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沂雪回家时已经十一点了。
原本可以不回家的。
电影一旦开拍,她就是泡在剧组里的人,一天睡眠时间少得可怜,通常在三四个小时左右。
但今天是个例外。
她不知道还有没有人记得,今天是她的生日。
大抵也是没人记得的。
谁会去记得一个不重要的人的生日?
甚至身边没人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的生日。
顾沂雪很少去和别人说自己的生日。
别说很多人不喜欢私生女,连她自己都不喜欢自己的出身。
可有时候天意弄人,命运偶尔也会不公。
她没办法选择自己的出身。
她生日那天,她母亲去世的。
也是在生日那天,她回到了顾家。
所以她不喜欢过生日。
顾家的所有人都只记得顾春眠的生日,会在顾春眠生日时办豪奢的生日派对。
顾春眠会呼朋引伴,会成为众人眼中的焦点。
而她只是顾春眠的陪衬。
或者说是参照物。
但令众人失望的是,顾沂雪并没长成大家期待的模样。
所有人都希望她平庸、碌碌无为,可偏偏她有一身反骨,即便是个beta,但不比任何alpha和omega差。
她进了顾家以后就不懂得怎么藏起自己的锋芒。
每一次考试,她都比顾春眠要好。
甚至是长相都比顾春眠卓越得多。
大家都说,她像了她母亲。
因为她母亲曾经是红极一时的演员,可偏偏遇上了她父亲。
顾沂雪对母亲已经没多少印象了。
只记得她很漂亮。
哪怕事到如今,依旧有人会提起她母亲的影视作品,会怀念那个曾经也短暂地属于过她母亲的演艺时代,可她向来会避开。
她不愿意听到任何和母亲有关的事。
却兢兢业业地完成母亲的遗愿。
母亲想入顾家族谱,想让她不争不抢地在顾家活下去。
她便照做。
可她母亲从未说过,顾家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牢笼。
顾春眠的母亲还活着,每次看到她都恨不得把她杀死。
单是被那眼神盯着,顾沂雪感觉自己都吃不下饭。
有时,她都感觉自己恶心。
大抵是因为入了这一行,所以她的代入感要比别人强得多。
她偶尔会想,如果她是顾春眠的母亲,她会怎么做?
可能在她在顾家的每一天,顾夫人都会如鲠在喉。
哪怕她尽力地谦让顾春眠,幼时也曾小心翼翼地去讨好顾春眠。
却没能换来一个好脸色。
于是在十六岁,她出国读书,几乎每年也只回来一次。八壹中文網
偶尔可以,她一次都不会回来。
在国外的那段日子过得还算愉悦,所有人只知道她是quella,而不是顾沂雪。
不是顾家那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女。
即便如此,她在国外交到的朋友也不过是泛泛之交。
有因为才华相识的,有因为相处时间过长相交的。
但等她回国,基本也都断了联络。
不过顾沂雪今日还是回来了。
这是她跟沈风荷结婚的第二年,也是她过得第一个生日。
往年她偶尔会在生日这天等到沈风荷卡着点或者是迟到的生日快乐。
不知今年会不会有。
顾沂雪常常会想,人是飞蛾吗?
怎么会常做些扑火的举动?
且乐此不疲。
起码她是。
在沈风荷这里,她甘做飞蛾。
不过现实还是令顾沂雪失望了。
家里灯虽亮着,但是是住家的佣人阿姨,一个聋哑人,正做了一餐饭坐在餐桌前打盹,见顾沂雪回来立刻起身让到一边,然后揉了揉眼睛,回过神来以后才焦急地用手语和顾沂雪交流:“吃过饭了吗?我去给你热一热吧。”
顾沂雪同样用手语回她:【不用,我困了,你早点休息。】
家里雇佣一个聋哑人阿姨对顾沂雪和沈风荷来说并不会不方便。
因为她和沈风荷都会手语。
起因是她十二岁那年跟顾春眠一块出去,顾春眠好像在和朋友打赌,用一个弹弓直接射过来,打在了她的耳骨上。
因为耳朵听不到,所以也不愿意跟人交流。
她做了很长时间的聋哑人。
那段时间,沈风荷常来看她,常带她玩。
也就学了手语。
沈风荷是个学什么东西都很快的人。
顾春眠很不喜欢沈风荷跟她玩在一起,但沈风荷性格强势,对所有人都一样冷漠,即便顾春眠可能是她未婚妻,她也从不会听顾春眠的话。
这也是顾春眠不喜欢沈风荷的原因之一。
顾沂雪跟阿姨说完之后就回房间洗澡,等洗完澡出来已经十一点四十,一边拿了身体乳随意地涂抹,一边百无赖聊地发呆。
很明显,沈风荷还没回来。
而她的手机也没响起,所以沈风荷连她生日也忘了。
顾沂雪瞟了眼手机,好多都是工作人员和演员们发来的信息,她一一点开看了,却谁都没回。
擦完身体乳,空气里飘着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
她也不顾头发还湿着就靠在床上,低头玩起了小游戏,好让自己的心不那么被牵动。
但在这种时候,小游戏也没办法分散顾沂雪的注意力。
顾沂雪玩了一局便又坐在飘窗上看月亮。
她的生日临近十五,月亮很圆。
也不知在想什么,慢慢感到困倦。
顾沂雪这些年来生活得并不容易,在顾家如履薄冰,有几次在睡梦中差点被顾春眠捂死,所以她的睡眠很轻。
一有人碰就会醒。
她醒来的时候正好抓住了一条纤细的手腕,哪怕眼睛还有些睁不开,可手上已然使了力气,于是她听到了一声熟悉的闷哼。
……
顾沂雪清醒过来。
她坐起来捏了捏鼻梁,发现身上多了一条还没盖好的毯子。
顾沂雪涩着声音问:“你怎么回来了?”
沈风荷挑眉:“我自己的家不能回?”
顾沂雪一怔:“我没那个意思。”
“哦。”沈风荷说。
沈风荷向来是不惧怕尴尬的。
她永远有把氛围调度到最尴尬境地的能力。
此刻房间里安静下来,顾沂雪还有些懵,她头发半干,随手抓了一把竟然揪下一根头发来。
那根长发孤零零地躺在她手心里,分为很鲜明的两种色调。
已经很久没染头发了。顾沂雪想。
顾沂雪坐在那儿,开始后悔为什么要回来。
不该抱有期待的。
期待越高,失望越高。
平日里她主动多一些无所谓,可在这种日子里,她留有私心地想着,哪怕一天,就这一天,让沈风荷对她稍好一些吧,那她就可以继续燃烧自己。
“吃饭了么?”沈风荷先问。
顾沂雪摇头:“没。”
几分钟过去,顾沂雪终于稍微清醒了一些。
她站起来看向沈风荷,很想去抱住她。
这么想了,她也这么做了。
跟沈风荷结婚的一个好处大抵就是她不会像以前一样抗拒自己的靠近。
顾沂雪可以抱她,可以吻她,在床上时两人也肆无忌惮。
顾沂雪会刻意用很缱绻的声音喊姐姐,甚至有时放肆地喊:“沈风荷。”
咬得字正腔圆。
沈风荷便一怔。
在她的印象里,顾沂雪向来是乖巧喊姐姐的人。
所以顾沂雪喊姐姐再正常不过。
只是突然喊她的名字,沈风荷便有些别扭,于是掐她的腰,在她那漂亮的腰线上留下明显的红痕,“不乖。”
顾沂雪格外爱穿露脐装。
腰线常常露在外边。
她衣柜里一水地都是这种衣服。
而她的腰确实好看。
但跟沈风荷结婚以后,顾沂雪的衣柜里多了很多那种oversize的衣服,跟她一起吗的风格大相径庭。
沈风荷喜欢。
尤其会因为想让她穿oversize的衣服,故意在doi时在她的腰上留下散不去的痕迹。
可能到下一次要do时还未完全消散。
顾沂雪倒不介意。
相反,她很喜欢。
她总要在这些细枝末节里找证据,来证明沈风荷是在意她的。
哪怕不是爱,但也是在意。
顾沂雪的脑袋搭在沈风荷肩膀上,沈风荷的身影先是一僵,然后回抱她,低声问:“有人欺负你?”
顾沂雪摇头:“并未。”
沈风荷还要问,顾沂雪却提前回答:“有点儿累。”
沈风荷便安静地站在那儿。
抱了一会,顾沂雪才问:“你吃饭了吗?要点外卖吃吗?”
“我买了。”沈风荷说。
“好。”
顾沂雪说着往外走,却在走了一步后又退后,牵住了沈风荷的手,顺势把自己的手指滑入她的手指之中。
十指相扣。
顾沂雪很喜欢十指相扣的姿势,于她而言,勾勾缠缠是最亲密无间的事情。
等到去了餐厅,顾沂雪才发现餐桌上多了个蛋糕。
顾沂雪看向沈风荷。
沈风荷稍有些别扭地说:“生日快乐。”
顾沂雪抬手看了眼表,已经过了零点。
她的生日已经结束了。
沈风荷好像总是这样,在她的世界里总是迟到。
但总会来。
从小到大,每次皆如此。
沈风荷给她点了蜡烛,然后看她双手合十,许愿吹灭。
两人分了这个蛋糕。
吃东西的氛围也很安静。
顾沂雪不太爱吃甜食,可今晚的蛋糕却吃了个干干净净,吃得她腻的发慌。
临睡前,沈风荷去洗澡,顾沂雪拿着手机在看白天拍摄的片段。
等到沈风荷出来,顾沂雪便放下手机往她那边蹭了蹭,专注地看着沈风荷。
沈风荷眉头微蹙:“看我做什么?”
顾沂雪抿唇:“你好看啊。”
沈风荷双臂撑在床上,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四目对视。
沈风荷缓缓俯下身,凑近顾沂雪,顾沂雪仰起身子吻过去。
唇和唇相抵的瞬间,顾沂雪咬了下她的唇。
顾沂雪说:“你迟到了。”
沈风荷还当她在说自己洗澡迟了三分钟的事儿,于是把她的身体摁下去,声线冷冽:“下次早点。”
顾沂雪当时在想,希望如此。
可没想到,沈风荷当真在她人生中一直迟到着。
而她偏偏只爱了这个人。
不过顾沂雪后来想,可能因为没有迟到的沈风荷,那也就没了顾沂雪后来的人生。
沈风荷只是迟到,其他人从未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