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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6 章 第 116 章(1 / 1)

雍州是一片多灾多难的土地,最古老的山地志是这样描写它的:“地贫常旱,寸草难生,夏时膛炉冬时冰狱,毒蛇猛兽多如牛毛,人比草芥何生于此?”若说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那雍州这个地方自古以来就盛产枭雄,先有卫家,后有广阳王府,均是以霸道横行于世,道理也很简单,这种蛮荒之地唯有强权才能镇压得住。

杨玠接手雍州时曾亲口向谢珩许下军令状,自己定会不辱使命,然而等他真正走进这片离乱之地,他这才感觉到自己的不自量力。站在塔楼上眺望远方,他从没有见过像这样肃杀的夜,一点光都没有,一点声音也不闻,又冷又黑,铜皮铁骨的雍阳关伫立在城外,春风永远都吹不到这儿,人身处其中,连灵魂都被石化了。

怎么能够如此安静呢?简直像是一座死城。

不知为何,今夜杨玠心中有股挥之不去的不安,夜已过子时,他却仍然还在城楼间慢慢巡视,最终在望乡台上停下脚步,他发出了一声许多前人都曾有过的感慨,“难怪说枕戈待旦,这样的夜晚,枕头底下不放着兵器,令人如何能够入睡?”

风送来一两声清啸般的乐音,打破了长夜的寂静。杨玠作为士族出身的官员,精通音律艺术,却一时没能听出来那声音是出自哪种乐器,他问侍卫道:“那是什么乐器,如此寂寞高昂?”

“回大人,是琴。”

“琴?琴是大雅之乐,怎么会有这样的音色?”

“橘生淮南则为橘,生淮北为枳,雍州的琴与大人在盛京见到的自然也不尽相同,”那声音继续道:“这是破阵曲的变调,从前世子殿下擅抚琴,曾经当众弹过这支曲子,后来在军中流行起来,将士们出巡或是打仗前夕都会聚在营帐中演奏,乡音永远能够鼓舞士气。”

“破阵曲?”杨玠本是随口一问,却没想到得到了如此详细的回答,忽的他回过神来,扭头看向那侍卫,“你刚刚说,世子殿下?”

那侍卫右手臂挽着一长条披风,默然地立在阴影处,像是一道透明的影子,此刻那影子正抬着头,一双鬼火般的幽暗眼睛注视着杨玠,杨玠骤然感到一阵战栗,不安如黑潮般冲了上来。下一刻,以他们脚下这座城楼为中心,四面八方的黑暗中忽然涌出无数将士的身影。

“杀!”

光猛的亮了起来,整座城猝然惊醒,杨玠只来得及环视一圈,空中响起疾风骤雨声,随行的刺史府侍卫瞬间被暗箭射杀大半。以中间猩红的军旗为界,右边的雍州守军当场倒戈,反手抽出双刀,手起刀落斩杀了其余活着的侍卫。杨玠惊得下意识往后退,一支利箭擦过他的右脸颊,直接削出半指长的血痕,他直挺挺地站在原地不敢再动。

那名回答他问题的侍卫逆着呼啸的箭雨往前走,一整张脸逐渐从黑暗中浮现出来,萧皓注视着惊呆了的杨玠,“杨大人,你确实算个好官,只可惜这实在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从雍州城上空俯瞰下去,刺史府所处的位置轰然燃起熊熊火光,如同炉膛正中心冒出一簇猩红的火星,天空被一块名为雍州的火石打亮了。这座古城从不是一潭死水,只有真正在这儿长大的人才知道,它是血与火铸就的巨人,也唯有血与火才能将它唤醒。萧皓回头看了一眼,知道孙缪已经得手,这才收回了视线。手中的利剑还沾着鲜血,他随手一抬,擦在了那件杨玠自家中带来的价值连城的银狐裘披风上。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太令人震惊,连反应的时间都不够,杨玠睁大眼盯着萧皓那随意的动作,魂魄像是被人从后颈拎了出去,“你、你们敢……”

他一句话断断续续还没说完,萧皓这边却已经正了神色,反手铮一声收了剑,回身望向一个方向,其余人的神情也变得恭敬起来。杨玠强抑眩晕的冲动,扭过头望去,整齐划一的叛军自动分流,一道身影拾阶而上,玄黑色的衣摆掠过鲜血滩涂,跳动的红色火光照耀着那张脸,杨玠忽然又愣住了,他觉得那五官眉眼好一阵熟悉,却死活记不起在哪里见过。

“你,你是……”杨玠死死地盯着他,他还没能想起那个答案,却已经提前感到无以复加的震撼。

和周围这群满身是血、虎狼之相的将士相比,对方看上去要斯文太多,那双眼睛像是一汪望不见底的湖水,幽暗中甚至还有几分平和,“失礼了,杨大人。”见杨玠一味震颤着说不出话,他的视线扫过地上的尸体,放缓了声音道:“杨大人放心,事情一旦了结,我也不愿多增死伤。我并无伤你性命之意,只是有两件事还要杨大人配合着商量。”

“你……你想做什么?”

对方好像是很轻地笑了下,但杨玠却觉得那笑容并不真实,只是一种没怎么用心的掩饰,对方往城楼外那一望无际的黑暗中远眺,拉长了的影子投在旷野上,那短暂的安静与城中雷霆滚滚割裂开,一明一暗,一静一动,给人以无形的巨大压力,“我想让杨大人写一封信寄往盛京。”

“什么信?”

对方回头看过来,“江山易主了。”

杨玠看着那道黑色剪影,忽然犹如一道闪电直劈下来,将他原本混沌的思绪瞬间斩断,他猛然想起来对方是谁了,“你是!”对方注视着他,瞳仁漆黑如墨。那个名字就堵在喉口,他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来了。

等杨玠的信送到盛京,这已经是两个月后的事了。

盛京城中一派平静祥和,夕阳最后的光辉落在古老的宫殿穹顶上,一只飞鸟掠起身来,一猛子不知道往哪里飞去了。

谢晔找上门来时,谢珩正在翻阅雍州的文书,门口的侍卫被一把推开,谢晔不管不顾地闯进来,却在看见谢珩的瞬间灭了气势,站在玄关处不说话,一张脸上是年轻人独有的清冷倔强。谢珩看了眼他,示意侍卫先下去,谢晔的声音带有难以掩饰的轻颤,低声道:“堂兄,请你去看看伯父吧,他……他咳了一夜血,我求你去看看他,他毕竟是父亲啊。”

谢珩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谢晔孤零零地站在门槛前,眼眶微微发红,“是我自己来找你的,并非是苦肉计。父亲若是不在了,便是永远不在了,我失去了父亲,我不想见到其他人也失去父亲,求你去看看他吧。”他说话声音又轻又低,却有种时下不常见的真情流露之感,“他一生都是为了这个家而活,至少去看看他。”

麓山脚下,落满红枫的古宅庭院中,谢照正倚坐在井水边修那把旧制凤尾箜篌。上回所修好的并不合他心意,乐声不像桓郗当年弹奏时那般空灵悦耳,正好他如今能够腾出空当来,便仔细挑选了新的丝弦打算重修,此刻他正专注耐心地一圈圈缠绕着弦柱。

有脚步声响起来,他抬起头看去。枫叶无限凋零,谢珩一个人立在夕阳的飞光之中,两人的视线在空中对上,他手中的动作停住了,很快他明白过来,“他还是跑去找你了?”

谢珩一看见谢照的衰老模样,立刻知道谢晔没有夸大其词。当初他得知谢照用计将自己调离盛京,又见谢照在盛京步步为营运筹帷幄,全然不似年老气衰之人,于是自然地将谢照的病也认为是对方的手段之一,谁想到谢照确实设计了他许多,却唯独这条没有。

“我请了御医。”

谢照像是终于有点回过神来了,慢慢笑道:“已经看过了,年纪大了,请什么样的大夫都没用的,生老病死本就是人世常态,不必为难他们了。”

谢珩没再说话。谢照则是继续修补着那把二十三弦的旧箜篌,不经意间响起一两声清越空灵的乐音,两个人一站一坐,流水与枫叶一同流淌,山中岁月无端寂寞。两人谁都没有提及上一次的决裂,过了会儿,谢照道:“前阵子有几句话没来得及说,我听徐立春说,你将那对昆仑玉佩送给了一个孩子,他叫……叫李稚对吧?那对玉是你祖父留给你的珍贵之物,”他停了下,看着谢珩道:“那你很喜欢他啊。”

长久的病痛摧残让谢照看起来有几分虚弱,但眼神中却是诸事皆了的释然平静。父子俩只有在像这样远离政治的深山老林中,在离生死最近的时刻,才能有这种家常的对话,他对谢珩道:“徐立春同我说起这事来,是想让我留那孩子一命,我听说那孩子出身微寒,但是知书达理,性格文静柔顺,文章写得也很好,像这样懂事的孩子怎么会牵扯到这些事情中来。”

谢照继续道:“我后来在京中打听过他,略了解些,很令人意外。你打小性子冷清,还从未听说你喜欢什么东西,我想你既看重他,我也不能不顾你的意愿,何况也并非要紧的事情。这些天我一直在想灵玉的事,你与她性格截然不同,但既是血脉相连,总有相似之处。做父亲的,我也不愿夺走你们的珍爱之物。我原意是那孩子留在诏狱中出不了事,只是他趁乱跑出牢狱,我确实没有料到。”他看向始终沉默的谢珩,低声道:“他的死我也感到可惜,原是没必要的,想必这就是你那日没说出来的话了,这事父亲确实对不住你。”

谢珩在听到最后一句时,眼神似乎微微动了下。谢照咳了声,用手很轻地往下捋着那缕晶莹的丝弦,他像是陷入到一些遥远的回忆去,“人生一世,草生一春,心中能够喜欢些什么,这原是很难得的事情啊。”

作者有话要说:我先发吧,后面的我再修修看。感谢在2021032803:14:592021033002:53: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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