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天把火把向后缩了缩。
不是因为他退缩了,而是因为皮膜里有油。
他心里明白,不管怎么样,这通道都得爬。
陈天硬着头皮向里爬。
这些鬼脸和鬼手好像怕火,火把靠近的地方,鬼手会退缩,鬼脸会无声哭嚎。
同时它们好像非常痛恨火,火把稍稍过去后,鬼脸就会变得更加狰狞愤怒,周围的鬼手会生生向外伸出一截,即将碰到他。
陈天手肘压在粘腻的炉壁上,小心又艰难地向前爬。
宁宿紧跟着他,举着手电筒看清了炉壁内的情况。
接着是陈晴,她在看清炉壁内时,差点吐出来。
忍着呕吐的欲望,忙用隐身丝巾遮住自己,她留出一部分想给宁宿,却看到宁宿正津津有味地看着炉壁,像是在看壁画一样。
陈晴:“?”
宁宿注意到陈晴的动作,他说:“我不用,给李印吧。”
这时正好陈天提醒李印,“注意点,这些东西怕火又恨火。”
“怕火又恨火……他们都是在焚化炉里被烧死的吧!”李印小心举着火把说。
这个推测很合理,但让人更恶寒。
连手上触到的粘腻都难以难受了,不知道是不是幻觉,里面好像有股浓稠的腥臭味。
陈晴忍住干呕的欲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问宁宿:“你上次进来也这样吗?”
宁宿:“我不知道,上次太黑了,我只管往前爬。”
“……”
确实,看不到可能反而更好。
陈晴盯着宁宿的脚,不去看炉壁上的东西。
视线不转过去,听力却不受控制地全部集中捕捉那些声音了。
在这种状态下,她好像真的听到那些鬼脸凄厉的哀嚎声,混在衣料在粘腻的炉壁上摩擦的声音。
阴寒的气息顺着耳道钻入四肢百骸,陈晴越来越冷。
“我怎么感觉那些小手越伸越长,就要碰到我了!”身后惊悚地大喊。
陈晴身体顿时绷紧,就在这时,她感觉有一滴有重量的液体滴到了她脖子上,像是那小手上黏着的不知道是什么的黏液。
一股腥臭直冲脑门,后颈传来难耐的灼痛。
陈晴呼吸又快又颤,紧张地咽了口口水。
能穿透她丝巾的液体,已经让她预感到危险的靠近。
李印:“啊啊啊操!它们抓到我了!”
陈晴也感觉她的脚踝被粘腻阴凉的东西抓到了,那小手太小,与其说是抓,不如说是紧紧附着其上。
她忍着没叫出声,心里默数着一只又一只抓到她身上的小手。
“别管!快点拼命爬!”陈天在前面大声喊。
他极力保持冷静,用冷硬的声音命令,想给后面的人一点安定。
其实,他的腿上腰侧也落下了几只小手,他爬得也不轻松。
努力蹬掉腿上的几只小手后,陈天一低头,差点没骂出一句脏话。
原本只有左右两侧和头顶上有鬼脸和小手,此时他们爬的身下这一面,也有一只只小手伸出来。
那小手太小了,手指如肉芽,密密麻麻地张开,粘腻的液体顺着手指向下流,渗人又恶心。
“快爬!!!”
李印:“鬼脸要从皮膜里挣脱出来!啊、好疼!”
陈天此时已经无暇顾及他,在他喊完“快爬”后,他自己就爬不动了。
身下密密麻麻的小手抓住了他,几百只小手各处使力,他在身体在小手群上晃荡,还有左右两边的小手试图向他身体里钻,根本爬不动。
陈天焦急不已,他动不了,后面所有人就动不了。
其实他不用担心,甬道里的四个人,每个人都被身下千百只小手抓住了,粘扯不动。
从皮膜中穿出的小手在他们身上又抓又插,黑绿带红的液体不断滴落,在身下形成一股恶臭的细流。
宁宿懵懵地被数不清地小手左拉右拽,像是在小手群上小幅度荡秋千。
有一只小手抓破了他的手指,一滴血渗入小手之中,那小手猛地窜高了一截,其他小手顿时疯了一样向他身上伸爬。
有一群横冲直撞,直接撞歪了宁宿的脸,在他洁白的鼻侧留下一团腐臭的黑绿液体。
宁宿有点不开心了。
陈晴的头发已经被头顶的小手抓得直立了起来,液体把头发粘成一团。
小手们使劲拽着她的头发,她脸皮都被提拉得有些扭曲。
她用力睁开右臂上的小手,血淋淋的手摸向靴子,从里抽出刀,利落隔断了头发。
接着,手持匕首反手一削,削断了及时只小手。
可立即又有几百只小手冒出来,抓住了她的胳膊,像是被强力黏胶黏住,无论她怎么用力,那只胳膊再无法挣脱。
身上的抓痕越来越深,有几只小手指在她身上插出了几个小窟窿。
她能清楚地感觉鲜血在流逝,力气也将用尽。
见越来越多,密密麻麻的小手又冒出来,陈晴眼里漫上一层绝望。
李印只是第二次进副本,心理素质远没有陈天陈晴高,何况他在最后小手们的操作空间更大,此时他已经濒临崩溃了。
越来越多的小手冒出来,用尽所有力气也无法挣脱一点,被鬼手钻进身体的疼疼让他面容扭曲。
更可怕的是,他正被动向右边移动,即将靠近炉壁上的皮膜。
他正好对上里面一个狗鬼脸。
这是他在皮膜里看到的唯一一个狗脸,黑色的狗毛沾着血污,头被砸碎一边,狗脸上焦黑看不见完好的一块,漆黑的狗眼里满满的绝望和阴毒的愤恨。
它呲着獠牙奋力向外挣扎,皮膜被它挣得越来越薄,越来越透。
“它们、它真的要出来了!!!啊!”
显然陈天也明白后面的情况了。
随着体力的流失,身上小手的猛增,人就随之陷入无望的深渊之中。
有一只鬼手正向他嘴里爬,想钻进他的身体里,陈天身体已经动不了,他艰难地仰头“呸”了一声,“你们能爬就快爬!”
他的声音已经没一开始那么响,预示着力气也要见底,他把最后的希望放在宁宿身上,希望也是绝望地说:
“宁宿……我背上没多少手,你试试从我身上爬过去。”
他话刚落,脖子上一道重力落下,他的脸被按进了小手堆里,腥臭的尸液糊了一脸。
“……”
陈天抬起脸,眼睛被冰凉粘稠的液体糊住,视线模模糊糊中,他看到一个人保持着平趴在地上的姿势,一头冲向前,“嘭”得一声后,一扇炉门被撞开。
光亮照进陈天黑污的眼睛里,他的瞳孔在光晕里微微颤动。
宁宿对陈天伸出手,“出来。”
陈天用尽力气,从小手中挣出一只胳膊,手搭配到他的手上,“好!出去!”
眼看门就在眼前,陈天被宁宿拖出去,前面一片小手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枯萎融化了,本已动不了的陈晴也有了动力,再度挣扎起来。
“啊!救命!啊啊啊——救我!”
“它们要出来了!”
刚要动的陈晴立即回头。
最后面的李印不仅爬不动,还被数不清的小手一点点移向了右边的炉壁上,那里好几只鬼脸立即涌上他。
狗脸、猪脸和人脸疯了一样向他后背蹭,像是百年没有闻到人气的恶鬼。
李印背靠炉壁,疯狂挣扎喊叫。
“李印!”陈晴拼了最后的力气,扭动上半身,艰难地抱住李印的腿向下拖。
薄薄的皮膜里,一只少半边唇的羊脸,用露出的半边得牙齿用力撕扯皮膜,同时用羊角疯癫地顶撞。
另一边一张腐烂的人脸也凑过来,和羊脸挤在一起,争先恐后地挣开皮膜。
“啊!啊啊啊!!!”
李印在极度的恐惧和腾空中,举起手中的火把向羊脸挥去。
刚落地的陈天看到这一幕,惊惧大喊:“别用火把!”
火把确实在一开始起到了作用,可接着里面的鬼脸悲愤嘶嚎,戾气四散,扭曲着狰狞的脸,一个个向皮膜里疯狂地钻磨。
一股血浆落到陈晴胳膊和脸上,伴随着一阵凄厉的惨叫。
她茫然地抬起头,看到李印背后血哗啦啦地落,裹着细碎的东西。
她看到了李印白森森的脊骨。
他的身体越来越薄。
陈晴还没反应过来,李印手上的火把点燃了皮膜里的油,焚化炉的甬道“嘭”地燃烧起来。
千百张鬼脸在火海中挣扎凄叫。
火苗冲向炉门,陈天没有任何犹豫地弯身跃入焚化炉内。
两秒钟后,陈晴被陈天拽着胳膊,陈天被宁宿拽着脚腕,从焚化炉里拽了出来。
两兄妹一起躺在地上。
陈晴裤子被烧毁了一半,小腿上被烧出一片水泡,身上各处都是被小手抓出的深浅不一伤痕,左手腕上被小手插出一个小小的血窟窿,身上各处还有黏液灼伤的痕迹。
陈天也很狼狈,他的一缕头发被火烧焦了,身上粘腻不堪,但他身上不见一点伤痕。
宁宿猜这和他的技能有关。
两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死里逃生的后怕与疲惫,以及同伴死亡的悲痛笼罩着他们。
宁宿没有打扰他们。
他看向屠宰场角落那个小仓库,果然身穿白t白马裤的小孩正站在那里。
这么远的距离,宁宿从小孩微垂着头,只抬眼看他的姿势,就看出小孩有点不开心。
上次屠夫把宁宿塞进焚化炉,小孩就不怎么开心地把他拽出去了。
那怎么办呢。
要解密是一定要来里世界的。
视线从小仓库移开,打量这个屠宰场。
这里和他们进入焚化炉前一模一样,不远处熟悉的屠夫正在砍肉。
好像他们又回到了原来的屠宰场。
可是他们三人都知道这不是。
他们进入焚化炉时,是早上七点多近八点,那时白而亮的阳光已经撒下来了。
这里太阳也出来了,可是太阳上像是裹了一层黄色油膜,照出的阳光带着一层暗沉的蜡黄,十分压抑。
屠夫确实是那个屠夫,可表世界的屠夫在白天是正常的人类模样,只在宁宿和陈晴跟踪他到殡葬馆旁的河边时,才露出他不一样的一面。
现在太阳出来了。
屠夫的眼睛却是幽绿的,冒着诡异的光。
而且,他正在砍的不是什么猪牛羊,那半截白花花没有毛的纤长肢体。
在焚化炉里一直强忍的陈晴,在看到他剁的那一块块白肉,终于忍不住趴在地上呕吐了起来。
暗沉的屠宰场内,最显眼的依然是墙上那一排血淋淋的红字。
表世界:屠宰场内禁止杀人。
里世界:屠宰场内只能杀“人”。