机甲跃起,虫族蜂拥而上。
盛阳葵下意识的闭上眼,她眼眶酸涩,梦寐以求的在一起在这个时候竟然让她无话可说。
因为现在的闻星火还不够强。
砰的一声,闻星火的机动装置窜起了火光。
池月杉加的保护层还是起到了作用,但刚才的一击落空了。
机甲撞在山岩,舱内震动,又是如潮的虫族涌上来。
闻星火抱起盛阳葵,捂住她的眼说了句别怕。
她还有血肉之躯,有机甲配套的三尺青锋。
通讯断断续续,席霜也不知道遇到了什么,也失去了声音。
刺啦刺啦的声音如同谁的命悬一线,紧接要开舱门的闻星火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有人在吗?我的朋友们?”
下一秒一架骚包的机甲不知道从哪钻了出来,银白的玫瑰比月光更冷,奚昼梦机甲侧翼双旋的铡刀毫不留情地砍向那个中等虫族。
几乎是一瞬间的轰隆,山体倾塌,爆炸四响。
奚昼梦的声音带着点被喂饱的满足轻佻——
“哎呀呀,好多丑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