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来的改革,都是向既得利益集团挑战,面对着无法想象的级巨兽,敢做改革家的很少,而成功的例子就更少。
如果仔细推究,就会现一个规律,以商鞅变法为代表的先秦改革成功的不少。可是等到天下一统之后,历代的改革,不论是王莽新政,王安石变法,以及明朝的张居正变法,全都以失败告终。
难道是后世的改革家比不了先秦的前辈有水平?当然不是!
先秦诸侯割据,国家尚未统一,改革成功之后,国力暴涨,就可以吞并更多的土地,获取更多的子民,从而培养出新的利益集团,这帮人就会拼命确保改革成果。这就是商鞅虽然死去,可是变法却依旧维持下来的根本原因。
可是到了后世,中原王朝成型,改革就是在内部动刀子,改革家不能像开国君主一样大破大立,所做的不过是修修补补,根本培养不出新的利益集团,等到他们下台,保守势力反扑,所有改革成果就毁于一旦,甚至会变本加厉。
几千年历史写就的铁律,张恪并没有狂妄到身为穿越者,就能无往不利,把一切都扭转过来。
不过人算不如天算,明末正是大变革的时代,世界连成一体,有无数的商机、财富、土地在等着开拓者。
而大明作为最富裕,最广阔的帝国,只要措施得当,很容易就培养出一批富有进取精神和务实态度的新兴利益集团。
逆天而行,虽有诸葛之才,难免抱憾五丈原。
顺势而为,哪怕是头猪,都能站在风口,随风起舞!
“以商养兵,以兵护商,积极进取,争雄海上!这十六个字,是本爵对东南工商展的看法。大家都知道,一匹丝绸卖给西洋认,比卖给内地能多一倍的利润,可是大家可曾知道,一匹丝绸,从大明运到西洋,可以获取两倍的暴利!正因为如此,西洋人才远渡重洋,不惜生死海上。我们身为炎黄子孙,几千年来,都傲视群雄,难道愿意被一帮蛮夷越吗?”
如果对一帮士大夫说这话,只会被鄙视,赚钱有什么了不起的,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可是这些商人则不然,他们和西洋商人接触非常多,看到人家整船整船的金银,不能不眼红。以往凭着他们的能力,根本吃不到,如果张恪能帮忙,那才是求之不得!
张恪喝口茶,润润喉咙继续说道:“或许大家觉得有些远,其实不然,只要市舶司成立。我已经圈定了三处,东江镇皮岛,琉球,还有台湾的鸡笼,可以作为商船停泊和贸易的港口,向北,日本和朝鲜,向南,马六甲南洋等地,都是遍地黄金,唾手可得。”
说话之间,方崇文将巨幅地图挂在了墙上,大家都凑过来,仔细看着上面的标注。
有港口,有各种物产,还有当地的军力情况,一目了然。众人当中叶永鑫是做海上走私的,手里还有船队,对地理情况最熟悉。
他只觉得胸膛一股火焰燃烧,血液往脑袋冲,浑身都要沸腾了!
“国公爷,实不相瞒,小人经营过海上生意,每次船队出海,不得不向海盗缴纳过路费,多的时候,一半的赚头都要落入他们手里,简直可恶透顶。”他咬牙切齿地说道:“若是水师能剿灭海盗,我,我愿意捐五十万两,展水师!”
又被这小子捷足先登了,高贵方顿时抓狂了,急忙说道:“国公爷,我们愿意拿出八十万两!”
“高公,你抢什么,难不成想插手海上?”叶永鑫厉声问道。
“嘿嘿,叶公子,看到地图没有,海上这么辽阔,你们一家也吃不下,倒不如有钱大家赚!”
果然是商人重利,利字当头,原本的盟友根本不叫事。
看着他们争抢,张恪微微得意,只要提供良好的平台,大明商人不会比西洋认差!
“呵呵,你们不要争了,海军的展,本爵有安排,若是缺少经费,会行债券,你们只管认购就是。”
“国公爷放心,小的们绝不会落于人后!”
“嗯,眼下还有一件紧迫的事情。”
“请国公爷示下!”
“市舶司不同以往,光是账目清算,就要上千名账房先生,还需要精通外语,各行各业的专门人才,搜集商业情报,给买卖双方牵线搭桥,对内组织生产,对外要打通海路,事情千头万绪,没有专门的人才绝对做不到。另外,粮食危机以来,各地官府出了不少害群之马,贪墨无算,囤积居奇,盘剥民脂民膏。”
说到这里,高贵方和叶永鑫都打了冷颤,竖着耳朵听着。
“本爵已经下令,昏聩无用的家伙全都斥退,有犯法的,一律严惩不贷!眼下官府空出了将近一半的吏员名额,再有江南银行也缺少人手,你们可有办法啊?”
商业税赋可比农业复杂一万倍,大明现有的官僚体系根本无法承担开海带来的天文数字般的工作量。
光是各方面的账房先生,就要数万人之多,就算是张恪手上,也没有这么多人才。
只能就地取材,这也是张恪对这些大户轻轻放过的原因,要是把他们都干掉了,就没人给自己办事了。
显然叶永鑫和高贵方也听明白了张恪的言外之意,他们简直高兴的疯,这可是明目张胆向朝廷塞人手的好机会,哪里能错过!
“国公爷,小人不才,名下店铺上千,无论是账房先生,还是采购人员,外事通译,全都不缺,只管征用就是!”高贵方总算是抢了先,得意地说道。
邓文通突然插嘴道:“关于征才事宜,我已经写好了一个方略。七天之后,先从苏州开始,6续考试。其中包括算学、商学、外语、天文、航海、交际、金融,各个方面,只要有一技之长,就会录取。不光是你们名下的账房先生,还有县学府学,以至于所有读书人,大家公平考试,本官一视同仁!”
邓文通不光是张恪的姐夫,他还是新任的松江知府,兼任市舶司提举,外加江南银行的行长。
手握着财政人事大权,一言九鼎。
大家心里都清楚,张恪作为平辽公,不可能在江南太长时间,他一旦离开,市舶司就要邓文通说了算,因此他的话非常有分量。
“邓大人放心,我们一定安排最优秀的人才来考试,为国公爷效力,当仁不让!”
……
小规模闭门会议,宾主尽欢。张恪在众人的陪同之下,满面春风来到了后花园。此时所有商人全都站起来,目光都落在那个年轻人身上,就宛如一轮红日当空,胜过群星的光芒。平时在江南呼风唤雨的大人物在他面前,变得不值一提,卑躬屈膝,好似奴仆。
张恪迈步来到众人中间,笑着向大家拱手。
“今天把大家伙请来,就是想和大家说几句心里话。”张恪笑道:“士农工商,工商是末业,被排到了最后。可是呢,就在前不久,光是苏州一地,就预付了二百万两的税金!二百万两啊!顶得上多少省份的田赋?又有多少官员和军队要靠商人缴纳的税金养活?”
张恪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商人们有的惊骇,有个沉思,有的迷茫,有的担忧,活脱的一副人间百态图。
“说个不恰当的比喻,就好像几个一个奴仆办事,有人拿了大头,可是这个仆人却说你在主人当中是末位的,是卑贱的,我虽然拿了你的钱,但是却不给你办事,大家伙觉得如此作为,行得通吗?”
不用问,谁都知道行不通,可是张恪这话背后透露的意思,却让大家伙不寒而栗!
士农工商,只有士人不事生产,管理其他三者,而其他三者缴纳税赋,承担徭役,供养士人。
就好像张恪所说,士人就是聘请的奴仆,而其他三者是主人。可是如今奴大欺主不说,还把从事工商的主人当做贱业,踩在脚下!
虽然这帮商人不懂逻辑学,但是按照张恪的话思索下去,士农工商的等级制度根本就是荒谬的。
几千年来的传统,都是士人高高在上,难道这是错的?就算身为商人,大家伙也不敢说这话,只能傻愣愣听着张恪继续说下去。
“诸位,本爵练兵,第一天就告诉弟兄们,你们出身平民,吃的是老百姓的粮食,拿的是百姓缴纳的俸禄,穿上了军装,就要保家卫民,就要对得起百姓的供养!”
张恪提高声音说道:“如今本爵要征收商税,就是拿了大家伙的钱,就要给大家伙办事!市舶司要成立,江南银行要展,工商作坊要扩大规模。大家伙在经商过程中,有什么难处,觉得法规有什么不合理,只管说出来,只要合乎情理,本爵,还有毛中丞,邓知府,都会采纳。本爵一定做到虚心纳谏,兼听则明。当然,一旦法令规范定下来,就要严格执行,谁在想钻空子,休怪本爵不客气!”
所谓奴仆主人的说辞,不是要鼓动工商起来造反,而是把姿态放低,告诉所有人,我张恪和你们是站在一起的,至于下面才是关键,制定法律要周祥,执行法律要严格。
一手胡萝卜,一手大棒,正是管理的不二法门。
江南的商人终于领教了这位国公爷风采,一顿酒宴下来,宾主尽欢。张恪的大名在东南越响亮,商人们自觉归附旗下,一股无与伦比的力量准备好了开辟新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